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接下来的几天周仰和都是医院和学校两点一线的。

  哪怕喻溪的小姨已经回来了,她还是坚持去陪喻溪。还要拜托王可菲留意一下学习进度,生怕喻溪学习又落下了。

  吴红对她每天忙得团团转的样子也没说什么,熬的汤也会让周仰和捎一份。

  单玲来还是去世了,老喻也被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单。

  要说当时是什么感受,周仰和满脑子都是喻溪要怎么办,她高中都没念完还有好长的人生没有开始走,就失去了最亲的人……

  她就呆呆的站在一旁看喻溪和她阿姨坐一起。

  喻溪没有哭出声,捂着脸,漆黑的长发垂下,肩膀耸动着,她小姨看上去还很年轻,红着眼眶,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安慰喻溪。

  等喻溪小姨和姨夫去医生那里了周仰和才走上前。

  她没说话,就坐在喻溪身边,喻溪抽搭着鼻子看了身边的人一眼,就把头靠了过去,周仰和还是没说话,只是用手摸了摸喻溪的后脑勺。

  喻溪本来想保持一副冷静的模样,但是越是跟自己说不要想思绪却都反着来,一点一点的重播着单玲来说过的话。

  “妈和你爸后天回来。”

  “怎么不希望妈妈回来啊?”

  ……

  她在心里重复了许多遍,却还是不敢相信单玲来就这么没了。

  年幼的时候总是对死亡胆战心惊,好像一提起就会近一步。不知道穿什么衣服去上学要问问妈妈,不知道该不该参加远足活动要问问妈妈……问很多很多,单玲来是怎么回答的?

  你呀,哪天妈妈死了你怎么办?

  怎么办?

  她很茫然。

  小姨来了之后稍稍放心了些,却还是不肯回家,宁愿待在走廊里枯坐一晚,宁愿不吃不喝等着有人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

  但也没人告诉她,她也做不到不吃不喝不睡觉。

  “哎,你是溪溪的同学吧,晚饭吃了没?”喻溪的小姨走过来问,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应该是她丈夫。

  周仰和点点头,礼貌的回:“阿姨我吃过了。”

  喻溪还是挽着周仰和的手臂挨着她,沉默不语。

  “你带溪溪出去走走吧。”单霜很是担忧的看了看自己的小侄女,对这个接连几天都陪在这边的小姑娘颇有好感,只能托付她开导开导喻溪。

  喻溪闷闷的说了句不去。

  “要不我带溪溪去走走吧。”

  单霜看了眼吕江,“我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你可不能走。”

  吕江讪讪的把伸出的手塞回口袋。

  周仰和站起来,喻溪还是跟着一起了。

  医院门口空旷的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但晚上的风还是泛着凉意,喻溪整个人挂在周仰和的手上,周仰和走一步,她也跟着走一步。

  周仰和把喻溪抱了个满怀。

  喻溪猝不及防的被皂角清新的味道包裹,她站在平地上,周仰和站在台阶的第一级,比她高了一个头,恰好把喻溪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喻溪闭上了哭得有些酸痛的眼睛。

  周仰和轻轻的一下下拍着喻溪的后背。

  但老喻还是没能挨下来。

  事情的来龙去脉喻溪早已烂熟于心,她在脑中想了无数次如果当时老喻和单玲来晚个一两分钟,是不是就不会被那辆货车撞到,亦或者是和李老师一辆车就可以安然无恙?

  有时候她想的睡不着就索性坐起来,也不开床头灯,不依着靠垫,就这么直愣愣的坐着,等到天微微亮,隐约的光透过窗帘,外头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

  喻溪的外婆在知道自己女儿女婿出事以后就赶了回来照顾自己的外孙女。

  老杨给喻溪批了十天的假。

  这十天里周仰和来来回回赶来赶去似乎又瘦了几分,下巴尖了几分,眼底的也有乌青。

  她也睡不好。

  因为喻溪告诉她可能要跟单霜住一起了。

  那就是要去国外了。

  周仰和有些害怕,又不敢在喻溪面前提起,每次跟喻溪待在一起都会想起这件事,每次想开口又放弃,煎熬的很。

  喻溪回到学校,刚走进教室就一大帮人整齐的视线盯着,她全然不顾,径直的回到座位。她原以为位置上会堆满作业和考卷,却发现整齐的很,作业和课本放的整整齐齐,一叠的考卷还专门用笔袋压了压。

  她有些疑惑,王可菲走了过来,把课本递给给她。

  “地理的笔记,你自己抄一抄吧,其他科的晚自习再给你。”

  喻溪惊诧的看了她一眼。

  王可菲把书放在她桌上,有些不适应她的目光,别扭的说:“周仰和拜托我的,你、你也别太伤心了。”

  前半句和后半句说的完全是两件事啊。

  喻溪道了声谢,在桌子上趴了会儿,生生的抑制住自己先拔腿去找周仰和的冲动。

  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去那么远,但是外婆年纪大了,照顾她也很吃力,哪怕她竭力的声辩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还是被单霜驳回了。

  “溪溪你别太小孩子气了,外婆年纪大了总不能天天陪你住一起吧,老人家还是习惯住在老家的。”

  “如果是你妈妈也会希望你跟我的。”

  单霜叹了口气,她也累的很,姐姐的突然离世给她的打击也很大,她想尽全力去照顾外甥女,让她别觉得自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喻溪在这件事上毫无转圜的余地。

  单霜让喻溪早点做好准备,尽量在一个月内就走,那边的学校她也会联系好的,让喻溪这段时间好好的和同学道个别。

  如果没有和仰和发展到现在这样,是不是就会毫不犹豫的和小姨走了呢?

  喻溪在脑子里“如果”、“假设”了好多遍,都没有得出正确的结论,她就一直这么趴着,老师们也不管她,大概是知道了她的情况。单亲、离异、留守这些在学校里都很正常,但是像喻溪这种情况,老师们在办公室聊起都觉得实在残酷。

  -

  地理课上,秦亦童桌洞下放着一本小说看的很是起劲儿,看到精彩的地方就悄悄的递给周仰和,没想到周仰和直接就推了回去,脸色很不好。

  “怎么啦?不舒服?”秦亦童收回小说,很是奇怪,“你黑眼圈好重啊,最近怎么了?”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秦亦童又压低了声音:“哎呀老周你也别太担心啊,喻溪会缓过来的。”

  周仰和木然的盯着课本,秦亦童叹了口气,也没再说,又看起了小说。

  晚自习,第一节下课喻溪就往二班跑。

  二班还有老师在讲作业,她没办法于是站在在窗玻璃前眼巴巴的望着,也全然不管里头的人作何感想。

  得了“一上课就四处乱瞟”病的秦亦童踢了周仰和一脚,换来对方一记凌厉的眼刀。

  她完全无视,懒洋洋的说:“哎呀你不往外看看会后悔的哦~”

  周仰和下意识的往外看了一眼。

  正好和喻溪对上,她立刻就站起来了,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老师的讲题,大家都齐刷刷的看向周仰和。

  “老师我出去一下。”

  周仰和说完就走了,老师也没在意,只是咳了咳说了句:“最后讲一道题就一道了啊……”

  走廊上吵闹的很,喻溪站在原地等她,待周仰和走上前来又迈开步,“去操场吧。”

  一路上她们两个都没有说话,像是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中间,彼此都心知肚明,却又难以提起。

  最后还是周仰和先开了口:“吃饭了吗?”

  喻溪:“……”

  “嗯。”

  这几天喻溪中饭晚饭还都是回家吃的,准时都很,一下课就没影了,午休晚休的时间又很短,来回还是挺麻烦的。

  松城二中的操场不大,围墙外面是一片民居,最高也不过五层,白炽灯与钨丝灯汇在一起在黑夜里也好看的紧。一排梧桐树在微弱的路灯下投出漆黑的影子,树叶随着晚风浮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周仰和跳上了看台,对喻溪伸出手。

  喻溪望了望一米多的高台,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转身想走到尽头的楼梯。

  “我拉着你。”

  喻溪还是不敢,小跑着就往前面跑。

  周仰和放下手,坐在看台上上看喻溪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坐在她身旁。

  “决定了?”

  喻溪点点头。

  “什么时候?”

  “星期天。”

  “那还有两天呢。”

  “前段时间落下的课都补上了?”想是想起了什么,周仰和挠了挠头,半晌哦了一声,“也没什么用了吧。”

  喻侧过脸看周仰和,却被周仰和的手捂住了脸。

  “别看。”

  喻溪用力的把周仰和的手掰下来,凑过去看。

  果不其然,眼眶红红的。

  周仰和的心里翻江倒海的,有恨有怨有遗憾有不甘,但都无从说起,她没办法开口挽留,也没办法大声质问,痛痛快快的发泄也做不到,所有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只能急红了眼。

  毕竟喻溪也是和亲戚走的,总比留在这里好。

  “仰和你别难过,我又不是不回来啊。”

  喻溪抱膝坐着,下巴抵在膝盖上,“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在家里整理东西的时候还翻出了我妈像我们这么大的时候写的日记。上面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书看完了再借,钱用完了在赚,人走茶凉还是要向前看’虽然很想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但最后半句还是挺有用的。”

  “就像她亲口对我说的一样。”

  “刚开始的时候觉得自己怪可怜的,生怕学校还组织给我捐款什么的,没想到老严说只有重病残疾或者生活拮据才可以,你知道吗?老严皱着张脸小心翼翼的样子实在是太……”

  喻溪说着说着也说不下去了。她也诧异自己能半开玩笑的自嘲,似乎在这样一个巨大的变数面前,整个人都被迅速的拔高,以自己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成长起来。

  上课铃响了,从教学楼那边飘来很是悠远。

  周仰和没有一点想回去的动静。

  “溪溪,那你记得要给我打电话的。”

  “嗯。”

  “不要……”“没什么。”

  “不要什么?”

  喻溪忽然笑了,好长时间紧绷着的弦突然就松了。

  “放心啦。”

  “我妈很放心你的。”

  喻溪托着脑袋,望向远处荧荧的灯火,心想:本来还想和妈妈光明正大的说的,也没有机会了。

  那天之后喻溪就没有再来过学校,周仰和一头扎进了她以前从未摆正态度全心全意学习的课业里。

  只是在别人看来她没有多大的变化,大清早第一个开门,晚上走的也是最晚,学校带给她的好像只有一叠叠的卷子以及上学放学踽踽独行的背影。

  秦亦童在周仰和这种状况下烦躁的很,仿佛凳子上扎了根针似的越发坐立不安。

  她犹犹豫豫的想告诉周仰和喻溪临走之前还请她吃了顿饭,但每次瞥见周仰和那副埋在书堆里不愿清醒的模样又要挣扎半天。

  有一次她实在憋不住了,在教室人都走的差不多的时候拉住周仰和,努力端正态度,很是正经的说:“老周,我有事情跟你讲。”

  周仰和挣脱开来,不轻不重的回了句:“等我对完这个答案。”

  秦亦童不依,手被挣开了又继续放上去。

  “你到底什么事儿啊!”周仰和的语气有点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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