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至

  这天正是初一,去太清宫里参拜的人比往常多很多。傅承瑄依旧一身常服来到太清宫,这座道观不愧为国观,香火鼎盛,来观里祈福的人如山海,时辰虽早,却已浩浩荡荡。本国的国师正阳道长平时就住在这里,听说最近正在闭关修炼。傅承瑄巡视一番,特别留意那些怀有身孕的妇人。转悠了一个时辰,腿脚都有些酸了,也未发现异常,便来到半山腰的竹林里歇脚乘凉。这竹林似有仙气环绕,人一进去便觉神清气爽,往上瞧,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叶缝洒落下来,映着旁边的小溪仿佛闪着金光,粼粼淙淙,傅承瑄陶陶然醉在其中。走到小溪旁,掬起一捧水抹了把脸,全身的燥热便褪去了,傅承瑄撩起衣袍,拣了一块干净的青石坐下了。

  突地,从身后似传来人的对话声,傅承瑄回头一瞧,正是一个妇人在与一个孕妇搭话。

  傅承瑄心跳怦怦,慢慢站起身来,装作无意走近,偷偷听她们谈话。

  “这药真有这么灵验?不会对我的孩儿有影响吗?”那孕妇小声问到。

  “怎么会?一点问题没有!我都吃了三次了,次次得男!还有这符咒,拿回去贴在床头,保你生个大胖小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傅承瑄听这妇人说话,莫名其妙似有种蛊惑的力量。余光瞧了瞧这妇人,确实略有姿色,浑身有种不自然的媚态。

  “我们相见也是有缘,这药和符咒就送给妹妹,回去一定要用上。若是用完还可以来太清宫找我,我每逢初一十五都来这叩拜。”妇人把一包东西交给孕妇,自己转身往山上的太清宫走去了。

  傅承瑄看她离去,悄悄跟上。这妇人慢慢爬着山,步履十分不自然,像是不习惯两条腿走路一样,扭着胯骨,颤颤巍巍。到了观门口,那妇人并没有进入观内,而是绕去了太清宫的后山。

  傅承瑄悄声跟上,但越往后山走,人迹越少,草树茂密,他也不敢跟得太近,怕被发现。突然前面一个转角,那妇人不见了,傅承瑄立刻警觉起来,观察四周。

  突然,一阵风从身后袭来,傅承瑄转身躲过一拳,却见那妇人站在对面脸色阴暗道:“什么人跟着我?!”说罢,欺身便向傅承瑄扑来,动作十分迅速。

  傅承瑄向左突闪,躲过一抓,那妇人动作十分灵敏,傅承瑄一不小心,左边肩膀被她摁住,他只觉对方力量奇大。傅承瑄挣扎不得,那妇人把脸凑近,对着傅承瑄的脸吐出一口浊气,傅承瑄冷不防吸进,顿觉天旋地转,双手双脚再也使不出力气,眼看便要瘫倒在地!

  忽地,从旁边飞过一柄拂尘,拂尘柄敲在妇人头上,她惨叫一声,便见从衣内飘出一缕青烟,那妇人肉身急速缩小,最后只剩一身衣服堆在地上!

  拂尘在空中转了一圈又飞回到其主人手上,傅承瑄隐约见一道士走来,手指轻轻划过自己胸口,贴上一枚符咒,又掐指念了一段决。渐渐的,傅承瑄的五感似乎回到身上,渐渐喘过气来,也看清了来人。

  只见一年轻人站在对面,身姿挺拔如松,一身墨色道袍,手持拂尘,丰神俊朗,清雅脱俗。他伸出一只手,拉起傅承瑄,傅承瑄闻到来人身上满是青木柏芷的气味,立刻觉得又清明了许多。

  “多谢这位道长相救!”傅承瑄抱拳行礼。

  那道长却是神色怪异,像是呆住了,只盯着傅承瑄瞧,半天才摇了摇头,“不必客气。”

  傅承瑄还晕晕乎乎,只觉这人说话声音甚是悦耳。

  “我才回到京城,不知现在这世道,精怪都敢在道观旁现身了?”

  “精怪?”傅承瑄不知何意。

  这道士走到那妇人留下的一堆衣服旁,用拂尘挑起衣服,里面赫然是一只狐狸!

  “这?!是狐狸精?”傅承瑄惊异不已。

  “正是。不知。。。这位道友缘何在太清宫后山与这精怪厮打起来?”

  “我是跟着她过来的。在下京营卫步军统领傅承瑄,正在查案,怀疑这妇人与案件有关,之前不知她是精怪所化。”

  不知是不是错觉,傅承瑄只觉得那年轻道士盯着自己的眼神十分奇怪,可转瞬间似乎又恢复如常。

  道士问道:“阁下可是光禄大夫傅怀砚傅大人家的公子?”

  傅承瑄答:“正是家父,道长可与家父相识?”

  “你。。。”道士顿了顿,似乎陷入了某些回忆中,片刻后恢复了神态,正了正身:“在下修崇,家师赐号抱璞,在这太清宫内修行。只是久仰傅老大人清正刚秉之名,心中敬仰不已,今日有幸得见傅小大人,也是三生有幸。”

  傅承瑄见对方十分客气,红了脸颊,“不敢不敢,再次多谢抱璞居士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

  傅承瑄刚刚从狐狸精吐出的浊气里清醒过来,总觉得不甚清醒,甩了甩头,“请问道长,这狐狸精。。。是死了么?”

  “其魂魄确实已被在下的拂尘击碎。”

  听到狐狸精死了,傅承瑄心下懊恼,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线索,就此断了,不知道今后这案件还怎么继续侦破。

  骆修崇看见傅承瑄沮丧得脸都皱到一块了,心下了然,赶紧上前安慰,“抱歉,想必是在下出手太重,没留下活口。如若方便,可否请傅大人到太清宫小坐,讲讲你负责的案件,也许我能帮上忙。”

  傅承瑄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这案件既然是和精怪有关,这道士看起来法力高不可测,狐狸精也能被他轻易击毙,目前来看,只能求助于他。

  “既如此,承瑄就打扰道长了!”

  “傅小大人不必客气。”说着,骆修崇走到狐狸精尸体处,折一枯枝,在树下挖了一个坑,把狐狸精的尸体埋好,并念了一段咒。傅承瑄看他埋之前,还在那尸体上揪下一撮毛发。

  傅承瑄心想,这位道长真是心善,看样子是不忍精怪抛尸荒野,竟然将它安葬了。

  骆修崇领着傅承瑄来到太清宫后院的厅堂,落座后,骆修崇吩咐小道士为傅承瑄打了盆水。

  “傅小大人先擦把脸吧,这是太清宫里的井水,可洗去刚才狐狸精吐在你脸上的浊气。”

  傅承瑄听了这话,连忙来到水盆前,却从水中倒影发现自己脸上灰蒙蒙一片。想着自己顶着这样一张脸和抱璞居士说了一路的话,顿时羞赧不已。他赶紧上前用水洗了脸,用汗巾擦了又擦,直到把自己的脸擦得通红。

  骆修崇点头,“可以了,浊气已散。”

  傅承瑄这才放下汗巾,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见笑。”

  “无碍,傅小大人洗去浊气,才见真人面如春晓之花,让人见之心生喜悦。”

  这话听着轻浮,可偏偏骆修崇说这话时,半点轻浮之态都没有,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像是再正常不过,也许是因为他的夸赞真心实意。傅承瑄此时只觉惭愧,他觉得对方才是身姿和面容都好看得如同天神下凡。

  “道长过奖了,还请道长称我承瑄便可。道长才是法力无边,今天傅某真是开了眼界。”

  “不怪。。。承瑄,精怪这种东西在京城实是少见。”

  傅承瑄看他叫自己名字时,脸又不正常的红了,想必是因为他久居深山,不曾多与人打交道。

  骆修崇又道:“我本京城人士,之前在太行山附近修行,不久前才回到京城,今后就落脚在这太清宫了。”

  “太行山?家父曾任安阳县令,我便是在安阳出生!”

  “正是了,我之前修行的道观正在安阳县内。那时便听闻傅老大人廉洁爱民,颇受百姓爱戴。”

  傅承瑄笑道:“真是太巧了,我十四岁便随父亲回到京城居住,小时候的事记不太清了,只依稀记得安阳县附近景色颇美,家母时常带我出门游玩。”

  骆修崇点点头,眼神越过傅承瑄去,像是想起什么事情,喃喃道:“太行山附近风景也极美,也时常有百姓去我修行的道观祈福。”

  “说不定我幼时还去过,回家可要问问母亲。”

  骆修崇的面色稍显落寞,接着又问道:“承瑄可否将你遇到的疑案说与我听?”

  傅承瑄这便把事件的来龙去脉和骆修崇讲了一遍。骆修崇听后,沉思片刻,“如若那王府的怪胎与李家如出一辙,想必就是共案了。听你刚才所说怪胎的样子,确像是精怪所为。”

  “难道是刚才的狐狸精的同伙?” 傅承瑄问到。

  “八九不离十。待我今晚作法,瞧瞧这群精怪栖身何处。”

  傅承瑄听见竟然可以找到精怪的老巢,顿时高兴起来:“那就有劳道长了!”

  骆修崇道:“应该的,铲除妖邪也是行善之事。”

  “我可不可以留下给道长帮忙?”

  “承瑄替天行道,会有大福报。还请承瑄也称我名字,修崇,修身之修,广崇之崇。”

  傅承瑄看着他通红的脸,忍不住扬了扬嘴角,这道士实在是有意思,想必真的是非常钦慕自己的父亲了,和自己说话时才会这般模样。

  傅承瑄这便留在了太清宫,其间寻了个小道士往家中报信,说是和同僚轮值了,晚上不回府中。

  晚上和骆修崇一起进了晚饭,道家吃食也是清淡,傅承瑄平时喜欢吃肉,桌上大部分都是青菜,他只挑一道肉末豆腐吃得香。骆修崇见状,趁他不注意把这道菜移到他面前。

  饭后,骆修崇沐浴净身,之后和傅承瑄来到院中做准备,只待吉时一到,便作法寻那精怪的老巢。

  只见用黄布罩着的桌子上,放着各样法器,令牌,令旗,各色符咒。骆修崇来到桌前,供上三支香,把白日在狐狸精身上摘下的毛发烧掉,随即在地上画上符号,将各色令旗插在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八方,举起令牌,口中念念有词。一阵旋风袭来,傅承瑄被吹得睁不开眼睛。不一会儿,风停了,插在地上的八面旗倒了一面,正是东北方向!

  骆修崇捡起倒下的令旗,“大致知道方位了,京城东北方向十里外乃是灵泉山,山中密林森森,想必精怪正是在此山中修行,才成了气候,我们可去打探一番。”

  “我愿随道长一同前去,明日便出发吗?” 傅承瑄早已对骆修崇的道法惊叹不已,主动请缨到。

  “入山大忌,正月午,二月亥,三月申,四月戌。明日丁卯,避开戌时,白日里都无妨,那今晚承瑄早些休息,明日早些前去,寅时正动身可否?”

  “好。“傅承瑄点头答应,“那道长也早些休息。”

  两人分别回房。骆修崇脱了道袍放在一边,铺开被子躺下,翻了几次身,又坐了起来,起身从柜子里掏了半天,拿出一个小匣子。他轻轻打开匣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木雕的小马,表面有些乌了,像是经常被人在手里盘玩。骆修崇用拇指摩挲了几下马背,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道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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