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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逐眼底贪念一闪,它身一动,快过闪电,尖爪向白棠脖颈抓去。
白棠眉一拧,忙闪身躲开,“你对付头顶那怪,这东西交予我处置。”
秋锦眠点点头,道:“姐姐你小心。”
白棠表情凝重,欲要拔剑,那逐怪却跳开了距离,跳入海中。她不敢轻举妄动,小心翼翼上前,但听“嘭”一声海水炸开。
她挡下水,却见远处的天边已变得赤红,无数邪魔妖怪从远处飞来,海水也在逐渐泛红,晃荡激荡起阵阵巨浪,就如盛放在碗中的水。
白棠瞳仁一缩,拉住秋锦眠:“快走!”
秋锦眠也已反应过来,心知不是恋战的时候,她体内的那个自己也有抢占主权之意。
她本想走,但见魔物来势汹汹,反问白棠:“可这些百姓该如何是好?”
白棠也是一愣,她也不是无情之人,心知落入邪魔之手只有惨死,但——
她又劝:“凭我们二人留下又能如何?挡不住了!快走。”
“我知道了。”
秋锦眠重重点头,二人各燃一张符纸。白棠回了无苓山,秋锦眠却不见了踪迹。
她顾不得想秋锦眠,而是仰望头顶,见结界庇佑这才松了口气。
“师姐!”
这时,姜稚哭着喊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白棠回首,见一帮师弟师妹跑了出来。
杜艮生忙道:“大师兄不见了。”
白棠也急,问几人:“大师兄怎么不见了?他几时离开的!”
姜稚道:“我们也不知,我方才见很多修士都往东秘去了!师姐,东秘究竟怎么了?”
白棠表情麻木,眼底却流露出不知所措:“东秘那边…破封了……”
闻言,几人呆滞在原地。
姜稚反应过来,冲回屋子去拿法器,“我要去斩魔!”
“我也去!”最小的那也跟着附和。
“去什么去!都站住!”
白棠喝止,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你们疯魔了不成?大师兄不知去处,戚念又在闭关之中,师傅师伯不在,她也不在!你们几个就属姜稚修为最高,但她性子也最莽!那些邪魔妖怪性子狡诈,道行不知多高,她是胡闹,你们也跟着胡闹!你们去做甚?送死吗?”
姜稚却道:“我爹娘、我彦哥他们都在东秘!何况身为修士,职责不就是如此吗?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死又如何?生又如何?”
一听这话,白棠脑仁疼。
她想起师傅曾说姜稚是玲珑赤心。此乃至纯之心,故这丫头心善怜天下,修仙亦是为百姓苍生。可越是如此,就越易被骗,此次破封非同小可,她断不能让这丫头独去东秘。
怪就怪破封一事来得太突然,究竟该怎么办?
她也不知。
“带上殿。”净尊宫殿变小钻入她袖中。
白棠疑惑,但却扭头对姜稚道:“姜稚我知你想溜去。”
“我……”
姜稚被拆穿,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那你便与我同去。”
白棠神色疲惫,语重心长对另几人道:“你们都多大年纪了?听些话吧!我不想你们重蹈覆辙,师傅师伯也不会想,若你们一意孤行,我便是罪人。”
杜艮生心跟明镜似的,几人之中就属她最稳重,她自知修为低帮不上忙,便对白棠道:“姐姐你安心去,我守着他们。”
听杜艮生这话,白棠心中巨石落下,道:“艮生,此事劳你了。”
说罢,便与姜稚消失了……
东秘,定国境内。
此时空气中处处弥漫着浊气,天彻底被黑色邪物盖住,仰头一看,满是泛着红光的眼。
姜稚又惊又犯恶心,白棠则有些诧异。
想她回修仙界半刻不到,东秘却已变成这副模样。安南那边有宁以泽,她倒不担心,但秋家呢?
秋家现在如何?
二人先是去了最近的京城,好在城外已设结界。
白棠匆匆回到秋家,但却不见秋家姊妹,一问苏殷才知都随修士南下抵抗邪魔去了。
她放出虫飞入上空,通过这些傀儡虫,俯瞰东秘的局势。眼下刚破封不久,邪魔在外扩得快,修士们同样也在抵抗。故只有西南、东南、中部这三带魔气最重,所幸还未波及修仙界与其他地带。
修士都在南下,中部情况如何?
白棠收回虫,思索了番,飞信宁以泽、秋锦眠与相识的修士后便往中部去了。
……
中部属豫国北部,二人到北部的小镇时在下雨。
但雨与以往不同,这是黑雨,纯黑如墨。
姜稚伸手接雨,那雨刚落手上,她就觉手如火灼。
“天已被邪魔吞噬,怎会还下雨?”
白棠依旧望天,眉头一皱,却听姜稚问出她心底的疑惑。她未答,而是低头望向前方。但四周却不见一人,黑雨淅淅沥沥,滴滴腐蚀着草木与房屋。
二人不敢大意,施术隔开黑雨,轻步走在路上。
“这镇上的百姓逃的这么快?”
白棠越走越觉得蹊跷。
忽然,她顿住脚步,盯着路边一截断臂,脑子似是有什么炸开。
不对劲!
“砰!”
白棠刚拉住姜稚,却听前方门被破,开从中飞出一人影。
二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个修士。
那修士直直撞在墙上,口中吐出鲜血。
不容修士喘息,屋内就窜出的褐色影子,它冲到修士面前,抬掌将其头颅拍碎,后刺入胸腔,手一抬,狠狠扯出心脏。
“热的。”
那东西念叨一句,将心踩碎,甩了甩手上的血迹。
那血溅在姜稚白净的脸上,与冷冷的空气相比,这血温烫温烫的。她整个人却愣住了,呆呆眨眼,呼吸凝住,遍体生寒。
她望着这癞头蓑衣独眼的怪物,心中怒意与畏惧交织。
这癞头蓑衣怪扭头望向二人,道:“练魇之体,玲珑赤心。”
姜稚听不懂它所言,直接祭出法器与符纸。但她这一亮出法器,那蓑衣怪却不见了,过了好一阵,也不见再现身。
那究竟是是什么?白棠对于这些邪魔鬼物了解少之又少,自封印以后就无人见过这样的的东西。
她余光一瞥,面露惊奇,发现修士怀中还护着一孩童。
白棠将孩童给姜稚,道:“看见了么?那便是邪魔。你带她回去吧。”
姜稚盯着孩子,眼眶一红,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她吸了吸鼻子,语调却冷冷:“我要斩杀此物!”
白棠摇头往前走,她面上虽未表露,心底却比姜稚还气恨。近在咫尺,她却未能反应过来,那种滋味若非亲眼所见,是无法感受的。
随着黑雨越下越大,耳边忽然传来嘈杂之声,越来越近。
白棠蓦地转身,却见雨幕之中一帮蓑衣邪怪正向她们走来。
不见
白棠几乎没有半分犹豫,取出骨扇念出一个“震”字。
话落, 无数道碗口粗的紫雷从天而降。紫雷穿过蓑衣邪怪, 霎时皆烟消云散, 地面裂开数丈。
见此, 她收扇眉头一蹙, 总觉得未免太过容易。
“咔咔”
只听脚下异响,一庞然大物从中破土而出。哪也不知是何怪物, 身高过房顶,手中持一中巨锤, 吐息之间血腥浓重。
白棠与姜稚退后, 那巨魔却向她们挥锤,一股风劲将周遭屋舍拔起震开极远。白棠回扇, 风反向而去,但巨怪却对此不以为然,重锤已临近二人。
她自知这一锤非同小可, 捻诀以剑挡下。
当剑与锤碰撞,一股极为尖锐的声响回荡开来, 姜稚闭眼抵抗捂紧双耳。
白棠那剑非凡品。此剑虽不及戚念的赤鸿与吕奕的惊雷, 但也是把不错的法器,可那剑挡下这一击后竟有些裂痕了。
“小小两个人, 竟耗费这么久?”
不远处传来哼声,白棠余光一瞥,见一个白衣披头散发的女人抱着琴,只是她的双腿竟是蜈蚣一样的千足。
白棠心底只觉慎人, 却听白衣女魔素手一滑,拨动琴弦。那琴声奇异,尖锐急速,如窃窃私语。闻声,她耳中刺疼,五脏六腑亦是,鼻腔中更是溢出温热,血迹“哒哒”滴落与青石板上。
白棠擦去血迹,封闭感官,对姜稚道:“先走,这孩子受不住。”
“可……”
姜稚迟疑,一时竟有些进退两难;站在身旁的是师姐,怀中是后辈舍命救下的孩子。
这可如何是好?
姜稚脑子很乱,她忍下泪意,牙一咬,还是燃符离去了。临走前还不忘道:“我去寻其他前辈,师姐你等我。”
白棠道:“回无苓山。”
姜稚不停点头,不敢耽搁。
“想走?”
闻言,白衣女魔琴弦更快,那巨魔则再次挥锤。
然而姜稚已燃符,回到无苓山。
一到道观,她双腿就软了。
杜艮生冲出来,替她擦了擦血迹,慌忙问:“你脸上的血是怎么回事!白姐姐呢?”
姜稚已哭不出泪,声哑道:“她还在东秘,你快把这孩子带回去,然后去叫前辈。”
“我随你同去。”
说罢她正要取符,却听屋中传来戚念的声音。
杜艮生惊喜:“你出关了!”
戚念取出符纸,道:“察觉有异,走吧。”
姜稚不敢耽搁,紧随其后。
二人虽到豫国,但地点与先前不同。
此处有许多修士,个个皆是捻诀施法,而在上空还飞着一女子。她衣袂翻飞,头梳高髻,神色淡淡,不怒自威。
姜稚顾不得细看,在人群中顺着,最终发现了净妙、秋落鸾、秋景云几人。
她忙过去喊:“净妙姐姐!秋姐姐!”
净妙回首,道:“咦?小姜道友怎么来啦?这里危险,速速回去!”
姜稚道:“我师姐危险!”
秋落鸾一惊,拉住她问:“白棠她怎么了?!”
净妙却道:“别问了!别问了!她如今在何处?”
净妙语速飞快道:“她在通州的丸镇!”
一帮人边走边道,戚念却一捻剑诀,踏剑飞起,“记下,随,我来。”
“你,你……”
姜稚瞠目结舌,但随即照做,与几人御剑飞去通州。
抵达丸镇,镇中黑雨已停,气氛死寂。
即便天色黑暗,身为修士几人也看得清,道上无人,更无邪怪。姜稚一刻也没停,一路寻找离时所在的位置。
“就是这里!”
她指着一处酒肆:“我记得这个!”
秋落鸾按在刀上的手顿了顿,凤眸一眯,视线落定在不远处的剑与大滩血迹上。
“白,白姐姐……”
姜稚自然也见到了那摊血迹,表情一凝,心快跳到嗓子眼。
净妙面色白了白,眼眶一红,道:“玄绮道友她……”
秋落鸾满脸威严,低喝道:“瞎想什么!就是死也要见人!”
一听这话,几人面色更苍白了。
秋落鸾没理会这二人,加快步伐寻找,心中忐忑无比。她只望白棠相安无事,若她出了事,自己那傻大姐该如何是好?她捻剑诀,飞入上空。
就在这时,头顶忽然传来巨响。紧接着便是地动山摇,空气颤抖发热,一股无形之力荡开将压折树木;房屋掀翻,瓦砾吹飞,远看像无数把飞剑。
几人险些从剑上摔下来,下意识仰头一看,天已变作赤红发紫,而密密麻麻的眼却不见了。
……
不久前。
随着女魔拨弦,白棠耳中渗出丝丝鲜血。
她惊疑,暗呼:分明已封闭了听觉还是会受琴声影响?
这种想法转瞬即逝,她专注对敌。而正在她要祭出骨扇时——
腰脊一疼。
不好!
白棠暗呼。
她蓦地瞪大眼,反应过来时已被什么按在地上。紧随其后,一股剧痛贯穿腹部,将她与青石地固定,动弹不得。
白棠疼得险些掉泪,扭头一看,原来是方才那蓑衣邪怪!而那将刺入她腹部之物却是那死去修士的佩剑。
“我族圣物岂是尔等可用?”
蓑衣邪怪将剑又按几分,伸手取出骨扇。
见此,白衣女魔从高处跳下,尖声啐道:“呸!你族?分明是我碧蜈一族!”
那巨魔也插嘴,“此物当均分。”
女魔怒道:“怎么分?倒是若让那些大族的老怪发现可就不好了!”
蓑衣邪怪缓缓抬头,道:“逐族不正盯着么?”。
“这倒是,不过……”女魔闻言愣了愣,仰望头顶无数赤红的双眼。
接着,她又低头看向白棠,“练魇之体,这具身骨可比我这强多了,若能夺舍再将吞噬他族……”
女鬼掀开白发,露出十对红眼,忽然哈哈大笑道:“妙啊!”
巨怪又道:“哼!这种好事岂能便宜你?”
“你们好大胆!”
蓑衣邪怪也跟着附和,正在三魔争执之时,头顶的逐魔开口道。
话落,四面八方涌来无数魔物。
这些魔物形状各异,赤红或荧绿的眼,尖锐的笑声此起彼伏。
她目睹在一切,庆幸劝走了姜稚。一个两个她尚能应付,但弱三个、四个、无数个……她与这之间差距太大了。
逃,想逃。
但如何逃?逃不了了。她再快也快不过几十上百的魔。
绝望。
白棠的心逐渐凉,不知不觉冒出几分泪意。
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了师伯当年的感觉。她收紧双拳,脑子中忽然浮现秋颜宁、吕奕、师傅师伯一帮人的脸。她觉得好冷,磕这些人的脸却那样温暖……
“先者先得!”
眼见魔物越来越,女魔尖笑一声,化作烟状钻入白棠体内。此举众魔暴怒,也纷纷钻了进去。
光是这股力量就让白棠难以承受,何况无数的魔物在体内纠缠争夺。
白棠表情痛苦至极,一张俏脸煞白。她挣扎的厉害,每次挣扎腹部的伤口越大。
紧接着是变化,青紫由脖颈蔓延至脸颊,手时而干枯,时而又是饱满,不觉间她那头青丝开始变得越来越灰,最终变白。
与此同时,她的腰间却亮起微弱的暖光。发光之物正是秋颜宁赠她的那琉璃香囊。
忽地,白棠不再挣扎。
她缓缓从地上爬起,动作极其僵硬,腹部的剑随之四分五裂。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浑身骨节“嘎吱”作响。
白棠晃了晃手臂,面上没什么表情,眸中神色暗黯。她似是想起什么,缓缓抬起细嫩的手臂。
盯着这双手,她唇上倏然咧开笑意。
“蠢货!都是蠢货!尔等小辈也敢与我逐族争?”
她眸变得赤红,越笑越开心,不禁笑出声来。
但随即,笑声戛止。
她不再停留,别好骨扇抱起琴,身子轻盈忽然飞起,其速之快鬼魅不及,不过眨眼间,便已飞离同州。她飞出中部,临近西南,此处共两处封印,同样也是魔气密集之地。
白棠从高处俯瞰,见无数四散逃跑亦或垂死挣扎的修士,眼底流露出浓浓的嗤意。
她又往前飞,落于一处封印附近。她“咦”了一声,表情好奇,眸中倒影出一金色结界。
白棠一路踢开修士的尸首,向结界走去。
结界中,静忧一见白棠就猛然站起身,对身旁修士道:“那是……”
“是玄绮。”术门弟子云行一眼便认出她。
净忧捂唇道:“她,她的头发……她还在外边。”
“可……”云行一脸为难。
听闻二人对话,秋景铄道:“你们放我出去。”
一老者抬眼,道:“不可大意。”
对,或许……是假?
净忧盯着外头的白棠,这与平日的白棠完全不一样。
她缓缓坐回去,神色纠结,嘴中喃喃道:“我……方才就差点被幻术骗了。”
白棠听几人对话,面上露出玩味的笑。她阔步上前,手指一钩,那些小魔便化作魂状被她抓入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