大结局(中)

    七十一

  这一年,裴砺终于知道看着一个人的背影到底是什么滋味,似近似远而不可触碰,因为知道和她有关的一个细枝末节的消息,而彻夜狂喜狂喜狂悲。

  2015年五月,一个不动产行业年会在弗洛伦萨举行,裴砺也要带着他集团的团队前往,他很清楚地知道景拓的人届时也将前往。

  景拓随宋瑾瑜去的人不多,名额相当紧缺,当阮蓁被宋瑾瑜叫到办公室的时候,自己都有种脚踩不到地的失重感。

  宋瑾瑜的理由很简单,“让你们这些最直接跟房子打交道的人也去看看别人的东西,我在栽培你,你要珍惜这个机会。”

  阮蓁顿时觉得浑身劲头十足,出发当她在飞机的商务舱里找到位置坐下,转头看见裴砺带着他们下属们走进来的时候,说不清楚有没有意外,她知道裴砺亲自去的可能性很大,只是没有料到他们是同一班飞机。

  他们是直飞罗马,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从机场出来,两个集团的人就分开了,阮蓁突然收到个短信,是裴砺发给她的,内容很简单,“到弗洛伦萨后,不那么忙的时候,抽空见一见好吗?”

  阮蓁望着手机屏幕,神色怔了怔,果断地回复:“行。”

  其实她不觉得她和裴砺的闲暇真能撞上,毕竟,去的目的不一样,裴砺要办的事很多,她的时间安排可能完全由不得自己。

  前几天会议进程很紧,到第三天宋瑾瑜宣布他们下午自由活动。

  出于礼貌,阮蓁还是知会了裴砺,她的想法是,他们可以一起吃顿午餐,分道扬镳后,她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购物。

  在电话里,清楚地听到裴砺身后有悠扬的音乐声,她猜裴砺可能是在见什么人。

  本来以为时间对不上了,但是裴砺很快问:“你在哪?”

  阮蓁报了酒店的名字,她不懂意大利语,在酒店等比在陌生的街道,更能避免不必要的状况发生。

  裴砺十多分钟就到了,他看起来来得很匆忙,一身周整的西装来不及换下,额头上还隐隐渗着汗珠。

  除了机舱里的一遇,他们上次见面还是三个月前,裴砺深邃的目光上下打量她片刻,紧抿的唇角扬起一丝弧度,这个笑意看起来有些莫名。

  阮蓁笑得很坦然:“我是不是胖了?”好像最近她妈妈一直在嘀咕这事。

  裴砺低头握拳抵着嘴巴轻咳一声,一副我不敢说太多,但你说的确实很对的样子。

  阮蓁眼睛很快就瞪起来了,裴砺憋不住一声笑了出来,他摇摇头,“逗你的。”

  阮蓁人不矮,但骨架小而匀称,她一直是那种看着纤细,抚摸上去手感却柔软弹性的类型,裴砺想着就有些绷不住了,幸好他们在餐厅,桌子挡住了下半身,不至于唐突。

  阮蓁浑然不觉他走神后的尴尬,颇为自嘲地解释道:“我家付叔叔厨艺太好,我是活生生被他投喂成这样的。”

  裴砺整个人像是瞬间掉进了数九寒冬的冰窖,俊朗的面庞顿时血色尽失,阮蓁这话说得不无炫耀,他知道很多女孩喜欢用叔叔称呼年长的伴侣以示亲昵。

  怔了片刻,他才艰涩地开口问道,“付叔叔……是谁?”

  阮蓁方才在整理裙摆,这会儿抬起了头,“哦,对,你还不知道吧,我妈再婚了。付叔叔,是我继父。”

  也只是在顷刻,像是被冰冻的血液倏忽回暖,逐渐温润四肢百骸的冰凉,裴砺松了一口气:“那你,现在跟他们住在一起吗?”

  阮蓁摇头笑着说:“虽然他们不介意,可是总得给他们二人世界的空间啊。不过,付叔叔人很好,规定我每天都得回去吃饭,所以,我就成了这样。”

  阮蓁妈妈是2015年初再婚的,2014年冬天,让阮蓁见人之前,她神色踯躅地跟阮蓁提到了这件事,阮蓁开始心里还有些不放心,可是跟母亲的这位新男友私下谈过一次后,觉得她妈妈这次的选择或许是对的。

  付叔叔人温和体贴,最主要的是,在知道她妈妈以前的婚姻经历后,眼神里流露出的心疼不是假的。

  从他们婚后的相处来看,付叔叔简直把阮蓁妈妈当成小女孩一样的宠爱,连阮蓁自己都觉得应该入个单身狗保护协会了,这恩爱甜蜜的劲儿简直闪瞎眼。

  一顿饭,阮蓁数不清提到了这位付叔叔,裴砺心里艳羡之余不禁升腾出一丝希冀。

  虽然,以前的际遇让她对爱情失望,但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种男人,是能够打动她的,不是吗?

  ……

  付一维是个棋迷,六十岁这个已经过尽千帆的年纪,事业也算是有成,生意现在已经不需要他亲自奔波了,自从再娶之后,心思基本放在家里。

  从妻子工作单位到他们家路上,文化馆外边的小公园每天下午都是棋迷的天下,天气不错的时候,他就一边在跟棋友切磋,一边等着妻子回家。

  棋友们大都花甲之年,他在里边还算年轻的,但最近有些不对,看着对面穿着夹克,身材高大挺拔而且气度不凡的年轻男人,他心底有些打鼓,怎么又是你?

  “今天来一局吗?”年轻人对他说。

  付一维起身,找了张较为僻静的石桌坐下,招收示意男人到他对面落座。

  但并没急着摆棋子,而是沉肃地说:“你这样的年纪应该正忙着事业,前些天就觉得看着你眼熟,但现在我想起来你是谁了,我的生意和地产业没什么交集,跟卓远更是没来往过,你最近天天这个时间到这跟我下棋,说吧,有什么事?”

  裴砺没料到付一维看出了他是谁,出于尊重,坦诚地回答:“我就是想看看,您是个什么样的人。”

  付一维生意不算大,面对本城商圈这些大家,他一向以小买卖人自居。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几分,“哦?你从哪里听说我的,论做生意,我跟你父亲不是一个档次,看样子,你是出于私人原因咯。”

  接着又问:“我们家软软跟你同行,你是她的朋友吗?”

  裴砺点一下头,“我以前,是她的男朋友。她看起来对您很推崇。”

  付一维愉悦地笑了,“软软是个孝顺孩子,我对她妈妈好,她就喜欢我。”

  说完,他看着裴砺,“说吧,你这个我女儿的前男友,找我到底有何会干?”

  放在以前,这是裴砺根本不会做的事,他何尝想到过,会有这样一天,他把自己能称之为私隐的旧事,毫无遮掩地当着一个陌生人的面说出来。

  虽然他有些做法混蛋,但付一维还是用心听完,接着,又跟他说了阮蓁母亲离婚始末。

  裴砺虽然大概猜到了是什么样的剧情,但是,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知道所有的细节。他不知道阮蓁当时到底是怎么熬过去的,那个时候的阮蓁是何等的柔弱,到一切都尘埃落定的今天,他所有奔涌的情绪,只剩下心疼和自责。

  他原本是想要讨教,但付一维明显也没什么招,只在离开的时候甩下一段话。

  “女人啊,总是习惯对自己倾心的人好,你要记得,那都是因为她在乎你,男人总是习惯当成理所当然,追到手就忽略身边的人,那是最要不得的,总之一句话,把两个人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吧。”

  这一年,阮蓁二十七岁,俨然一副工作狂的样子,平时连个像样的绯闻都没有。阮母有些着急了,女人的青春如霎那芳华,她一直当成孩子看的女儿,二字开头的年纪,居然也没两年了。

  周六,阮蓁回家吃饭,她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递到阮蓁面前,“看,这就是你陈阿姨的儿子,刚从国外回来,我看着一表人才,明天,你就去见见吧。”

  阮蓁喝着汤,心里咯噔一下,嘴里的汤险些喷出来,母亲前几次跟她说她还没放在心上,合着,这次是真要让她去相亲了?

  “我不去。”她断然拒绝道,这算是什么事儿,她到那个非得相亲的程度了吗?

  阮母登时不高兴了,“为什么?你都多大了,我只是让你先见个面再多了解了解,又没让你明天就结婚。”

  她拉住阮蓁的手:“软软啊,你听我的,找对象这事就是广泛撒网重点捞鱼,找人要时间,处对象也要时间,就从现在开始打后算,三年内你能结婚就不错了。三十过了,你才能生孩子,这还是按最紧迫的时间预计。”

  说着说着,她神色就有几分颓然,“你这么忙,以后孩子也不能自己带,难道一定要等妈妈七老八十动不了了,看着你们没人帮手干着急吗?”

  阮蓁突然就想问她妈妈,女人为什么一定要有家庭,她现在一个人不是很好吗?

  但辩驳的话最终没能说出口,她不想让母亲伤心,另外,她终究不是宋瑾瑜,可能,真的没有办法像宋瑾瑜一样,一辈子都满足甚至沉浸在只属于自己的孤单高傲里。

  阮蓁最后还是拿起了手机,屏幕上的男人像她妈妈说的一样,的确一表人才。

  眉目清秀,意气风发,笑容就像阳春三月的阳光。她从母亲嘴里听说过很多关于男人的事,从学历事业到爱好处处无可挑剔,的确是个很优秀的人。

  可是哪哪都不对,眼角眉梢,没有一个细节是对的,阮蓁心底突如其来的悲怆几乎逼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急忙把脸侧到一边,把将于夺眶而出的眼泪狠狠逼回去,再美好的际遇,究竟,不是她想要的。

  这一年的九月,卫风彦结婚,阮蓁和裴砺都在受邀之列。

  他们俩,一个是新郎的前女友,一个是新郎的前情敌,想想还是有些尴尬的。

  但他们都去了,卫风彦是个很好的人,以前发生过的所有事中,他没有对不起他们任何一个。

  新娘就是阮蓁见过的那位,婚礼之前,她把阮蓁叫到一边:“很高兴今天能见到你。”

  阮蓁也笑得很坦然,不管她自己的生活怎么样,她还是很乐意看到身边的每一位朋友的恋情修成正果。

  新娘对她说:“知道吗?刚开始,我很介意你的存在。但是后来风彦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你很善良,你会幸福的。”

  抛花球之前,新娘回头看了阮蓁一眼,对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然后在众人都没回过神的时候,猝不及防地突然一个重抛,花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在了阮蓁怀里。

  其他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阮蓁已经抱着花球发呆了,被女孩们笑笑闹闹地拥簇起来,阮蓁远远看着笑得一脸诚挚的新娘,心里想着,卧槽,要是有什么定点投掷运动项目,这姑娘准能拿冠军。

  接到花球的未婚女子,会是下一个新娘,裴砺站在旁边的草坪上,围观了这一切。

  抢花球的人都散了,他端着一杯香槟走到阮蓁身前。

  酒送到阮蓁手上,他状若无意地低声说:“等你想嫁人的时候,要是实在没合适的对象,就凑合选我吧。”

  露天的酒会,草坪上非常喧闹,阮蓁刚才口中焦渴,从裴砺手中接过香槟就大喝了一口,裴砺说的话,她听得有一个字没一个字,根本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什么?”她睁大眼睛望着裴砺。

  裴砺转开眼光掩去目光中的黯然和苦涩,眼神再回到阮蓁身上时仍带着笑意:“没什么,我只是,开了一个玩笑。”

  世界上哪有什么无心的玩笑,玩笑掩饰的,往往是背后的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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