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纪41

　　叶孝礼叫颜二去书房。

　　颜二望着面前的老人。父子反目，儿子相互残杀，一桩桩事让他苍老了许多。

　　叶孝礼问：“他们都很紧张我的财产，你紧张吗？”

　　颜二反问：“那是爸爸的钱，不是我的钱，我为什么要去紧张不属于我的东西？”

　　叶孝礼忽然笑了，“也许你去争取，它会属于你。”

　　颜二摇了摇头，“爸爸是全香港最有钱的人，您的资产可能我作为小辈穷尽一生也挣不出来。但挣不出来又如何。我或许比不上爸爸，但我可以像爸爸一样靠自己争取财富。”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成天盯着父母的遗产，人活一世，只有靠自己才是永久的。靠爸爸，没有实力延续财产，只能不断走下坡路。

　　“你知道吗？我四个孩子里最满意的就是你。”叶孝礼眼里带着欣赏，“我曾经不止一次想过，为什么你不是我亲生的小孩。当年我让你和Joe订婚，是希望你将来能辅佐Joe。后来我让你们分开，是担心Joe掌控不了你。我想了太多，全只考虑到自己。可能我在事业上是很成功，但在家庭上我却是个失败者。”

　　颜二讶异叶孝礼的坦白。她不知道叶孝礼私底下会考虑那么多，但她并没有责怪叶孝礼。当年成为Joe的未婚妻，于她而言是一场公平的交易。如果不是叶孝礼，她不会有如今的眼界与能力。叶家给了她最好的教育，单凭这一点她就会永远感恩。

　　叶孝礼道：“荣晋荣毅做的事令我寒心，我怪过他们，但想清楚后我发觉一切都是我的自作自受。三个儿子受我影响长大，子不教父之过，他们变成如今这样，是我没有教会他们亲情，没有教懂他们做人。”

　　颜二从叶孝礼的话中听出，荣毅的诡计并没有骗过叶孝礼。她不打算为荣毅辩解，她只想安慰眼前这位可怜的老人，“人在成长中会遇到很多人或事，除了父亲，还有老师、朋友，甚至是报纸、杂志，三观的形成不能单单去指责一个人。他们已经三十多岁，有自己的判断，变成怎样的人，做出怎样的事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让您一个人来负责很不公平。”她从小被父母遗弃，母亲把她从孤儿院接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转手卖给一个精神有问题的老太，她的成长经历过太多反面的人，按照荣晋荣毅的说法，她应该成为一个十恶不赦，自私自利的人。可人不是低等动物，人应该懂得分辨，会从遇到的经历中进行思辨，悲惨从来不是自暴自弃的借口。

　　叶孝礼和蔼地摸了摸颜二的头发，“父母与子女间哪里有公平一说？”

　　颜二沉默。并不是每个为人父母都能做到张玉芳那样，即便如张玉芳般自私，她对张自力也是有母爱的。人们总是理所应当的认为孩子对父母的爱与父母对孩子的爱是等同的，可肤浅的从钱来说，大多父母为孩子花的钱常常比孩子为父母花的要多。想到这颜二不自觉摸了摸肚子。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生命的延续，更是一种责任。做母亲是一件很难的事，颜二没把握可以做到完美。如果做母亲的过程中，她不小心犯了错，孩子是否也会抓着这个错误记恨一辈子。升米恩斗米仇，孩子究竟是天使还是讨债鬼？

　　叶孝礼顺着颜二的手也看向她的肚子。叶孝礼一向很精明，即便年龄大要退休，他依旧很精明。“家里发生那么多事让我明白一个道理，不患寡而患不均。我打算把我名下所有的财产平分。”

　　颜二有些意外，又觉得叶孝礼的决定在情理之中。荣晋荣毅一直认为叶孝礼偏心，现在叶孝礼一碗水端平，他们也就无话可说。

　　“资产平分没问题，但股份不行。”叶孝礼说道：“我是明大主席，他们三个是我的孩子，明大也是我的孩子。居屋计划无法在董事会通过，就表示股东们已经有二心了。股份平分，他们每个人分一部分，没人能真正掌控明大，明大以后就不是叶家的明大了。没有比做父亲的更了解自己的孩子，这些年他们玩的玩，勾心斗角的在勾心斗角，即便我把股份给他们，他们也没有能力延续明大的辉煌。”

　　股份是叶孝礼最大的资产，颜二不知道叶孝礼想做什么。

　　叶孝礼道：“我想把我名下22%的股份卖给你。”

　　叶孝礼算盘打得很精。香港怀孕是可以检测男女的，颜二肚子里怀着叶家的孙子，她有能力守住明大。日后颜二死了，明大依旧是属于叶家的。

　　颜二被吓到了，“卖给我？”索罗斯狙击英国和意大利，她跟着坐顺风车赚了不少。天元科技成为全球手机和电脑领域排名前五的企业，她红利也有很多。颜二现在是香港排名前十的百亿富豪，也是叶家小辈里最有钱的，但身价和现金是两回事，她如果要买走叶孝礼22%的明大，需要220亿以上。“谢谢爸爸，但我身上的钱不够。”

　　“钱可以分期。”叶孝礼对颜二的赚钱能力，以及对自己的身体都很有信心，“我会在明大继续教你两年，两年内你能付清就好。”

　　明大在香港具有极具重要的地位，香港政府的重要决策都会跟明大主席商量。明大的股份有市无价，想买都买不到，叶孝礼愿意给颜二机会筹钱，颜二自然会答应，“谢谢爸爸的信任。”

　　叶孝礼拍了拍颜二的肩，“22%的股份会变成现金平分给他们，我做父亲的也算仁至义尽。”

　　小辈们在客厅讨论着遗产，雪玲见颜二出来围着她问：“爸爸刚刚有没有跟你透露什么？”

　　颜二看向客厅里的人，他们都叫叶孝礼爸爸，可只有荣亨真的把叶孝礼当爸爸。其余的人，包括自己的丈夫在内，他们都只知道索取，不知道感恩。或许叶孝礼不是个好父亲，他忙于工作，没时间教会孩子心灵的富足。可就像穷人的父亲说的一样，当他们抱起砖头，就没有办法拥抱孩子。放下砖头，就没办法保护他们。就算是父子关系，也不能只是一味索取。颜二什么也没说，她不想再看到这群自私的人，转身回屋一个人呆会。

　　颜二想一个人呆着的心愿并没有实现，她刚回屋没多久，荣毅也进屋了。颜二问荣毅：“你也想问我爸爸说了什么？”

　　荣毅望着颜二摇了摇头，他上床伸出胳膊让颜二靠在他身上，“我不想骗你。爸爸的财产我很在乎，可我知道那是爸爸的决定，我问你并不会改变最终的结果，还会令你不开心，这样的事我何必去做呢。”

　　颜二觉得荣毅的回答很真诚，“Jason，绑架的事我已经不怪你了。”

　　荣毅意外，他的第一反应是高兴。

　　“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尤其是从事政商的，很多顶尖的人都做过灰色，甚至是黑色的事，但他们做到一定地位，就会懂得收手。因为站得越高，看他的人越多，他就越不能出错。”颜二道：“拿你绑架Joe来说，其实站在你的角度也没错。这就像是外包，你用1亿美金赎金外包给我哥哥，我哥哥拿一部分赎金外包给绑匪，绑匪又拿一部分赎金外包给菲律宾叛军，一层又一层，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你们所能控制的。就像我被绑架，你和哥哥谁也救不了我。还有那卷录音带，如果不是大哥蠢，你足以被毁掉。犯罪的风险是很高的，当一件事的风险超出我们所能接受的控制范围，它就是赌博。不懂股票的人买股票，不懂出千的去赌场都是赌博，无论赌徒是赢是输，他都不是高级玩家。侥幸是一时的，只有深谋远虑，脚踏实地创造的财富才是永久的。”

　　荣毅一噎。颜二已经知道是他跟许文彪策划的绑架，颜二没有劝他做个好人，反而是在鄙视他的玩法，荣毅觉得难为情。明明颜二比他小，以前他可以仗着年龄阅历压她一头，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颜二在进步，他却在停滞不前。荣毅不知如何回答，良久后他缓缓道：“试了不一定会赢，但不试一定会输。”

　　“爸爸偷渡来香港时一无所有，白手起家能有今天。我们站在爸爸的肩膀上，经历过最好的教育，掌握着寻常人羡慕不来的资源，我们连白手起家都算不上，怎么就一定会输。”颜二道：“爸爸的钱是他操劳一生挣来的，他给你们是因为他爱你们，不是他欠你们。”

　　荣毅沉默。

　　颜二道：“爸爸找大师给我们的孩子起了个名字。”

　　荣毅问颜二：“孩子是宝字辈，会叫什么？”

　　“宝康。”颜二道：“做长辈的不奢求孩子大富大贵，只希望他健健康康。”

　　荣毅环着颜二，“我们的宝康”。两人就这么静静的抱着，荣毅见颜二很不舒服的样子，“你怎么了？”

　　颜二脸红，“腿麻了。”

　　荣毅坐后了一点，他一手托着颜二的脚掌，另一只手轻柔地捏着她的小腿。

　　颜二意外，“你好专业。”

　　“是医生教我的。”荣毅道：“我想你怀孕身体应该会很不舒服，就特意学了。”

　　感受腿上荣毅手的温度，颜二觉得心暖暖的。

　　荣毅道：“我们的宝康一定会很可爱。”像妈妈一样懂事可爱。

　　叶孝礼让关律师拟好遗嘱分配文件，并找邱世民做遗嘱见证人。

　　叶家的人都很紧张。颜二见荣毅也很紧张，便牵住他的手。荣毅朝颜二笑了笑。

　　关律师道：“叶先生将他名下的资产、物业和资金分成了五份。他的太太方建平占两成，大儿子叶荣晋占两成，二儿子叶荣毅占两成，小儿子叶荣亨占两成，哥哥叶孝勤占两成。如果叶孝勤先生先叶先生一步离开，他的两成遗产顺理成章由叶孝勤的儿女继承。”

　　颜二早知叶孝礼会这样处理，所以并不意外。

　　荣毅没想到叶孝礼会这么分，他一直以为叶孝礼偏心，可这次他不偏心了，荣毅反而有点不习惯。

　　荣亨傻乎乎的，他觉得这么分很公平。

　　荣晋不甘Lisa和叶孝勤分走四成，可见其他两个兄弟都是赞成的态度，他也不敢反驳，免得弄巧成拙，一成都分不到。

　　雪玲觉得有两成也不错，她的开心已经写到了脸上，就差没有直接说出来了。

　　叶孝礼还没死，在座的就开始惦记遗产。叶孝礼觉得疲惫，“你们现在满意了？”

　　众人隐藏着情绪。Lisa不在意分到多少钱，她站在叶孝礼身边，担忧叶孝礼的身体。

　　叶孝礼道：“说完遗嘱后我有一件事要通知你们。”

　　通知一词让众人一愣。

　　叶孝礼道：“我已经把我名下22%的股份全部卖给小颜了。”

　　叶荣晋瞪大眼睛，叶孝礼遗产的最大头就是股份，“凭什么？”

　　荣毅意外。

　　这件事叶孝礼跟Lisa商量过，Lisa支持叶孝礼的决定，“就凭她真金白银花钱买的。”

　　荣晋一噎，他瞪着颜二，“原来你憋着坏水在这等着。”

　　颜二道：“我花几百亿买的股份，你不甘心，有本事出更多钱找我买回来？”

　　荣晋简直要被气死，“我有几百亿还在这。”

　　颜二轻笑，“那就请你闭嘴。”

　　叶孝礼道：“卖股份的那部分钱也写在遗产里了，你们五个人平分，每个人有将近50亿，这是寻常人几辈子也挣不到的钱，你们该知足了。”

　　荣亨心态平和，“是啊大哥。”

　　荣毅想了一会，他觉得股份给颜二也好，颜二怀着自己的孩子，公司终归也是给了他的后代。

　　颜二没叶孝礼想的那么伟大，她不认为生孩子就是为了奉献。买走叶孝礼的股份，她会为明大负责，延续明大辉煌，但如果她的后代能力不足，或品性有问题，颜二一分钱也不会给。生孩子不该是场没完没了的牺牲，父母与孩子一样都是独立的人格，父母尽最大可能给孩子最好的物质与精神就已经足够了。

　　荣晋绝望地坐在椅子上，颜二已经有3%明大，现在又买了22%，她手里就有25%，是明大的最大股东。叶孝礼支持她，Lisa就会支持她，荣毅应该也会支持她，那么多支持票，下一届主席自己根本没有竞争力。

　　雪玲嫉妒地看着颜二。荣晋怨恨地看着颜二。

　　颜二全当没看见，买走叶孝礼22%的明大花了246亿，颜二只付了146亿，还有100亿要分两年还完。颜二留了30亿，必须在两年内赚70亿。她没心思跟荣晋等人勾心斗角，管理两家公司，在明大跟叶孝礼学习，以及赚70亿，必须在她怀孕的时候同时进行，没人能帮她，颜二都担心自己过劳死。

　　荣毅跟颜二是夫妻，他对颜二的财务状况多少有点了解，他猜到颜二一定欠了叶孝礼不少钱。荣毅拉着颜二的手去花园，问：“你欠了爸爸多少钱？”

　　颜二见荣毅一脸严肃，安慰道：“别紧张，100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