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地震

　　顾惜朝想起来，1981年6月27日, 西部青省6.8级地震, 天灾人祸，死伤无数。

　　前面开车的司机蒙峰是当地的年轻小伙，长期在高原上做导游, 皮肤黝黑, 眼窝微陷, 眼睛深邃, 鼻梁高挺，带着西北汉子独有的味道，整个人看起来憨厚老实。

　　顾柏庭白天要和人谈生意，苏念梅就带着顾小宝去周围转转。

　　蒙峰的普通话不太标准，说：“前面就是马头山，是我们这最高的一座山，海拔四千多米，你们外地人刚来可能还不太适应。”

　　虽然蒙峰车来的很稳, 山路颠簸, 苏念梅和顾小宝坐在后座还是有些摇晃，她捏了几片茶叶含进嘴里, 问道：“再往前走就是甘地湖了吗？”

　　蒙峰边开车边看着后视镜，露出了一口白牙，憨厚一笑说：“翻过马头山就到了甘地湖。”

　　小姑娘看着年龄不大，皮肤白嫩，模样俊俏, 嘴唇因为缺氧还有些发紫，带着一个小娃娃。

　　他带着他们玩了几天，俩人警惕心都挺强的，他也不知道小姑娘的具体情况。

　　忍不住让蒙峰多嘴了两句，“姑娘，你是来这求姻缘的吗？这甘地湖可是我们这儿的圣湖，传言情侣两个人一起喝了我们这甘地湖的水，可是会受到我们神的保佑，会长长久久，白头到老的。”

　　苏念梅笑笑没接话，盯着挡风镜的视线一瞥，转到了路边，天和云交织一体，沉沉地压了下来，压得她胸闷气短。

　　顾小宝的脸贴在车窗玻璃上，鼻尖顶住玻璃，路上过往的车辆稀少，一眼望过去，天蓝蓝的，草绿绿的。

　　苏念梅半靠在椅背上，越往上走，海拔越高，她觉得不舒服，闭上眼眯了片刻。

　　顾小宝转过身来，用手轻轻地搭在苏念梅的额头上，声音清亮，但似乎怕打扰到她，轻轻地落在她的耳边，说：“妈妈，你不舒服吗？”

　　苏念梅半眯着眼，伸手抓起顾小宝的小手，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带着一股奶香味儿。

　　她给顾小宝普及知识，说：“没事，这是正常现象，到了高原上，海拔越高，空气越稀薄，人们身体会有一些不舒服的症状，例如胸闷气短头疼之类的。”

　　顾小宝乖乖地坐回苏念梅旁边，手心里攒着苏念梅的食指，说：“那为什么我就没有感觉呢？”

　　蒙峰说：“小弟弟，这高原反应是因人而异的，一般来说身体越好的人，高反反而越严重。”

　　顾小宝一听，圆圆的眼睛瞪大了几分，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心情低落，垂着头，“哦”了声。

　　苏念梅感觉自己的手指陡然一紧，顾小宝努了努嘴，说：“那还好爸爸没来，爸爸要是来了的话，他会很难受的。”

　　苏念梅听得心里咯噔一下，顾小宝还小，孩子这还是第一次离开顾惜朝这么远，她觉得自己有些任性，忽视小孩的感受了，问道：“宝贝，你想爸爸了没有？”

　　顾小宝咬了咬下嘴唇，苏念梅说“：爸爸在工作呢，他要执行秘密任务，所以才不能和我们一起来。”

　　顾小宝眼睛一亮，声音有些激动，说：“对呀！”

　　蒙峰逗着小孩说：“你爸爸是做什么的，怎么那么厉害！”

　　顾小宝下颌微扬，抿着小嘴唇，小手攒成拳头，不动声色地说：“我爸爸可是英雄，超级厉害，每天都在执行秘密任务。”

　　蒙峰跟着附和几句。

　　顾小宝眼睛盯着脚尖片刻，好像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兴奋，站起来半跪在座椅上，脑袋靠在了苏念梅的颈窝，环住了苏念梅的脖子，整个人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脸贴着苏念梅的耳垂，悄声说道：“妈妈，其实我有一点点想爸爸了。”

　　苏念梅蹭了蹭顾小宝的脸蛋，摸了摸顾小宝的脑袋，阳光下细软的头发有些发黄，问：“一点点，是有多少？”

　　顾小宝用食指和拇指比划出来了一小指甲盖的距离，说：“这就是一点点，不能再多了。”

　　苏念梅说：“没有更多了？”

　　顾小宝说：“谁让他每天都不回家，这已经够多了。”

　　苏念梅还想说些什么，车就突然剧烈地颠了起来，传来“轰隆轰隆”的声响，滚下一块大石头，咚的砸在了车前。

　　溅出来的小石子打在了挡风玻璃上，噼里啪啦响。

　　蒙峰脸色立马就变了，赶紧刹车。

　　“糟了，地震了！”

　　苏念梅下意识地把顾小宝搂进怀里，双手捂住了顾小宝脑袋。

　　顾小宝扭过头去，车后的地面开始坍塌，轰隆轰隆的声响不绝于耳，车剧烈地颠着，似乎还在往下陷。

　　他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阵子，摇晃停止了。

　　蒙峰试探地打开车门，探出半个身子出来，前面的路被石头堵住了，后面路面塌陷，他扭头看眼上方。

　　陡峭的山壁上一棵大树挡住了正在下滑的石块，石块摇摇欲坠，树枝也有松动的倾向。

　　“快出来！”蒙峰拉开后车厢的车门喊道。

　　“砰”的一声，石块卷着树枝滚了下来，砸在了车顶，漫起烟尘。

　　“妈妈！”

　　苏念梅的身体比意识先反应过来，抬手就把顾小宝推出车外。

　　苏念梅整个人扑在座椅上，半条腿被震麻了，车顶的铁皮似乎压在身上，后背被刮伤了，火辣辣的疼，整个人动也不能动。

　　微弱的光线顺着石块间的缝隙漏了进来，阴沉昏暗。

　　耳边响起顾小宝的声音。

　　过了会儿，周围好像安静了，苏念梅也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车内的空气，似乎越来越稀薄。

　　温度慢慢地从体内流失。

　　她想，自己快要死了吧，熟悉的恐慌感再次向自己袭来。真是可笑，死过一次的人还这么怕死。

　　身体愈是不能动，意识就更加清醒。

　　闭上眼，脑子里想起来的却是顾惜朝当时让她上药的场景，清风朗月，男人脊背宽阔，肌肉紧绷，伤口从脊背藏至腰窝，带着与性格不相符的野气，为男人增了几分美感。

　　上药的时候，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她想，她真娇气。一点点的疼，都受不了。

　　“乖宝，乖宝。”似有人喃呢，又似梦呓。

　　苏念梅费力地睁眼，却又睁不开，她好像想顾惜朝想得都出现了幻觉。连这个时候都能出现他的声音。

　　她嗤笑，她这一生，就喜欢过那么一个人，可惜到临了，都没能见上面。还是自己赌气离开的。

　　她呼了一口气，似乎不见面才好，要是见了面，她现在指不定有多丑，小女人的心思就是这么的复杂多变。

　　她的头顶似乎被什么东西盖住了，温热从头顶蔓延至全身，鼻尖还萦绕着淡淡的气息，身体轻飘飘的，好像动了起来。

　　苏念梅眼前一晃，亮了几分。

　　顾惜朝抱起苏念梅，喊着：“医生！医生！”

　　周围的两三个营救人员抬了把手，把苏念梅放上了担架。

　　顾惜朝跟着就要起来，刚站起来，腿就抖了一下，眼前一发黑，整个人就要往后倒，顾柏庭赶紧扶住了他。

　　*

　　医院里乱哄哄的，旗山是个小镇，这次地震虽然受灾不太严重，但镇医院的病床也被占满了，多出来的加了几张床摆在了走廊里。

　　苏念梅觉得左手不太舒服，刚想要抬手动两下。

　　骨节分明的手指覆在她的指尖，牢牢地按住了她的手。

　　“乖，别动。”

　　苏念梅被这声音一惊，整个人就呆住了，眼皮却像是黏住了一般，沉得要命。

　　她好不容易睁开了一条缝，光线照了进来，刺的耀眼。

　　她偏头一看，左手还打着吊瓶，顾惜朝就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替她按住手指。

　　“感觉怎么样了？”顾惜朝问，眼里急切。

　　苏念梅刚醒过来，身体感官还没完全恢复，她盯着顾惜朝看，还没说话，就红了眼角。

　　泪珠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滚烫滚烫的。

　　“我还以为……我见不到你了。”

　　他的指腹有茧，温热粗糙的触感滑过脸颊，却极尽温柔，替她抹去泪水。

　　顾惜朝的喉咙上下攒动一番，他见这样的她已经三次，他比她还怕失去。

　　“我在。”

　　他轻轻地说，坐的离苏念梅更近了。

　　“放心吧，大夫说，你的伤都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事。”

　　手放在床上，俩人指尖相对。

　　苏念梅看着顾惜朝的嘴唇，薄唇，看上去软软的，有些发紫，唇色深沉，甚至还有一些干裂，男人下意识地用舌头去舔嘴唇。

　　苏念梅看的身体发热，两片唇瓣一张一合。

　　“再睡一会吧，现在还早，柏庭帮我们买了饭，待会起来喝点粥。”顾惜朝说。

　　苏念梅“嗯”着闭上了眼，指尖不安分地要碰那人的手，食指碰上食指，俩人都没有说话。

　　欢愉的指尖在这间沉闷的病房里上演着久别重逢、劫后逃生的惊喜。

　　代替了他们，说着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话。

　　身体放松了下来，感官就明显了，苏念梅下腹一紧，就红了脸颊。脚趾蜷缩着扒着床单。

　　她睁开眼，费力地抬起右手，对着顾惜朝招了招手。

　　顾惜朝倾身，高大的身躯挡住阳光，在苏念梅的身上落下一片阴影，像情人间厮磨耳语。

　　“想……”她抿了抿唇，说，“想去厕所。”

　　顾惜朝看着苏念梅，她耳根子都红了，声音又小又软，右手抵在他的胸膛前抓着自己的衣服。

　　他咳嗽了声，右手拿起吊瓶就站了起来。

　　等了片刻，小姑娘还没什么动静。

　　“腿疼？”他说。

　　还不等苏念梅回答，顾惜朝单手就抱起了她，左手给她拿着吊瓶。

　　男人将她拦腰抱起，清爽凌冽的气息钻进了她的鼻尖，苏念梅晕乎乎的，俩人身体相触，热量传给了彼此。

　　“抱紧点。”顾惜朝视线飘忽，托了托苏念梅的身体。

　　苏念梅“哦”着，乖乖听话，右手回勾，搂住顾惜朝的脖子，头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眼睛盯着他凌厉的下颌线，像是几天没有刮过胡子，下巴有些许胡渣。

　　公共厕所是在室外单独的一间房，顾惜朝到了门口，才反应过来不对，站在门口彳亍了半天。

　　女厕他显然是不能进的。

　　苏念梅看着他脸颊都快要憋红的样子，咬了下嘴唇，忍住不笑出声。

　　顾惜朝等了好久拦住了进厕所的一个大婶，恳请大婶扶着苏念梅进去。

　　大婶看了眼被抱着的苏念梅，没有接茬，进厕所转了一圈才出来，口音带着土语，有些晦涩难懂，说：“大兄弟，你家媳妇这样的，我可抱不动。我刚刚进去看了圈没什么人，要不你抱着你家媳妇进去，我在门口给你们守着。”

　　顾惜朝他们没太听懂。

　　大婶就拉着顾惜朝的衣服往里拽，自己站在了门口。

　　“我其实可以走的。”苏念梅把脸埋在顾惜朝的胸前，有些不好意思。

　　顾惜朝大跨步迈了进去。

　　苏念梅以为顾惜朝要抱着自己，挣扎着就要下去，语无伦次地说：“我、我可以的。”

　　顾惜朝垂眸看着她，似乎是在考量她这句话的可行性。

　　苏念梅就试探地动了动腿，向顾惜朝展示她可以走。

　　顾惜朝怕苏念梅再挣裂伤口，把人放下。

　　看着苏念梅就要脱/裤子。

　　他挪开了眼，握着吊瓶的手紧了紧。

　　耳边响起水声，顾惜朝的身体紧绷，额头上冒出细汗。

　　作者有话要说：　　好羞耻的一章。

　　忙完啦，恢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