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

　　（三十六）

　　徐烁踢开了地上的空瓶走了过去，他靠着露台的栏杆，身后的车马如蝼蚁，大半个城市的风光尽收眼底。

　　他递给沈赋锦一瓶冰的啤酒，沈赋锦接过来，一口饮掉大半。

　　徐烁也喝了一口，淡淡地问了一句：“你打算怎么办？”

　　沈赋锦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认真思考徐烁的问题，他痴痴地看着这如梦的夜景，迟疑了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徐烁并没有催促或者继续说下去。

　　“我想告诉他，但是……”沈赋锦突然开口。

　　徐烁不得不又感叹了一下，情这种东西真可怕，竟然让无坚不摧的人有了软肋。冷血如沈赋锦，也会有如此一天。

　　“你总有一天也会体会的。”沈赋锦说道。

　　徐烁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我吗？不可能。”

　　“话别说得太满。”沈赋锦说完这句话后将剩下的酒喝完，然后扔下瓶子就走了。

　　曾经沈赋锦也觉得自己不可能会因为一个人如此心烦意乱。之前见沈傅益那么执着也觉得无法理解。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它就像一把双刃剑，能让你如沐春风，也能让你如坠冰窟。

　　他不想说出来的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一点，是肖宇翔知道真相之后会离他而去。

　　那个人从一开始就一直围在他身边转个不停，看起来很怕死，却又想着有天能反过来保护他。他有时候说话令人哭笑不得甚至不知道怎么接下去，看似吊儿郎当但做起事情来却又十分认真，学东西也非常快，相信不久后他也能成为一名出色的散猎。

　　还有他的眼睛水汪汪，笑起来特别好看，他依偎在他怀中时轻轻地呼吸的声音也令人安心……

　　原来在不知不觉已经陷得这么深，那个人的一犟一笑全都深刻在他的心里，已经是别人不能夺走的存在。

　　别人他不管，但是唯有那个人，他不想失去。但是……无论如何他欠他一个解释。无论结局去留，他都应该知道，也应该由他来选择。

　　————

　　肖宇翔最近赖在了李智家，李智跟他哥哥两人一起住在公寓里，不过他哥哥是个工作狂很少回家。于是肖宇翔就顺理成章地霸占他们家的房间了。

　　得知李智是个散猎后肖宇翔也不吃惊，他现在的脑子非常混乱，没有空余的地方去想其他人的事。

　　李智也不知道肖宇翔怎么回事，只是看他不断地散发出来怨气，招来了许多不干净的东西。他一边忙着把脏东西清理掉一边还要照顾他的情绪，真是苦不堪言。

　　李智正把最后一波鬼给赶走后，门铃又响起来了。李智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大叫了一声：“天呐！就不能一次性来个痛快吗？”

　　肖宇翔站起来道：“我去开。”

　　李智刚想阻止，肖宇翔已经跑去开门了，门开后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竟然是沈赋锦。

　　"沈赋锦？你怎么会在这？"肖宇翔看到他不太对劲。

　　看到肖宇翔，沈赋锦眸光闪烁了一下，他揉了揉太阳穴：“我有话跟你说。”

　　沈赋锦说着拉起肖宇翔的手就走了。

　　“李智你先睡啊，不用等我了！”肖宇翔回头跟李智说道。

　　李智站在那感受到一股冷风吹过，这家伙终于走了，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上了路沈赋锦狂踩油门，把肖宇翔吓得够呛，一路上死抓着车顶：“大哥，你玩啥不好玩什么速度与激情啊！路上那摄像头都抓拍不到你了啊！慢点啊！”

　　沈赋锦依然没有停下，肖宇翔一路上感觉自己的内脏都在翻滚，到了一处地方沈赋锦一个刹车漂移，终于停了下来。

　　肖宇翔下车立马狂吐，等他吐完再看清了四周，这不是上次龚旭抓他来的地方吗？

　　沈赋锦回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跟上，然后迈开了脚步。肖宇翔知道沈赋锦要带他去哪了。他胡乱抹了一下嘴巴，跟了上去。

　　他们穿过走道，直奔那放着冰棺的房间。一路走来肖宇翔看到走道随处可见斑驳的血迹，应该就是那天沈赋锦他们留下了吧。上次走过并没有在意，今日看到格外触目惊心，沈赋锦有受伤吗？

　　好像自从沈赋锦跟他在一起后，就总是在不断地遇险与受伤。

　　来到最后一道门，沈赋锦双手在门上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推开来。肖宇翔再一次进入，看到了这些像熟睡般的尸体。

　　“你不是想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么？”沈赋锦回头看了肖宇翔一眼，语气与平常一样平淡。

　　肖宇翔握紧了拳头，他的心正在狂跳，他咬了咬牙道：“我想知道，你会告诉我吗？沈赋锦，我想知道你的一切，你都会告诉我吗？”

　　沈赋锦此时才转过身看向肖宇翔，双目赤红：“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与这些人是一样的。”

　　肖宇翔脑子“嗡”了一声，耳朵空鸣。一样？是什么意思？

　　“我们都是复制出来的人而已。”沈赋锦直视着他，“我并不是真的沈赋锦，真正的沈赋锦在6岁那年已经死了。”

　　肖宇翔只感觉脑子突然被卡住了一般，无法思考。

　　“我们都是复制出来的替代品，只是他们是失败品，而我是唯一存活成功的。”沈赋锦继续说道，“把我们复制出来的人，就是沈纪律。”

　　沈纪律，沈家大当家，传言失踪了6年的人。

　　“沈纪律不是死了吗？”肖宇翔终于反应过来，“你说真正的沈赋锦死了……又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突然觉得眼前的沈赋锦变得陌生起来。

　　沈赋锦又再次转过身，将事情娓娓道来。

　　传言沈家大当家喜爱闭关研究猎器，其实不然，他真正研究的是人类的寿命。

　　其实在沈赋锦出生那一天，沈赋锦的母亲与沈赋锦并没有抢救过来，即使是肖宇翔的父亲献血，也最终无济于事。

　　可是沈纪律就是有办法，将无力回天的母子两人重新救活。而知道他如何救活母子的，可能只有当时在场的肖父了。

　　在那之后沈纪律就想，妖兽可以长生，那为什么人不行呢？以前古人有修仙说法，但是现在的人不可能真正做到。沈纪律认为妖兽能够长存下来，那他们身上一定有长生的秘密。

　　于是他无尽的炼狱便开始了。

　　好景不长，沈纪律从生死边缘拉回的母子两人最终还是敌不过天命，真正的沈赋锦在6岁的时候就死了。

　　沈赋锦的身体则被保存下来等待有天沈纪律的研究成功可再次复活，而他就作为沈赋锦的代替品维持生活的迹象。

　　但是替代品有个弊端，就是他没有之前的记忆，于是沈纪律为了不露出破绽，便假借让沈赋锦出国。其实沈赋锦一直呆在他的研究室里。

　　沈赋锦是唯一活下来的成功替代品，为了试探他的能力，沈纪律狠心地将他放置到一个危险的森林。

　　而就是在那里，沈赋锦与小黑相遇，但是沈纪律并不答应把小黑带回实验室里养，于是沈赋锦只好先将小黑寄养在本家，只有回本家，或者本家有任务时才会一起出动。

　　其余时间，沈赋锦就像是沈纪律的一个捕猎工具，他被不停地安排猎杀妖兽给沈纪律做实验。每日都是浑身浴血地回来。

　　实验室的门，就跟这里的门一样，装着密码锁，沈赋锦无数次经过这种门，对这个密码就像一种习惯，已经深刻在脑力。

　　这种生活在6年前的一天被打破了。

　　沈赋锦无意听到沈纪律与人聊天，他说猎人理事会开始怀疑他了，他得想一个办法金蝉脱壳。于是他在没有通知沈赋锦的情况下，舍弃了这个实验室离开了。

　　当沈赋锦再一次从冰冷的床上起来时，他又习惯地拿起剑准备狩猎。可是他发现，整个实验室一个人都没有，沈赋锦从来都听从指令行事，突然没有指令，此时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直到他听到沈大当家遇袭的消息。

　　沈赋锦才发现自己虽然是复制的替代品，却也是有血有肉，能按自己思想行事的人。他开始自发地做一些事情。

　　他第一件做的事，就是租下一幢房子，然后将小黑接过去一起住。

　　其次，他不知道自己的思想是否还受沈纪律控制，于是他提笔自己写起小说，当情节与对话如他所想时，他才能确定他不受他人控制。

　　最后，他一直在寻找沈纪律的下落。他相信，沈纪律一定还活着。

　　“所以龚旭说的教授，其实就是沈纪律对吗？”肖宇翔问道。

　　“对，在实验室里，他让大家称他为教授。”沈赋锦说完，又再一次转过身看向肖宇翔：“其实你知道这些对你来说并无意义。”

　　肖宇翔也看着他，眼里泛着光：“什么叫没意义，我觉得很有意义！”

　　沈赋锦眉头轻皱，看着肖宇翔的眼睛深沉无比。

　　“那你打算怎么办？沈家人你打算怎么办？一直把所有人瞒下去吗？”

　　沈赋锦不语。

　　“你还打算自己一个人承受多久？”肖宇翔上前一步，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沈赋锦后退了一步，他别过头：“你知道如果理事会知道这件事，沈家会怎么样，我又会怎么样吗？”

　　肖宇翔咽了一下口水，突然说不出话。的确，以沈家现在的地位，理事会是绝对不会轻易饶过沈家跟沈赋锦的。除此之外沈家人也不一定会放过沈赋锦，到时候沈赋锦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那么他就连站在这里跟肖宇翔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沈赋锦突然拿出手机上一条短信给肖宇翔看，上面没有署名但是肖宇翔也猜到是龚旭发的。

　　短信的内容是：这次只让他知道，下一次就不止是他一个人了。

　　赫然的威胁与警告，从利益上讲，他跟龚旭沈纪律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无论哪个被爆出来，于己于他都不利。

　　但是明眼看来，对沈赋锦的不利会更大些，因为沈纪律已经“死”了，就算理事会追究，也只能追究沈家的责任。

　　这件事情关乎沈家，虽然沈赋锦与他们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亲人，但是经过多年来的相处，沈赋锦也早把他们当亲人看待。他是不会让这个沈家倒下的。

　　所以这件事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沈赋锦一边保守着这个秘密，一边寻找沈纪律的下落。

　　肖宇翔做了一个深呼吸后，提起一口气问道：“那徐烁呢？徐烁为什么会知道？”

　　“6岁以前的沈赋锦与我性格大相径庭，而且我没有6岁以前的记忆，徐烁便对我起了疑心。”沈赋锦道，“他逼我说出了真相后没有揭穿我，反而说我就是沈赋锦。”

　　驯兽师的嗅觉天生灵敏，但是沈赋锦认为驯兽师有可能分辨不出复制品。既然他不揭穿，沈赋锦也能多一个朋友，两人好像又一如既往。

　　“等等？徐烁还能逼你？”肖宇翔一直认为沈赋锦的能力在徐烁之上，所以听到这里有点不敢相信。

　　沈赋锦看出来肖宇翔的疑惑，他解释道：“武力上的确我胜他一筹，但是其它方面徐烁不在我之下。他的眼睛比较特殊，以后你尽量别与他对视。”

　　难怪徐烁一直戴着墨镜，原来还有这个原因。肖宇翔想道。

　　现在所有的疑惑全都解开，肖宇翔看着沈赋锦的眼神也不再陌生。沈赋锦还是那个沈赋锦。

　　他思考了一下龚旭为什么要让他知道这些事，想了想原因只有一个，他觉得肖宇翔知道真相后，一定会对沈赋锦失望并且离开的，对吧？那沈赋锦呢？他也是这么想吗？

　　沈赋锦再次看向肖宇翔，张了张口道：“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在你离开之前，我有东西给你。”

　　沈赋锦拿出八卦玉递给肖宇翔：“徐烁找到的。我会让小黑保护你，如果有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赶过去。”

　　沈赋锦的语气还是很平静，但是肖宇翔听完喉咙又一次哽咽了，他知道沈赋锦真的会在他出事的第一时间赶过来救他。就像之前无数次那样。他们胡闹过，玩耍过，但是每一次沈赋锦都出现得非常及时。他看了一眼八卦玉，从前千方百计地想找到它，可是现在，他多希望它永远丢失。

　　“你骗人沈赋锦。”肖宇翔突然道。

　　“我不会骗你，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沈赋锦看着他泛红的眼睛有些心急。

　　“你明明说过，让我不要离开你的视线的！”肖宇翔看着他坚定地道。

　　沈赋锦突然想起了从依沽村出来后他对肖宇翔说的话。他看着肖宇翔无比坚定的眼神，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沈赋锦上前用同样坚定的眼神看着他道：“跟我在一起，随时可能遇到危险。”

　　肖宇翔突然破涕为笑：“谁比较危险，还不好说呢，跟我在一起，那才叫真的刺激！”

　　沈赋锦看到肖宇翔终于笑了，唇角也微微提起。

　　肖宇翔突然大步上前朝沈赋锦走去：“沈赋锦我先说好，我不喜欢男人的！”

　　沈赋锦正要开口回答，肖宇翔已经来到他面前拽着他的衣领往下，用没有章法的吻封住了他的唇。

　　沈赋锦只愣了一秒便反应过来，将肖宇翔揽入怀中，与他唇舌交接。

　　好像在这一刻他们才真正连通彼此的心意。什么真相，什么危险，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存稿了，可能会更新比较慢，可以先收藏一下。

　　我会争取快点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