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一个月之后的一天傍晚，一辆给宋家送菜的牛车，在宋府的后门门口停了下来。
牛车上，下来了送菜的老板，和一个衣衫褴褛的伙计。送菜伙计一下了牛车，提着一小框白菜，和宋家看门的伙计说了几句，便旁若无人地走进了宋家。
这个送菜的伙计，就是单沐阳从尼姑庵里解救出来的宋轩妤。
宋轩妤从后门走进了宋家大院，一路东躲西藏着朝着大房去，她蹲在灌木丛里，等到天彻底黑了，才溜进了宋言正的书房。
宋言正被突然闯入的人吓了一跳，“谁？”
“爹爹，是我。”
宋言正大吃一惊，赶紧起身去，关上了书房大门，“轩妤，你怎么敢逃回来？你知不知道，逃回来是要被处死的？”
宋轩妤扑通跪地，“爹，女儿实在是受不了了！女儿若是继续呆在尼姑庵，迟早也要让那群黑心烂肺的姑子欺压死。爹，求您救救女儿！”
“先起来！”宋言正把她扶起来，问道，“我听说，太子走之前专门吩咐了，有人专门看守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宋轩妤回道，“是单沐阳帮了我。她让我扮作她的丫鬟，我这才逃了出来。”
“单沐阳怎么会如此好心？她不过就是想利用你，才冒险把你救了出来。她是不是对你提了什么要求？”
“爹，我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能有利用价值，总好过困在尼姑庵里被折磨死。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搏一把。”
宋言正十分焦虑地说道，“尼姑庵一旦发现你消失不见了，势必上报官府，官府第一时间就会上门来宋家搜查。太子的命令你还记得吧，一旦逃走，官府可以就地诛杀。你呆在这里，不安全啊。”
宋言正仔仔细细地盘算了一番，“为今之计，只有将你送出去。我马上给你备一辆马车，送你离开江南。上头的人只会追捕一时，只要离开了江南，你就……”
“爹——”宋轩妤却打断了宋言正的话，“爹爹，我还能去哪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林沅武功那么厉害，还不是一路从京城逃到江南都没能逃脱锦衣卫的追踪。我手无缚鸡之力，恐怕不出三天，就会被锦衣卫乱刀砍死。更何况，被送到外地去，无依无靠，一样是跌沛流离，保不齐哪天就被强盗掳去了。我不想过那样担惊受怕的日子，若是让我去逃难，我宁愿现在就死。”
宋言正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你说什么傻话？只要人活着，以后总有办法慢慢筹谋。”
宋轩妤又一次扑通跪地，“爹爹，我吃不了苦，也受不了罪。爹爹，我知道，都是我不孝，才连累了您不能继任当家人，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我也是不愿再回来麻烦您的。”
宋言正“唉”地长叹一声。
此时，凌州宏济堂，已经打烊了。从吴州来的一个知府衙役，正敲响药堂的大门。
不一会儿，李翀来开了门。“你找谁？”
衙役道，“我是李焰李同知派来的，请让我见见林大夫。”
“你稍等。”
又过了一会儿，林沅来到大门口，“听说你要找我？”
衙役道，“林大夫，李同知让小人来知会您一声，今天晚上尼姑庵主持来报，说宋轩妤逃了。”
“逃了？”林沅有点吃惊，“她是太子下令关押的，有专人负责看守她。她怎么可能逃得出来？”
衙役又道，“李同知说，可能是有人帮了她。总之，他请您这些时日多加小心。”
“好，我知道了，多谢。”
送走了衙役，林沅关上了大门，嘀咕道，“这些小杂碎还挺坚强。”
李翀关切道，“阿沅，你要留心。”
“阿沅？谁许你这么叫我的？”
“我听他们都这样叫你。”李翀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他们这样称呼都可以，就只有我不行吗？”
瞧他一脸无辜的样子，明明是他赖着不走，倒像是她把他怎么着了似的。
林沅岔开话题道，“宋轩妤一个人是不可能成功越狱的，八成是单沐阳搭了一把手。”
“你如何断定，搭了一把手的人是单沐阳呢？”
林沅分析道，“她们两个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我。对于女人来说，只要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天然的坚不可破的联盟。”
“而且，宋言真的媳妇儿现在怀孕了，单沐阳必定恨她恨得更加真切。她不方便在宋家做手脚，所以就想到了利用行事方便的宋轩妤。她们两个人，必定达成了交易。此时，宋轩妤若不是在宋家，就是单沐阳把她藏着。”
“阿沅，我会保护你，从此时起，我就寸步不离地保护你。”
林沅道，“光是她们两个，我还不放在眼里。她们两个想必也想得到，要对付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觉得，倒是老宋媳妇儿眼前的危险更大。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再有两个多月就生了，那时候就是最脆弱的时候。”
李翀道，“我们应该去宋家，提醒一下宋七公子。”
林沅应道，“好。正好也该去给老宋媳妇儿诊诊脉了。”
第二天，林沅与李翀两人来到宋家府上，给商陆诊脉。
沈伊伊生完孩子之后，宋老爷子又接管了一些生意，就是让宋言真有更多的时间陪着商陆。这些时候，没有特别重大的事情，宋言真都尽量呆在家里。
宋言真特别留意她的饮食，所有餐食都要有人先尝过，生怕有任何毒物混入。
林沅给商陆诊脉后，对她道，“依脉象来看，应是男孩儿的可能更大。”
听到这话，商陆脸上立刻露出喜悦的笑，她一直都希望是男孩儿，因为女孩儿活得不容易，总是要操心更多。
宋言真也很高兴，“真的吗？”
林沅道，“我只能说，十有八九。要是到时生个姑娘，可别说我骗你们。”
宋言真笑笑道，“我晓得，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林沅又叮嘱商陆道，“距离产期已经近了，随时可能有早产之风险，你这段时日，切记要心平气和的，万事小心。”
商陆点头，“我明白。”
林沅问道，“对了，你们知不知道，宋轩妤从尼姑庵逃了？”
宋言真点点头，“昨天晚上，她溜回宋家来找宋言正，我留在大房的探子回禀了这事儿，我才知道。我暂且不能确定她是如何逃脱的，也不知道她有什么计划，所以我只能暂且装作不知道。”
林沅道，“我觉得，这里头有单沐阳的事。凭单家的视力，要做成这点小事也不难。如果单沐阳真的插手了，那她们的第一个目标，一定是你媳妇儿。她不会一点武功，又马上就要生孩子了，若是有一点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这儿，宋言真的脸色突然沉重起来，因为林沅分析得很对。
商陆拉住他的手，安慰他，“你别担心，即便单沐阳真的插手，凭着你、林大夫还有李翀将军在，她们怎么可能得逞呢？我有强烈的感觉，我一定能平平安安地生下这个孩子。”
林沅道，“此时若是去检举宋轩妤逃跑，估计也就是只能把宋轩妤一个人解决掉。宋轩妤只要想着她的仇恨，想着反正也活不成，就不会轻易把单沐阳供出来。单沐阳到底还有没有别的计划，我们就更难得知。为今之计，就是密切监视她们的一举一动，早一步知道她们的计划，才能应对。”
“嗯，这也是我的想法。”
“老宋，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得如实回答。”
“你问。”
林沅道，“单沐阳一贯的招数，就是唆使别人冲在前头，出了事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这一次，我一定要把单沐阳也拉下水，让她也得到一些实质性的教训。你老实说，你会不会对她起了恻隐之心？”
“不会。”
林沅再次确认道，“真的不会？你要是不忍心弄她，可要事先讲清楚，否则到时候乱了我们的阵脚可不好。”
商陆道，“林大夫，他说不会就肯定不会，我相信他。”
宋言真听了这话，觉得特别暖心。
林沅道，“好。这些时候，你负责留意宋轩妤的动静，我负责监视单沐阳，咱们随时互通消息。”
宋言真道，“你去监视不妥，没准儿单沐阳也派了人监视你师父的药堂呢，要是你突然不照常出现在药堂，难免打草惊蛇。”
林沅想了想，道，“那我就让花琰派个人去，反正他手下的能人多。”
“花九哥若是愿意帮忙，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花琰是江南商会会长，在江南的势力，谁也不能小觑。只要他答应出手的事，便没有让人不放心的。旁人请他帮忙或许很难，对林沅来说，却是一句话的事。
林沅又道，“这一次，要是单家再包庇女儿，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跪跪祠堂就想了事，我非得唆使林熙兆弹劾他不可。”
宋言真打趣道，“你不是不认林御史当爹吗？”
林沅理直气壮道，“不认也能利用呀！这种时候，还讲什么原则？江湖中的事，我师父可以解决，官场上的事，还得林熙兆这种老狐狸上。林熙兆可是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他也该给我解决麻烦还点儿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