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美丽

  很早起来时,天还没亮。

  我也没能一个好觉,起来简简单单吃了点早餐,便换上运动服出门了。一打开门,却见一道高高的黑影在外头徘徊,我还没看清,心头一跳,下意识要关门。

  那人的手顿时伸入门缝中,及时说了一声是我,我才没压着他的手。他的嗓音虽然听起来像生病发炎发哑了一样,我还是认出来了。

  来人穿着单薄的便服,一头短发凌乱,绷着鼻青脸肿的脸,即使脸上增添了不少红紫又发肿的新伤,他那血丝蔓延的双目,被冻红的挺挺的鼻子,还有破皮又干裂渗血的嘴巴,在整张脸上也同时很醒目。他直直立在门口也不进来,平常黑得发亮的眼睛如断了气的生命般寂然,结痂的嘴巴不住地微动,身上有一股霜露的冷气。互相看了片时,他牙颤地问我,你为什么要道歉?

  我又将他浑身上下看了一遍,也终于问道:“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糟糕?”

  他仍然重复,“你为什么要道歉?”

  “你打什么架?你现在什么状况你自己不清楚吗?你那天讲得道理哪儿去了?”

  “我做我的道理,你道什么歉?!我给人道歉就好了啊!你怎么可以?!”阿齐一双眼越发红肿了。

  “谁道歉不是道歉?”

  “这不一样!”

  …………

  我们在门口僵持着,一度很不愉快,令我害怕以后也会这么不愉快。

  缓了缓,我让他在外头等一会儿,便立刻回屋换了衣服提走电脑,等我出来时,他又不见了。我给他打电话,手机也关机。

  我只好将电脑斜挎上,赶快下楼希望来得及追上他。刚到楼下,便见阿齐倚靠在楼道里静静地抽烟。他见我下来了,打招呼时摁灭了烟头。我们不再有无形的硝烟火气,又变得平平常常起来,比如他说来都来了,带我去吃一顿早餐。

  我嘲笑他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出去吃早饭吓死半个人。我果断拉上他的外套,将人拽上了一辆出租车,带他去了医院检查有没有内伤,免得他因为我打了一场架,有了内伤不知,后知后觉发作身亡了,我才叫冤。

  除了脸上的皮外伤,他还有些软组织骨折。所幸也没什么大问题。

  一起吃了顿早饭,又分道扬镳,各做各的事了。

  医院一别,我们再见时,已是临近过年期间。

  因为偲嘉的缘故,不管过了多久,我和阿齐好像总是能见到面。

  年底,偲嘉央求我们一定要聚在一起放孔明灯,我们几个便一起出来陪她放了。

  我瞥见偲嘉的孔明灯上写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这种惆怅的诗句。后面还写了什么没偷看到,她面红耳赤不给我瞧。

  偲嘉小小年纪也真是早熟,会哀叹情场的失意。

  我又东张西望看其他人的,阿齐掩住了字也没给我偷看成,而孝成没什么好看的,一片空白,什么也没写。我最看不透,想不透的人也就是孝成了,他看起来虽是浑浑噩噩的,我总觉得他比我们清醒。

  至于我,写的不过是保佑大家安康顺利的平常心愿。还有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这是在遇到他们之后才意识到的,我多么希望每一个孩子都能有一个幸运的童年。

  等四个孔明灯都磕磕碰碰放上天空时,我才看见阿齐只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原来他也还记着上次的事,我嘲讽他一向能忍,怎么我当时学乖站在他立场上,他就忍不住冲动了。

  阿齐叹气说,道理在我身上实行后莫名刺眼起来,他怎么想都不痛快,就再也忍不下去了。总有一天他要强大起来,让那种人跟我道歉,而不是我因为他,向那种人道歉。

  我告诉他,我不需要,他好好生活下去就好了。

  在黑暗中,阿齐不知不觉拉上了我的手,察觉他自己的温度冷冰冰的,又给松开了。我头朝向一边笑了笑。等他搓热手,又和我牵上了。

  见我不主动也并未出声回绝,阿齐渐渐低声说了些话,“虽然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也不是能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但是我还是想自己能有一个希望,让我更努力地走下去,为着一个未来。我能感觉到你对我也有好感,虽然不确定,我还是想开口问问你……”

  “好啊。”我同时微微颔首,以示同意。

  于是,他给了我一个很寻常的承诺,“俗仪,我会好好工作的。”

  …………

  冬月一个宁静的夜里,我终于和阿齐在一起了。当时偲嘉和孝成在一旁追赶着玩耍,我才昧着良心夺了好姐妹的心上人。

  不过后来几个晚上,偲嘉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因为阿齐和我们聚少离多,所以在过年这个难得放松的档口上,我们仨儿都腻歪在一起。

  那晚怡情悦性去看了一场电影,借着乌漆嘛黑的场所,阿齐的手便渐渐搭在了我肩膀上,我也缓缓往他身上靠过去。然而偲嘉那妮子的眼睛在黑暗中都无比雪亮,她突兀来一句你们在干嘛呀?

  周围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仿佛我们在电影院做了什么龌龊事一样。

  我和阿齐立马清清嗓子整装分开了。我解释看电影看得快睡着了,阿齐说他就把肩膀借给我靠一靠了。

  偲嘉疑惑那为什么阿齐的手抱住了我呢。

  我们干哈哈地轻笑,一个打马虎眼说偲嘉看错了,一个讲自己肩膀酸便伸长手臂活动筋骨。

  因为偲嘉在,我们愣是搞得像在偷情一样。谁也没敢开口告诉她,不过是怕她伤心难过,或者生我们的气。

  娱乐至深夜,我们照例先送偲嘉回去,把她送上楼之后,我和阿齐走在灯光昏暗又阒无一人的老居民楼下,他唤了我一声俗仪,我脸转向时他便低过头来,将脸缓缓挨近了,我们额头也碰到了额头,鼻子也触上了鼻子,暖热的呼吸都互相呼在对方嘴上,差一点点亲吻到时,楼上掉了什么东西下来,噼里啪啦直响,顿时令我们分神了。

  他摸了摸头,我干笑一笑,没再继续下去。我们挨来挨去走了一会儿,片时走到一电线杆底下,都借着在电线杆上的倚靠,又开始酝酿气氛了,快成时,一旁的草丛里又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们这回不再理异样,半夜三更的以为是什么猫猫狗狗,继续要行事下去,一道清亮的声音便出现了,这声音问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在她家楼下亲嘴,不然她以后每天经过这里都会想起失恋的心痛。

  我和阿齐被偲嘉的凭空出现弄得三魂六魄惧散,忙像给领导道歉一样同她说对不起,我们氛围尴尬地把她送上楼后,夹着尾巴做情侣灰溜溜地走了。

  那个氛围绝佳的晚上到底也没吻成,到后来很长时间里也无法接吻,因为偲嘉的样子和话总魔性的浮现在脑海里,仿佛在冷静失落地监视我们一样。

  偲嘉有一晚过来挨着我睡时,晚上做噩梦还断断续续说了梦话,我起初不知道她是在说梦话,还浑身出冷汗地想回话。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愧对她,只敢背对着她回,人的情感控制不住,难免的。

  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

  呵呵呵……你以为我除了你,就没有朋友了吗?

  我……

  我转过身想好好宽慰偲嘉来着,才发现她的不对劲,原来她并不是真的在质问我。

  我和偲嘉没上演她梦里狗血的姐妹抢男人的戏码,在现实里她大大方方把人让给了我。

  第二天,她吃着早餐与我沟通交谈,很郑重地嘱咐,她把阿齐交给我了,希望我能好好对待他。

  她还审我,是怎么背着她和阿齐对上眼的。

  我仔细回想了下,我和他这段缘分的前进应该得感谢那几个痞子的促进。但戏剧性的由多年前的同窗情谊开始这段缘分,又因为那次清晨的争吵想明白了点,但那不是自私的争吵,那是一开始为了对方而出现的不良情绪。

  当然,他那糟糕的工作也辞掉了。

  过年之后,他这个人虽然很忙,忙着做各种各样的工作,但不管有多忙,他一天不落的空出时间给我打电话。可我还是觉得我和他是异地恋,因为见面的时间,一点也不多。

  不过也只是那阵子。后来他稳定下来重新担任了汽修的工作,这是他高中毕业后曾经熟练的职业,工资在眼下相对稳定可观。又偶尔做些兼职,也有了时间和我相处。

  我有时候会去汽修店找他,看着他干这种又脏又累的活儿,不禁想知道他是否放弃了摄影,他回答得很迟钝,闷头做事想着。他想好了才回答说,人也有可能会厌倦当下的梦想去喜欢另一个梦想,但是他没那个资格,至少现在还不能知道对摄影的理想有没有厌倦,以他现在的情况也只好用业余时间来学习。

  阿齐其实并不喜欢我来汽修店找他,而且他每次来见我都打理得干净整洁,总是尽量在我面前保持良好的样子。可我并不在乎他在干什么样的活儿,像他说的他会努力好好工作那就足够了。而且对于他会很多种技术,并且能自学完善,我是由衷钦佩他生存的能力。

  阿齐因此对我说,你有一个优点,从不吝啬夸赞人,常常给我勇气和信心,你给了我任何人从来没有给过的。

  事实上,我还有一个缺点,一理性起来深思熟虑后,是一个无情的人。

  我也真诚去告诉他,因为你不是上帝,所以没法看见那些别人欣赏你,在乎你的瞬间。

  你真的觉得我不差吗?

  当阿齐露出他的不自信时,我觉得有些人有种可怜又孤独的病症,那就是意识不到自己的美丽。

第12章 美丽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长颈玻璃最新列表+番外章节

正文卷

长颈玻璃最新列表+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