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鸿门之宴

  天朗气清,明瑟邀请白凝光来府里小坐。

  池里的金鱼在悠游,不时聚集抢夺明瑟撒下的鱼食,“白姐姐,听闻澹台容与想带你离开?”

  白凝光点点头,但并无笑意,“我还没有答复他。”片刻后复说:“如果有个人照亮了你未来的路,但他却永远都不会是你未来的一部分,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

  “我知道。”

  她看看明瑟,又接着说:“我知道如果我选择他,他会待我很好很好,可是我对他……可能时机不对吧,千言万念,不过就是一句,不甘心。”

  明瑟当然明白白凝光的心情,进一步,不可求;退一步,意难平,“我们有我们的使命或许,等一切都过去,我会跟他走。”

  她素手拨弦,琴音如流水清风,自弦中溢出,正是那首古老的琴曲——《汉广》: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几日之后,正值朝臣小公子的百日宴,设在归去来居,宾客云集,谢彦泓及萧昀夫妇均收到请帖欣然而来。

  归去来居的乐舞在整个鄢城都是鼎鼎有名的,缓歌慢舞、丝竹悠悠,无论是祁国、凉国还是西域的乐舞,都能在这里碰撞出新的盛宴。

  礼仪已毕,小公子被乳母抱回了后堂,主家在挨桌敬酒。谢彦泓首座,白凝光在旁侍酒,萧昀夫妇坐在另一侧小酌。

  几个士人打扮的人站在门口,萧昀有一丝警觉,还未待说与明瑟,就见为首一人突然从宽大的袖中现出一把小弩,正正对准谢彦泓射出。

  旁边目击的来客一片惊呼,坐在谢彦泓身旁的白凝光大喊一声:“殿下!”飞身冲过去推开谢彦泓,挡在他身前,那支□□不偏不倚钉在白凝光的身上。侍立在后的两名护卫现身,挡在谢彦泓身前。

  来宾四散奔逃,刺客见未得手,并不作罢,几个人亮出武器直取谢彦泓而来。

  情势危急,萧昀看了迟玄一眼,点了点头,迟玄会意,迅速向空中发了一枚信弹,信弹在空中炸开。片刻后,萧府影卫赶到,和刺客战在一处。

  明瑟离席奔向白凝光,只见白凝光倒在谢彦泓怀中,气息微弱。明瑟第一次看到谢彦泓眉头微仄,心有戚戚。

  “你这是何苦?”

  白凝光牵出一丝笑意,“这是最好的结果。”鲜血从唇角滴下,明瑟查看了她的伤口和脉象,看了看谢彦泓,摇了摇头。白凝光的生命在流逝,但还撑着一口气,望着明瑟,口中念着:“澹……澹台……”

  此时澹台容与接到报告率龙骧卫赶到,控制住局面后,澹台容与跪倒在地,握着她的手,“凝光!”

  白凝光望着澹台容与,眼角有泪滴滑落,“对不起……”素手无力地垂下。

  刺客除一名脱逃外,其余均被斩杀。皇帝震怒,下旨缉拿逃犯,阖朝人心惶惶。

  明瑟走进归去来居,打开白凝光曾经的房门。只见澹台容与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屋中陈设未变,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她就是这样的女子,不强求,不成全,不幻想,不隐瞒,就那么明明白白、清清醒醒地向着死路而生。

  她用自己的一生卑微地爱着一个遥远的人,但她自己也清醒地知道这份爱的走向。可是现在,时间戛然而止,所有的可能都消失不见,一切都化为无痕泡影。

  就像她临终所言,或许这也是最好的结局,求仁得仁,永远活在最美的年岁,永远让那个人将她记在了心里。如果再重来一次,她可能还是会选择去捞那水中碎月,即使还是这样的结局,也无怨无悔。

  这段感情中唯一无辜的,可能也是白凝光心中唯一问心有愧的人,就是澹台容与。

  传闻中同白凝光关系非同一般的几个男子,在大家眼中,有的冲冠一怒,有的借酒浇愁,可谁也不知,他们是各怀心事,恐怕唯一一个满心俱是因她而悲伤的人就是他了,澹台容与。

  她静静地坐在对面,澹台看见她,举杯念道:“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念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手中握着空空如也的酒杯,“原来如此,原来她心里的那个人是他,可笑我还一直以为是萧昀。我本想带她离开,她说,过些时日再给我答复,终究还是没有缘法。”

  “逝者已矣,还请节哀。”明瑟也词穷,不知该用什么话语相劝。

  澹台容与抬眼看向她,忽然坚定地说:“以后,若是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尽管来找我。”

  “此话怎讲?”

  “她的执着就是我的执着,那不也是你的执着吗?”他又斟了一杯酒,做敬酒的手势,一饮而尽。

  明瑟从归去来居出来,心下戚戚,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靳扬随行于侧。

  一只手从后面轻攀她的肩头,在她回头的同时,靳扬作势拔出剑,却被那人一把按回剑鞘。卫珩一脸的玩世不恭,带着些许酒意,收回搭在她肩上的手,喝了一口壶中的酒。

  “从归去来居出来啊?”

  “是,”明瑟淡然地答,又补了一句:“你先不要去了,澹台容与在。”

  “我也没打算去,都是痴儿,可我的痴心不在那里。”他佯作理了理头发,“你们后面有影子,以后出来小心一点。”

  明瑟说:“我先走了,你保重。”话毕加快脚步离开。

  卫珩仰头又喝了一口酒,酒液顺着唇角流下来,他抬袖一拭,侧过脸看了看后面不远的阴影处,目光格外冷峻与锐利。

  卫珂敲门进了父亲的书房,将白日的情形告知了卫绾。“爹,五郎总是护着那个郗明瑟,我们不好靠近她,连探查都困难。”

  “那就先不要查了,把人手撤回来先做别的事。”

  “五郎这小子是不是受陈潆的刺激太深了,唯恐我们将他的朋友再夺走,待郗明瑟真快赶上待沈攸宁了,爹,你说五郎不会是看上她了吧?那萧昀可不是善类,小心……”话未说完,卫绾伸手一碰他,“你说什么?”

  卫珂愣了愣,回想了一下,“萧昀不是善类?”“不是,前头的一句。”“五郎看上她了?”“不是,再前面。”卫珂抓抓耳朵,“待郗明瑟真快赶上待沈攸宁了?”

  卫绾若有所思,“那日在祠堂里,五郎还在怪我们当年没去救沈攸宁,为何偏偏在那时提沈攸宁呢……”他踱了几步,回想了一下郗明瑟,又回想了下沈攸宁,猛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卫珂不解,“爹,怎么了?”

  “珂儿,你还记得沈攸宁的模样吗?”

  “不记得了,我与她本就不是很相熟。怎么,爹爹真觉得郗明瑟与沈攸宁长得像?怪不得……”

  “不是,我是想说,沈攸宁的尸身有谁发现过?”

  卫珂回过味来,也惊得愣了,“难……难道……她是沈攸宁?那她如果知道了真相,恐怕不会放过我们,要不我们告诉崔定桓吧”

  卫绾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些人、一些事,心下怅然,多少“桂华满兮明月辉”最终都一样变成“碧台空兮歌舞稀”。当年一个仓促间的抉择,让他作为君子的坚贞一夜间化为尘迹,并且要在后半生不断地用更多的错误去掩盖那一个错误,以致万劫不复。呵,与天道兮共尽,莫不委骨而同归,天道无常,恐怕也终有定数吧,可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件事,不如先透露给李愔,让他去查吧。”

  卫绾慨然,李愔之前一直居于崔定桓之下,但他并不甘为爪牙。一旦有机会,它就会向上爬,这机会就是陛下,陛下自即位起,与崔定桓就貌合神离,崔氏把持朝政,几乎将其架空。他这些年将李愔扶植起来,虽位不及崔,但实权亦不小。他明知道李愔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这世道不就是如此吗?君子不堪小人之苦。

  卫珂与李愔吃饭,席间提及当下的局势,闭口不谈谢彦泓遇刺一事,“这有的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啊,难道这陛下是迫不得已,真的准备将皇位还给昭毅一脉了?”

  “那也难说,怎敢忖度圣意,也没准他跟幽王一样呢。主上毕竟还是主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只有利益。”李愔呡了一口酒。

  “李大人,你应让大冢宰知道,谁才是最忠心的,他萧昀算什么?一头养不熟的狼。”

  “不,恐怕是蛰伏了良久的狼。”李愔目光如电,“那日萧昀调影卫解围,大家只道是因白凝光之故,也许我们都想错了,还有一种可能,他是想保护他的主公。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是谢彦泓安插在我们身边的棋子。”

  “如果是这样,萧昀已然知道了真相,那就不能再放任他了。”卫珂趁此当口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还有一事,我觉得值得推敲,前些日子我同一个郗氏士人小酌,他透露说十年前郗况的女儿生了一场重病,几近不治,郗况伤心之余带全家回了故里,那郗女郎后来竟又大好了。”

  “你说的是郗明瑟吧,那又怎样,命大呗。”李愔初时并不以为意。

  “可是您不觉得这个郗明瑟不简单吗?心机与手腕上她甚至绝不亚于萧昀。十年前是什么光景您该不会忘记吧?郗氏回到鄢城之后,就再没太平过,难道只是巧合?”

  这时他才想到一个从未考虑到的思路,“十年前……难不成跟沈家有关?”

  卫珂故作神秘地说:“有人说,她的相貌,很像沈长风的庶女。”

第57章 鸿门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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