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两人陷在酒店沙发里抱着电脑看东西。

　　这间屋子是节目组另外分配给宁晗予的, 属于这家酒店的顶配住房。先前真人秀取景拍摄时入境的房子顶多算是这家豪华酒店的商务间, 这也怨不得节目组，前段日子某流量小生拍戏，住一晚上四千块的住房被诟病不已, 而宁晗予的咖位不知比他重了多少倍, 再额外配一个豪华房间实在合乎情理。

　　电脑屏幕上，是沉予发的一些注意事项。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沉予是实打实的女强人御姐，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她看中要拍的片子，一般不会拖拉不会搁浅, 为此，宁晗予又让经纪人狠狠地压缩了自己的行程，突如其来的《从来》让盛浅看她的行程十分触目惊心。

　　“可以的影后大人，这么密集的行程……你不会猝死吧。”

　　盛浅关掉文档，随手点开一个娱乐新闻视频。

　　宁晗予嘴角勾着笑，森森然看着她。

　　盛浅被吓得马上转过身，屏幕上正好身后人的广告。

　　“永恒奢华，尽在LC……”

　　明明是有些装逼老土的广告词，在身后这位大人浓妆素抹一袭黑裙之下却显得理所应当，她微笑着，像个睥睨众生的女王。

　　盛浅回头，这……和身后这个穿着粉色兔子睡衣的呆愣女人真的是一个人？

　　宁晗予出神的理由很简单, 拍摄要辗转几个城市，她们两人，又要聚少离多。

　　盛浅挪了挪身体，把头正在宁晗予大腿上，侧躺着看视频，宁晗予摸出手机来，给沉予发短信。

　　“拍摄城市要回到沉导在的那个小城吗？”

　　几乎是不假思索，对面回了短信。

　　“不。”

　　宁晗予皱了皱眉，似乎有点后悔发出这个短信，对于沉予来说，故地重游再来一次，不是正扎了她的心？

　　接着沉予又来了一条。

　　“最近你好好休息，放送，多了解一下《从来》的故事，你进组我会着重安排你的戏份，但是最好不要轧戏。”

　　宁晗予略微思索了一下，让经纪人把剩下活动能推的全部推掉，硬生生又空出相当长的时间来待在《从来》剧组。

　　“沉导，我冒昧问一句，您还对老师念念不忘？”

　　这次，对面隔了很久才回复。

　　“《从来》一杀青，我跟她的情分也就清了，这辈子唯一交界就是当初的老师学生。”

　　宁晗予不知道想起什么，心倏然一疼，如果盛浅当初没回来呢？她们是不是也？

　　世上有不少人，挽着身边人的手，笑盈盈看着对方，心里却住着一辈子都够不到的白月光，似乎是折返当年也抓不住的白月光。

　　然后心里住着一个人，又和另一个人住在一起。

　　宁晗予不明白，明明心里有这样一个人，那些人怎么能够？怎么还能那么理所应当地和别人在一起？

　　这也太渣了吧。

　　而很明显，宁晗予，盛浅，沉予，都不是这样的人，放不下白月光就一点都不将就。而沉予说要结婚了，恐怕也是这么多年来逼不得已的妥协，而《从来》就是她的答卷。

　　良人是良人，也知她情深，只是无动于衷。比起沉予，她宁晗予幸运太多。

　　盛浅感受到抚摸她长发的宁晗予指尖一抖，便转头丢去询问目光，宁晗予低下头，滑下来的长发扫在盛浅脖子里，弄得她有些痒。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一上一下安静地接吻

　　第五十五章

　　时间总是飘忽不定的, 就比如昨天她还拉着箱子来到酒店陪她, 今天她就要一起去片场了。

　　这部电影改编自盛浅的文，而盛浅的文又来源于学生的口述，所以整个故事体系里, 宁晗予饰演的女主是绝对的主人公。

　　大刀阔斧的修改剧本, 举行开机仪式之后，剧组很低调地开始拍摄了。在此期间，宁晗予盛浅都是两头跑，为了尽量避免轧戏，两人都是累的够呛。

　　另一位女主角是新出道新人, 有灵气，最主要的是, 沉予试镜第一眼就愣神了。

　　那个稍微有点清冷气质的女子，腰挺地笔直，一瞬间让沉予恍惚。

　　可不就是自己十八岁时候的她么？

　　当时，还在定夺的几个女主被沉予拍岸否定，选定这个不出名新人之后，拒绝了几位赞助商推荐的女明星，一锤定音。

　　有两个商业集团经理有些不满，他们表示要撤资，并且对外宣称不看好这种小众异端电影。

　　沉予到今天这种地位，气质已经锤炼地很成熟了，除了偶尔的情绪波动，平时看起来都是很好说话的。

　　戴上眼镜的她耸了耸肩, 吐出一句英文：“who他妈cares”。

　　宁晗予提着包包匆匆赶来，坐在沉予身旁的新人苏絮起身迎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地址和宁晗予打招呼，宁晗予同她握过手后，坐到沉予旁边。

　　“不是老戏骨，压得住我的戏么？”

　　宁晗予看了刚刚女孩子的年轻面孔，显然有点不敢相信这女孩可以和她对手。

　　“我和老师……准确来说，她的确不是掌控的那一个，换句话说，她其实只是看起来御，其实还是你，做主导的。”

　　宁晗予点头，“这孩子有点灵气。”

　　今天是她们第一场戏。

　　为了完美呈现出她们二人的纠葛，以及感情的递进，所以他们拍戏的时候也是完全按照时间顺序来的。

　　第一场戏当然就是遇见。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宁晗予已经近三十岁，是个“老阿姨”了，但是她此时涂上淡妆，浑身气质一变，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高三少女。

　　其实重要戏份，更重要的是师故当年长大后的故事。

　　她身上穿着白蓝色运动校服外套，里面套着一件白衬衫，怀里抱着课本进了教室。

　　沉予在镜头后，神情恍惚。

　　灯光就位，action。

　　宁晗予低头打开课本，和课堂融为一体。铃声一响，外面炎热，有蝉叫声让人心神不宁，冷震夹着化学书走进教室。

　　宁晗予抬起头，微微方法的瞳孔和小幅度颤抖的眼皮精准的反映出了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师故第一次看见老师，老师已经夹着书走进她心里了啊。

　　沉予坐在摄像机后嘴角勾起，找她果然没找错，影后入戏了。

　　赶过来的盛浅站在沉导身后，安静地看着屏幕里的恋人。

　　见过宁晗予所有的样子，就是没有见过以前高三时候她的样子，这也是她为什么愿意过来的原因。

　　讲台上，冷震简短自我介绍以后，便开始授课，她提笔在身后黑板勾画方程式，动作利落潇洒。

　　一节课并没有太多镜头，拍摄半小时，其实剪到电影里，也就一两分钟的事情。

　　这一条意外的融洽，一条过。

　　接下来就是工作人员的任务，演员们补妆的补妆，背台词的背台词，要过好一会儿，才能布置出一个逼真的场景。

　　第二镜。

　　是学校中午放学。

　　师故是半走读半住校生，中午放学后会根据心情选择去学校或者回家吃饭。化学课正好是上午最后一节课。

　　铃声响后，冷震准时下课，同学们一哄而散涌出教室门，与高一高二学生争抢食堂。

　　师故低头写笔记，心却越来越浮。

　　她所在的高三教学楼，是进校门正对的一个楼，她在三楼，窗外是孔圣人雕像，而师故的座位又刚好靠窗，因此，她只要一站起身，就能看到学生川流不息涌出校门。

　　宁晗予顿了顿笔，鬼使神差站起身。

　　透过窗户，正好看到冷震走出教学楼，她穿着一个白色小坎肩，黑色制服裤，高跟鞋，一步一步走的十分有气质，纵然是今天，想起这一幕，沉予依然能感受到有咚的一声砸在她心上。

　　学生在看老师，从远处看，又是一处极美的风景。

　　从那以后，每一节这堂课后，师故都会等到教室里人都散去，看着老师的背景走出校门，她自己再回家。

　　因为性格原因，沉予一直没告诉智清，有句话说得好，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就像她永远也看不见师故做的事，而这部电影，就是以学生视角，讲述她们纠缠的这些时候。

　　今天的戏份拍摄完毕，这会已经是下午了。沉导一声“卡”以后，宁晗予一秒出戏，两人眼睛一对，一前一后神神秘秘走进化妆室。

　　御用化妆师被嘭地一声拒之门外。

　　“怎么来了？”宁晗予还是一身学生服，但是整个人的感觉已经跟师故截然不同。

　　“来看看你，毕竟没有跟你上过高中，来看看你上高中时候的样子。”

　　盛浅钻到她怀里，两个人贴在一起。

　　“这是什么？”

　　盛浅凑过去一起和宁晗予看着手机，屏幕上是一封邮件。

　　“《演员的诞生》？是最近那个比较火的综艺？”

　　宁晗予弯眼一笑，“是啊，节目组问我能不能去当其中一期的一个导师。”

　　盛浅思考三秒：“我挺喜欢看的。”

　　宁晗予一拍大腿：“去！”

　　沉予反复看着今天一整天拍摄的片段，反复推敲，其实能用在电影里的并不多，甚至说，还有些平淡。

　　但是看一些小说，比如《活着》，会发现整个叙事平静地很，没有波澜壮阔，没有撕心裂肺，却让人在看完之后很长时间有不得劲的难受，这就是悲剧。

　　沉予想，也许本该就是这么平静的开始，平静的结束，甚至她想在大街上大哭一场，都没有像样的理由，就像她们，也是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