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番外十三（艾琳）
艾琳只有两个朋友, 年幼时是维拉, 现在是唐秋。
她生气维拉的背叛, 但那点恨意还抵消不掉她们之间的感情。
血祭并不算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死法，但比起那些被她们肢解被她们献祭给黑暗神的人类, 加西亚女巫们好歹还能保留着一具完整的尸体。
艾琳脸色苍白地替维拉整理着身上的白袍，上面大片地早已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刺痛了她的眼睛，让她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她沉默地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盖在维拉的尸体上。
冷风吹过, 艾琳的脸和手被冻得通红, 但她却像是感受不到这刺骨的寒冷一般，抿着嘴唇，认真又仔细地整理着维拉的遗容。
将她脸上的血污擦干净又替她整理好有些凌乱的发丝, 艾琳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艾琳从发呆中回神，她用白布将维拉盖起来，然后转身，想要对唐秋笑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笑出来。
唐秋拿出一件斗篷递给艾琳, 然后又召唤出一个光明球给她取暖, 她垂眸看着维拉的尸体, 沉声说道:“加西亚一族的血液中有着血魔留下的契约, 她们信仰的黑暗神只是血魔设计的一场骗局。”
艾琳抱着光明球沉默了一会儿, 低声说道:“……血魔被重新封印了, 那加西亚的契约被解除了么？”
唐秋摇头。
艾琳眉头紧皱，低头看着维拉的尸体陷入了沉思。
唐秋去了黑暗界一趟回来又陪着艾琳来了巫城，作为刚刚上任的新教皇，她一直这样“旷工”也有些不好，唐秋抬眸看了一眼天色，向着艾琳询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杂货店和狼牙之间的关系暴露之后，艾琳又没有“家”可以回了。
“我想留在巫城。”艾琳将冻僵的双手贴在光明球上，语气认真地说道:“安德森和加西亚留下的小女巫都交给了温妮长老照顾，我想去帮帮她。”
唐秋蹙了一下眉头，“血魔留下的契约解除不了，加西亚永远不会摆脱这种命运的。”
艾琳留在巫城也不会改变什么。
“我知道。”艾琳叹气，“但我想试试。”
命运又回到了起点，下一轮悲剧还没有发生不是么？万一……她和温妮长老找到了解除契约的方法呢。
唐秋见她心意已决，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说道:“有关于血魔留下的契约，或许狼牙会有办法，如果你想抓她就来教廷找我，我和露西尔会帮你的。”
她说完又拿出两个卷轴塞给艾琳。
艾琳抱着卷轴，有些感动，“谢谢你，格蕾丝。”
唐秋笑了笑，又叮嘱她要注意安全，就转身离开了。
艾琳一直目视着她的身影在视野中消失才收回视线，她低头看着卷轴，低声自言自语，“狼牙会有办法么……”
早知道她在神殿时就不说狠话了，艾琳忧愁地抓了抓头发。
莫尔根家族的女巫本来人数就没有加西亚和安德森多，年迈的女巫对钻研巫术更感兴趣，照顾安德森和加西亚留下的小女巫的任务就交给了族内的年轻女巫。
安德森和加西亚的小女巫性格十分活泼，她们从小就在看族内的女巫们使用黑暗法术，耳濡目染下，她们对黑暗法术比对巫术要更感兴趣。
但这可难为住了莫尔根家族的女巫，因为她们更擅长巫术，在面对小女巫们的疑问时，她们往往给不出什么回答，艾琳虽然也不会什么黑暗法术，但她小时候被格兰娜骗着了解了许多，所以小女巫们对她的到来非常地欢迎。
艾琳回到莫尔根家族的领地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有小女巫从门里跑出来迎接她，艾琳弯腰将她抱起来，一边向里走一边放柔声音，问道:“知道温妮长老在哪里么？”
小女巫抱着艾琳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回答，“知道，她在‘乐园’和我们玩游戏。”
‘乐园’是温妮长老专门为这些小女巫建的供她们玩乐的地方。
艾琳抱着小女巫向乐园的方向走去，小女巫玩的有些累了，一边揉眼睛一边说道:“温妮长老今天抓了一条龙回来，长得很丑，但它会飞。”
艾琳怔了一下，惊讶道:“龙？”
小女巫点头，她对这条小龙还是兴趣满满的，说话的语速都变快了，“温妮长老说它是龙，但我觉得它像一条大大的虫子，不过它会飞，还会说话，好像叫什么……小螺丝？”
“……厄洛丝？”
小女巫茫然地眨了眨眼，“好像是这个名字。”
艾琳:“……”
厄洛丝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担心黑暗界又出了什么事情影响到丝塔图大陆，艾琳抱着小女巫快跑了几步来到乐园，一眼就看到了正被十几个小女巫围着五花大绑在一块木板上一脸生无可恋的厄洛丝。
……这个实力只比狼牙弱上一些的魔龙在这里受这样的对待是让她没有想到的。
艾琳一出现，那些围着厄洛丝的小女巫全都散开向她跑了过来，艾琳伸手摸了摸跑到她腿边的小女巫们的头发，然后示意她们去玩，自己则走到厄洛丝那边，低头看了一会儿，试探地喊道:“厄洛丝？”
厄洛丝斜了她一眼，默默地将头扭到了一边。
她一代魔龙的形象就这么被毁了，人类一点也不可爱。
“你怎么会在这里？”艾琳看到厄洛丝的反应确定了她的身份，顿时震惊地问道。
厄洛丝拒绝和她交流，脑袋垂着，一言不发。
艾琳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温妮长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条魔龙身上有封印，不知道是被谁扔在了门口。”
她刚看到厄洛丝时也被吓了一跳，后来仔细看过，才发现她的实力几乎被封印了九成。
听说厄洛丝的实力被封印了九成，艾琳伸手默默地将她从木板上解救了下来，厄洛丝恢复了自由，直接缩成了一个小团跳进了艾琳的兜帽里。
艾琳对着一脸微妙地看着自己的温妮长老，介绍了一下厄洛丝的身份，还简单地叙述了一遍她在黑暗界的事情。
温妮长老对黑暗界倒没有那么好奇，只是听到艾琳说起狼牙时，她出声打断，“你说的狼牙是指黑暗神的战将么？”
“啊，是她。”艾琳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小女巫那边，迟疑着问道:“狼牙是不是有办法解开加西亚一族的契约？”
温妮长老点头，沉声说道:“她和血魔一样都是黑暗神身边的战将，如果说还有谁能有办法，也就只有她了吧。”
温妮长老自己想了很多的办法但是都没有成功，后来一想，就连早就知情的切尔西长老在面对这个契约时都没有办法解决，她也就不再白费力气。
只是她并没有就此放弃，狼牙……是解除契约的唯一希望。
艾琳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这样啊……”她纠结了一会儿，隐瞒了自己和狼牙已经闹翻了的事情，小声道:“我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她。”
温妮长老盯着艾琳看了一会儿，叹气道:“不要做为难自己的事情，艾琳。”
艾琳扭头看着凑在一起玩乐的小女巫们，眼神中的犹豫被温柔代替，“不会的，温妮长老。”
“你放心吧，我会找到狼牙的。”
温妮长老看着微微摇头，过了一会儿，突然问道:“见过格兰娜了么？”
艾琳脸色微变，沉默地摇了摇头，她只去看了维拉。
“我把格兰娜和诺雅葬在了一起。”温妮长老提起两人，语气有些沉重，“我想她们两个应该会满意这个归宿。”
艾琳垂眸，低声道:“格兰娜肯定会很开心的。”毕竟比起她这个不听话的女儿，格兰娜一向更看重和她一起长大的朋友诺雅。
在唐秋那里听到格兰娜的死讯时，艾琳是有些意外的，但后来知道她是为了替加西亚一族拖住教廷之后，艾琳就淡然了。
她的这个母亲为了诺雅做出什么事情，她都不会觉得惊讶。
艾琳和温妮长老承诺得很痛快，但在离开乐园之后，整个脸都要皱在了一起。
……她要去哪里找狼牙呢？黑暗界的神殿么？
她才刚和狼牙说过，让她不要来找自己，而且，为了加西亚一族的契约，她要帮狼牙解除封印么？
不然，艾琳也想不到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可以让狼牙答应她帮助加西亚解除血魔的契约。
但是，封印解除后，狼牙要侵占丝塔图大陆怎么办？
艾琳拖着沉重的脚步，想到这些问题觉得自己的头都疼了，她伸手拍了拍兜帽，有气无力地问道:“厄洛丝，你是怎么从黑暗界跑出来的？”
厄洛丝从艾琳的兜帽里爬出来，愤愤不平地回道:“肯定是狼牙偷袭我的，我本来在领地正抱着黑暗石睡觉，醒来之后就跑到了这个鬼地方。”
虽然黑暗界中的魔物全都做着哪一天能离开黑暗界的美梦，但是……像她这样被封印了黑暗之力然后丢出黑暗界，绝对是个噩梦。
听到她提起狼牙，艾琳的心跳蓦然跳快了一拍，她低头摸了摸衣领装作不在意地问道:“狼牙为什么要把你扔到这里来？”
厄洛丝气愤地说道:“我怎么会知道。”
她还想问问原因呢。
艾琳摸了摸鼻子，安慰她，“其实丝塔图大陆也挺好的，只要你不捣乱没有人会抓你的，你要想回黑暗界，以后有机会我送你回去。”
厄洛丝冷哼了一声，正要说什么，突然又停住了，她探头嗅了嗅空气，绿色的眼眸闪烁了一下，身躯绷直犹如一支箭一样飞了出去。
艾琳被吓了一跳，不知道她是怎么了，赶紧跟了上去。
她们所在的地方有些偏僻，附近并没有女巫居住，艾琳眼看厄洛丝快要消失在黑暗中，赶忙召唤出一架骷髅带着自己去追。
骷髅带着她穿过了好几个灌木丛才找到厄洛丝，厄洛丝正用尾巴卷着地上的石头冲着黑暗中的某处狠狠地丢去，听到声音她回头看了一眼，和艾琳告状道:“狼牙就藏在这附近，鬼鬼祟祟，不安好心。”
艾琳一怔，惊讶道:“狼牙在这里？”
厄洛丝扔下石头跳到艾琳的头顶，生气道:“她当然在，不然是谁把我扔到这里来的。”
艾琳:“……”
虽然厄洛丝一直说是狼牙将她扔到这里来的，但是艾琳实际上并没有信。
狼牙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无聊的事情，而且在月光兽的肚子里的时候，她能看出来狼牙并不待见厄洛丝。
“她怎么可能会在这里……”艾琳喃喃自语，但还是挥动了一下骨杖，有星星点点的绿光从天掉落照亮着周围的黑暗。
艾琳借着这点光线扫视周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她摇了摇头，正要带着厄洛丝离开，余光却瞥到有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让她指挥骷髅的动作瞬间停住。
站在艾琳头顶的厄洛丝眼睛瞪大，声音尖锐地喊道:“狼牙！”
狼牙从黑暗中走出来，兜帽遮住了她的半张脸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一道灰光闪过，厄洛丝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气得跳下去继续捡石头扔狼牙，但她只敢待在艾琳身边，不敢离她太远。
厄洛丝知道，只要待在艾琳身边，狼牙就不敢拿她怎么样。
艾琳没想到狼牙真的在这里，看到她出现整个人都愣住了，“你……”
狼牙抬起头，灰色的眼眸直直地盯着艾琳，不知是不是光线太昏暗让她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暗沉，艾琳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为什么把、把厄洛丝送到这里？”
狼牙瞥了厄洛丝一眼，淡淡地说道:“你不是喜欢她么？”
她以为把厄洛丝抓过来给艾琳能让艾琳开心点。
艾琳懵了一下，低头看着厄洛丝，对狼牙的话觉得莫名其妙，“我没喜欢她啊。”
对她来说这就是一个有过几次交集的魔龙，要不是她的黑暗之力被封了，艾琳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不是惊讶而是忧愁了。
狼牙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她默默地抬起手，一道黑色漩涡出现在厄洛丝的身边，在厄洛丝还没反应过来时直接将她吞噬进去然后消失。
狼牙放下手，低声道:“我送她回去了。”
艾琳:“……”
她现在有点同情厄洛丝了。
夜风刺骨，艾琳紧了紧身上的斗篷，主动打破了沉默，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狼牙抿了抿唇，别开视线盯着旁边的树，声音低沉，“你威胁我，所以我只能过来找你了。”
“啊？”艾琳眨眼，“我威胁你？”
“……封印只有你才能解开，但你不愿意帮我，所以我只能过来找你。”
“这是威胁？”
“恩。”
艾琳认真地想了想，摇头，“我没威胁你，反倒是你这么厉害，想解开封印直接把我抓走不就行了。”
她说完盯着狼牙的目光变得警惕，“你这次来不会就是抱着这个念头吧？”艾琳将唐秋给她的卷轴拿出来握在手里。
狼牙:“……”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郁闷，“我不会抓你的。”
她要真想抓走艾琳早就下手了。
虽然狼牙这样说了，但艾琳还是抱着卷轴没有撒手，想到刚刚和温妮长老的对话，艾琳纠结了一下，问道:“你能解除血魔留在加西亚一族身上的契约么？”
狼牙按着眉心的手顿了顿，抬眸看着艾琳，“可以。”
艾琳眼睛一亮，“真的么？那你可以帮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狼牙就点头同意了，她垂着眼眸，低声道:“……可能要耗费一些时间。”
“没关系，只要能解除就可以了。”艾琳对着狼牙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但又很快收敛，怀疑地问道:“你为什么……”
“你握着我的把柄，我不帮你也没有办法。”狼牙怕艾琳又反应过来，直接转换话题，“可以让我去看看加西亚的族人么？”
“啊，可以。”艾琳示意狼牙跟着自己，她看着狼牙一副淡然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被拿捏着把柄被迫帮她的样子，眉头蹙了蹙。
狼牙的话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是仔细一想，却根本站不住脚。
以狼牙的实力会甘愿受威胁？艾琳狐疑地观察了狼牙半天，还是搞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狼牙察觉到了艾琳的视线，干脆将兜帽摘下来任由她打量，神色一如往常，只是被头发遮住的耳尖有些泛红。
她也是第一次这么厚脸皮地要赖在一个人的身边。
狼牙用余光瞥了艾琳一眼，还是对身旁的这个小女巫居然牵扯着自己的全部心神而感到不真实。
但这又的确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在神殿里她听到艾琳说让自己不要再去找她的时候，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慌张。
她跟着艾琳回到了丝塔图大陆，看着她伤心难过的样子，慌乱又无措，最后跑去了黑暗界绑走了厄洛丝，居然只是希望艾琳看到小魔龙能够开心一些。
狼牙从苏醒之后做的蠢事真是比她这上万年的生命还要长。
她明明只对战斗感兴趣的。
艾琳指挥着骷髅带着自己穿过灌木丛，狼牙看着那个坐在骷髅身上的娇小身影，突然开口，喊道:“艾琳。”
艾琳在骷髅的身上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她。
“神殿中的黑暗石之所以会幻化成你的模样。”狼牙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原因在我。”
“我当时的灵魂体不足以维持五千年那么久，所以我去了黑暗界搜刮了黑暗石，为了利用黑暗石中留存的黑暗神的神力来更久地维持住我的灵魂体不消散。”
“黑暗石和我一起待的时间太久了，它们感受到了我的思念所以就幻化成了那个样子。”
将这些话说出来让狼牙觉得比和神战斗还要艰难，但她还是认真地又强调了一句，“是我的思念。”
没错，是她的思念，不是小毛团的思念，虽然小毛团就是她。
狼牙在接收了小毛团的记忆之后，有关于艾琳的一切就像是刻印在了脑海中一样，让她闭上眼睛就会想起艾琳这个人。
那些记忆一副一副地在眼前浮现，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不知从哪一刻起，艾琳的喜怒哀乐就开始牵扯住了她的心神。
一开始，她只当艾琳是未来的一个可以解除她封印的小女巫，但不知从何时起，她的想法开始变了，她一遍一遍地浏览小毛团的记忆，她开始嫉妒起那个没有灵智的自己。
小毛团只是在艾琳的身边吃吃睡睡，但那样的日子却让狼牙觉得很有趣，有趣到她也想体验一下。
在黑暗界的五千年，她只惦记着一件事和一个人，一件事是解除封印后侵占丝塔图大陆，而一个人就是艾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