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给宁淮过完了生日, 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八点了。
最近天气还没回暖, 一到夜里周身还是会包裹着寒意, 风声响彻着, 席卷每一条大街和小巷。
小屋里的温度也逐渐降了下来，热度在飞快的流失着, 让人难免会觉得有些寒冷。
修羽没让宁淮继续在这里待下去，跑到楼下开了小电车的锁, 带着她向家的方向骑。
宁淮家离这栋小楼并不远, 只不过十分钟左右便到了。
现在四周都已经上了灯, 路灯们并排站立着，像是一片连在一起的金黄色海洋, 平铺向看不到头的远方。
在修羽临离开前, 宁淮借着路灯的光芒吻上了她的唇。
“晚安。”在结束掉这个吻后，宁淮拉起玩偶的小手对她挥了挥。
“你也是。”修羽勾起嘴角笑着，抵在她额头上蹭了两下, 重新将车子发动了，“晚安。”
车子在这句晚安中奔跑了起来, 渐渐驶向远方。
和往常一样, 宁淮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
修羽飞快的将车子停在车棚里，三步并做两步的上了台阶，径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紧接着她拉开抽屉将原本的那些碎片翻找出来，跟自己口袋里的那一块拼在了一起。
在碎片们快要连接在一块的瞬间，修羽的心脏跳的厉害, 手也控制不住的抖着。
有一种非常特殊的情感突然从她的心底弥漫开，渐渐席卷上来，将她紧紧的包裹住。
在下一秒，她突然看到了什么东西。
像是走马灯一般的画面开始在她脑海中放映着，而那个出现在画面上的人分明就是宁淮。
一个站在天台上，身体单薄的不像样子的宁淮。
那个宁淮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看起来也空洞极了，像是个没有情感的假人。
风吹一下她的身体就会不受控制的晃一下，宛若一只孤立于寒风中的枯蝶。
没有来路，也没有归途，就那么孤单的站在那里，与风声交融在一起。
她好像在呢喃着什么。
修羽听不清，但她却能猜到。
甚至连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她也一并想起来了。
眼前的画面在这一刻变得残酷起来，像是一把刀子，一下一下的割裂着修羽的内心。
宁淮在她的注视下，纵身跳了下去。
……
现在是凌晨两点。
修羽一直呆坐在椅子上，久久都没有动弹。
脑海中的画面早已经放完了，留下的只有一片错杂在一起的痛苦与黑暗。
在这片黑暗中，修羽想了很久。
最终她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了床边。
周一是正常的上课时间，宁淮一早就已经来到了教室。
让她感到惊奇的是，修羽竟然比她来的还早。
像是没有注意到她一般，修羽一直在低头读着手里的知识点，模样看起来认真的不行。
宁淮还从来没见过她这样认真学习的样子。
“来了？”在宁淮快要从她桌边走过去的时候，修羽突然抬起头来说了一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紧接着宁淮便觉得好像有个什么东西被修羽塞进了自己的手心里。
她连忙张开手心去看，见是一张叠成四方形的小纸条。
“这是什么呀？”宁淮笑着问了一句。
“计划。”修羽说，“我昨天回到家之后写的。”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宁淮也正好将那张小纸条打开。
是张表格，详细的列举着周一到周日每天都要完成的学习项目，在每列的最后一格还写着分数评估几个小字。
表格的名字起的非常雄心壮志，叫“修羽教你如何考上清华北大计划表。”
“什么呀……”在看到那串大标题的瞬间，宁淮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敢不敢来。”修羽靠在墙上看着她，嘴角轻轻向上勾着。
“反正还剩一百多天就高考了，一块拼一把吧。”她说着，伸手握住了宁淮的手，像是怕她会突然消失不见一般的力度紧紧的握着，“你说呢女朋友？”
“好呀。”宁淮也在这个时候抬起头来看向了她，眼底似是闪烁着淡淡的光芒，“拼一把。”
“非清华北大不上。”
“好嘞。”修羽应了一声，坐直身体重新捧起了面前的知识点轻轻唱了一句。
“来呀，学习呀，反正有～大把时光。”
……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的飞快。
墙上的倒计时表翻了又翻，从三位数变成了两位数，再逐渐被撕到只剩下了一位。
天气也逐渐暖和了起来，到了穿短裤跟小裙子的季节。
在这一段时间里，修羽跟宁淮一直在努力。
她俩原本学习成绩就不错，再加上天天较着劲儿卯足了使劲学，早就一举拿下了全校第一跟第二的位置。
但很明显的，她们完全不想止步于此。
教室里，操场上，甚至在食堂里，大家总是能见到她们捧着知识点亦或是练习册学习的场景。
这样的生活对于宁淮来说其实并不觉得枯燥。
反而觉得充实极了，让她感到意外的踏实。
这种为了什么事一直努力向前冲着的感觉，这种只要稍稍一侧头，就能看到修羽在旁边陪着她的感觉，这种……两个人一起携手共进的感觉。
尽管在各种世界中穿梭了好几世，关于原本的记忆早就已经淡化了不少，但宁淮还是依稀记得，自己没上过大学。
大学校园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有很大很漂亮的图书馆，是不是有很多形形色色的社团和各种各样的人……
这些疑问，原本一直封存于宁淮的脑海里。
但这回不一样了，她马上就可以去到大学的校园里，一一验证。
跟她最最最喜欢的修羽一起。
……
高考的前一天晚上，母亲一早就给她做好了饭。
熬的八宝粥，甜甜的，喝完之后很舒服。
宁淮吃过了饭，跟母亲道了晚安，便准备回到屋里再看看课本。
还没走到门口的时候，放在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连忙将手机掏出来放在眼前看，见是修羽给她发来的消息。
只是简短的一句话而已，但却像是一颗定心丸一般，让宁淮顿时安下了心来。
“早点睡觉，注意休息，明天要好好加油，考完试后我去接你。”
“知道了。”宁淮勾起一抹笑容来在屏幕上轻轻的打下了这几个字，“晚安，爱你呀”。
母亲昨天临时租了一辆车，专门想要开着去送宁淮考试。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床做好早饭看着宁淮吃了，紧接着便开车带着她往考场赶。
宁淮坐在后座上没说话，闭着眼睛把昨天复习过的知识点在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
再次睁开眼睛时，车子已经开到了学校门口。
眼前是挺让人震惊的场面，校门口围了好多人，老师们学生们家长们。
看着是让人挺紧张的场景，但宁淮心里却连一丁点紧张的情绪都没有。
非常释然以及非常自信。
在人群中，宁淮好像看到了修羽。
也看到了洋溢在修羽脸上的笑容，跟她一模一样的笑容。
……
第二天考完最后一场的时候，修羽果真就在考场前等着她。
一只手放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拿着一小把花。
宁淮从考场里边交完卷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站在门口。
“拿着～”修羽冲她笑笑，走上前去将花放进了宁淮的手里。
“考的怎么样？”紧接着她轻声问了一句。
“还可以吧。”宁淮笑着说，伸手牵住了她的手，俩人一块慢慢向外走去，“也就是清华北大的水平。”
“那真是巧了。”修羽侧过头来看她，嘴角向上愉快的扬着，“我跟你差不多，清华北大里第一名的水平。”
“不错哦。”听见她这么说，宁淮不由得笑出了声来。
修羽带她去了一个地方。
是条小河，周身长满了花草，柳条随风摇摆着。
她俩把车停在河边，在一块大石头上肩并肩的坐下了。
“我有件事想告诉你。”在周身响彻着的一片欢声笑语中，修羽突然开口这样说道。
“什么？”宁淮转过头来问她。
“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些东西。”修羽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在想该用什么样的措辞。
“其实，这个世界是重来一遍的。”片刻后她才重新开了口，声音很轻，“你大概一早就知道。”
“后来我也知道了。”紧接着她说。
“在很久之前我就告诉过你，我的存在是为了帮你完成任务，帮你走主线走剧情，一切的一切都是以你为前提。”
“我之所以也会来到每一个世界，之所以一直跟你站在一起，是因为我爱你。”
“我特别特别爱你，所以甘愿在你死……死掉之后，也自愿绑定系统，自愿出现在你所在的每一个世界。”
“包括以前的那些世界，也包括现在的。”她慢慢说着，终于肯抬起头来看向宁淮的脸，“你要清楚，你最终还是要醒来。”
在听到醒来那两个字的瞬间，宁淮的心脏突然疼了一下。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修羽发觉到了宁淮的情感变化，便伸出一只手来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而你，还差最后一样东西。”
“你得拿回你失去……甚至也可以这么说，你得拿回你不愿意想起的记忆，这样你才会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她这样说着，终于把放在口袋里的碎片掏了出来，递到了宁淮面前。
在看到那些碎片的瞬间，宁淮顿时感到了一阵悲伤。
只是那么看着，眼泪就不自觉的蕴满了眼眶。
在一片朦胧中，宁淮抬起头来看向了修羽的脸。
修羽在看着她，眼底充满了认真和坚定。
最终宁淮还是用颤抖着的双手将那些碎片们接了过来，之后在修羽的注视下一一拼上了。
霎时间，那些所有她想不起来的记忆全部充斥在了她的脑海里。
原来她是自杀的，在二十三岁生日的时候从大楼的天台上一跃而下。
原本，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奇迹，她的生命里没有系统，没有会一直陪伴着她的修羽。
就连母亲，也在她高三的那一年病死了。
之后她便彻底成了无依无靠的人。
那个时候，宁淮没有选择高考，她辍学了，去了很多地方靠打工挣钱来维持生计。
就那么浑浑噩噩的又过了几年。
在二十三岁生日的那天，她突然觉得像自己这样活着真的没有一点意思。
带着满心的疲惫和不堪，她终于爬上了大楼的天台。
这还是她第一次俯瞰这座城市。
街道上有飞驰而过的轿车，有彻夜闪烁的灯红酒绿，有人们的哭脸和笑脸。
但这一切，跟她都没有一点关系。
在临跳下去的那一刻，宁淮偷偷的许了个愿。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她不想再孤身一人。
她想有家，她想有亲人有朋友，她也想被人爱。
带着这样的愿望，宁淮纵身跳了下去。
之后，是系统拯救了她。
而现在，又是修羽改变了她。
“如果我醒来，你还会在吗？”宁淮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修羽，声音很轻，听起来可怜极了。
“我会在的。”修羽伸手擦掉了宁淮眼角的泪，轻轻的笑了笑，“无论你什么时候醒来，无论你在哪，我也一直都会在，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
“知道了。”宁淮伸手抱住了她，努力扬起一抹笑容来吻上了她的额头。
“那咱们之后再见。”
“一定一定要来，我等你。”
……
宁淮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纯白色的大床上。
床很大，足够两个人在上面打滚的宽度。
宁淮看到在自己的枕边还放着一个枕头，上面整整齐齐的叠着一件睡衣。
带着满心的紧张和不安，宁淮从床上坐起了身来。
这间屋子的全貌也一点一点的在她眼前清晰了起来。
墙上钉着很多照片，全是她和修羽两个人一起照的，在各种各样的景色里，带着各种各样的笑意。
桌上摆着修羽之前送给她的小玩偶，已经有些旧了，但看起来却是被保存的很好的样子，干干净净的。
除此之外周围还放着很多东西，全是极其充满生活气息的小玩意儿，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她你现在真的不是一个人。
你现在跟修羽一块儿生活在一起。
一想到修羽的名字，宁淮连忙站起身来推开门想要出去寻找她。
客厅里没有人，倒是桌上放着一张纸条。
——我出去给你买早饭了，一会儿就回来。
——还有啊，欢迎回家。
在看到那张纸条的瞬间，宁淮顿时红了眼眶。
她快步跑进屋里，披上一件大衣下了楼，想出去等她。
她想快点见到修羽，迟一秒都会觉得不安。
脑子里面突然多了很多记忆，大概是这几年和修羽在一起时的记忆，很多也很乱，宁淮一时间来不及整理。
但她现在能确定的是，修羽真的一直都在她身边，就像她承诺的那样，从来没有离开过。
一想到这些，宁淮便觉得心里充满了幸福感，踏实极了，也开心极了。
楼下是一片很大的花园，宁淮凭着记忆穿过了花园，来到小区门口等待修羽。
她不知道修羽去哪买早饭了，所以不敢走的太远，就一直站在原地向远处眺望着。
她这会儿手都是抖的，心脏跳的厉害。
就这么满怀期待的等了好久，她终于在远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比之前看起来要高了，头发也要比之前长了不少，随风飘逸着。
宁淮只是看了一眼，便能确定那就是她的修羽。
带着满心的欢喜，宁淮很大声的叫了一句她的名字，因为太过激动的原因声音都是抖的。
“诶！”修羽在远方冲她招了招手，笑容洋溢在脸上。
一如那么多年前的一样，带着满满的爱意。
“我在这里！”
一直一直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