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杨飞晓盯着韩零，神情变得严肃，他弯下腰抓住她的手腕拽起她：“韩零，回去，跟我回去。”
“放手！”韩零不情愿地起身，用力甩着胳膊想挣脱开他。
可一米八的杨飞晓，正值青春，有的是力气，韩零没有反抗的权利，只得跟着他的步子，无奈地往回走去。
“松开！”一出楼顶，正走到楼梯口，韩零又猛甩一阵胳膊。
直到杨飞晓看见学校值班老师锁上进天台的大门，他才放开她。
楼梯口没有窗户，光线昏暗，杨飞晓有点看不清韩零的表情，只听到她微微带着哭腔的喘息。
“你怎么了？”杨飞晓低声问。
“干嘛呢，这位同学，你快下来，磨磨蹭蹭干什么呢！”一旁的警察盯着杨飞晓，催促他道。
值班老师拽住他，厉声道：“一天天的有什么想不开净要跳楼？你爸来了，在楼底下等着呢！”
“韩零，你没事吧？”杨飞晓被值班老师拽着，一路跌跌撞撞往楼下走去，却还不忘向韩零发问。
“郭老师，您先带我们班同学下去，我打个电话就下来。”韩零没理杨飞晓，对拉着他的那位值班老师说道。
“好，你也尽快下来啊韩老师。”值班老师说完，便加快脚步，拉着杨飞晓，身影消失在楼下的拐角处。
在昏暗楼道口独自站立的韩零，暗暗松了口气。
这样的安静，真适合她。
待完全听不到楼下人的脚步声后，她才往下走去。
这栋教学楼一共六层。刚才往楼顶走的时候，她就注意到，教学楼五层的一间教室，门没锁，窗户也是开着的。
从那跳下去正好。
韩零慢慢从六楼下来，走到五楼。
空荡荡的五楼走廊只有她一人的脚步声回响。
她走到那扇半掩着的教室门前。
她伸手，正想轻轻推开门，腰间却突然被人一扯，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后倒去。
倒在一处柔软。
她终于露出了些惊讶的神色，耳旁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跟我回家，零零。”
杨今朝站在她身后，揽着她的腰抱着她，他们在走廊里站了很久，两人都不说话。
“杨今朝，对不起啊。”韩零颤抖着嗓子，哭腔更加明显，“我想了很久，也没办法说服自己，我还是想去死。”
杨今朝沉默许久，才轻声道：“再坚持一会儿好不好？我一定想办法治好你。”
“谢谢你，可是，太麻烦了……”
杨今朝突然放开她的腰，绕到她身前，笑着对她道：“可是你不麻烦我，我才觉得难受啊。”
“你的麻烦，对我而言，是享受。”他又补充道。
她低下头，满脸惭愧：“不，麻烦就是麻烦，你总会讨厌我的。”
“讨不讨厌你，你说了不算。”他说罢，又向她上前一步，“我们下去好不好？”
韩零不说话了，只默默掉眼泪。
杨今朝见她不说话，弯下腰看着她又道：“我们去吃一点东西好吗？”
韩零还是不说话。
“心理医生的预约取消了，我能请你吃顿饭吗？或者，我在家里做给你吃？”他继续道。
“对不起。”翰零忍不住，又掉下一串泪珠。
“觉得对不起的话，就跟我回家吧。”杨今朝看着她，始终声音轻柔。
她抬起眼，看着他，终于难过地点下了头。
在杨今朝家，她吃了一顿漫长磨人的饭。
她一句话也不说，抱着碗，用筷子夹着米饭，几乎是一粒一粒，强行喂进嘴里。
他没有逼她，静静等着她吃完饭，这才动身收拾桌子。
“洗澡吗？”他收拾完，问依旧坐在餐桌的她。
“嗯。”韩零木讷地点着头。
她昏昏沉沉地进了浴室，打开淋浴喷头，让温热柔软的水花喷在自己身上。
感受了一会儿花洒的滋润，她离开喷头，走到洗漱台前。
她受不了了，弯下身，一个柜子，接着一个柜子，不停疯狂翻找着锋利的东西。
剃须刀、指甲剪……她想找的，一个也没有。
都被他藏起来了，连牙刷也是。
“当当”，敲门声响起。
“零零，你在吗？”杨今朝隔门问她。
“嗯。”她停住动作，对着门回一声。
“那就好。”他说罢，才从浴室门口离开。
韩零放弃了，老老实实站在花洒下，继续让热水淋在她身上。
又过五分钟，杨今朝再次敲响浴室门：“在吗？”
“嗯。”韩零在水雾中又简短回一声。
再过五分钟，他又来敲门。
就这样，杨今朝每五分钟确认一次她的情况，直到她打开浴室门，完好无损地揉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
“怎么了？”韩零两眼涣散，嘴上在问杨今朝，但心思却不知在何处。
杨今朝对她笑笑：“没怎么。”
夜深，杨今朝躺在床上，睁着眼，直到听到身旁的韩零呼吸放得平缓，确认她睡着后，才起身离开卧房。
他刚走到系统控制室，手机就发出一阵震动声，是王司珏打来电话。
“喂。”他接起。
“今朝，我联系到上海的李博士了，你什么时候可以带韩零去上海看病？”王司珏道。
杨今朝唇角一勾，一手握住鼠标，紧盯着邮箱里一份没有显示发送人信息的邮件，道，“司珏，不用找心理医生了。”
“什么意思？”王司珏忙问。
“韩零有救了。”杨今朝道，“赵子辛给我寄来几样东西，这几天，我要麻烦你和徽音帮我个忙了。”
“麻烦了，请把这些都拿到车上，对，这个小件也带走。”赵家宅院中，赵云苏对着最后留守在赵家的家仆说道。
杨飞晓来到赵云苏的独院中，停住脚步，看着不远处的她正和家仆们一起把她房间的东西搬到一辆长方形货车上。
“你要走了？”杨飞晓整理一下情绪，走到赵云苏身边，笑着问她。
赵云苏停下搬东西的手，对杨飞晓道：“是啊，我搬家了，先去韩零家暂住一阵，以后再看。”
“以后不回这里了？”杨飞晓又问。
赵云苏点点头：“是啊，不回了，反正家里也没人了，我身上的能力早被抽走 ，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你不是要和林送去冬令营吗？”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去？”赵云苏道。
杨飞晓神色暗下来，他知道，赵云苏说的大事，指的就是他母亲去世的事。
他不再说话，赵云苏也没理他，继续和家仆一起里里外外搬运东西。
赵云苏搬累了，坐在院外石凳上，和家仆们一起休息着。
杨飞晓坐在她身边，盯着她看了许久。
“怎么了？”赵云苏用纸巾擦着额角的汗珠。
“我喜欢你。”杨飞晓忽然轻声道。
赵云苏一瞬间愣住，看着他，随即并不意外地笑了笑：“我知道啊。”
“那你说咱俩还可能吗？”
“不可能啊。”赵云苏脸上始终保持着云淡风轻的神色，“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就是彻底脱离通云四族，永远不再和能力创世什么的东西扯上关系，做个普通人。”
“嗯，我支持你。”杨飞晓盯着她，“可这和我们俩之间的事有联系吗？”
“我说的是和通云四族不再产生一丁点联系。”赵云苏看着他，认真道，“杨飞晓，你会为了我放弃做系统，放弃家族身份吗？”
杨飞晓垂下眼眸，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为整个家族利益而死，作为她的儿子，他有必要，为她守护好整个家族，不辜负她的奉献。
所以，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会和家族能力、家族系统，牢牢捆绑在一起。
“我不能。”杨飞晓回答得干脆。
赵云苏又淡淡一笑：“是啊，所以我们终究不是同路人。”
“就算是这样，有件事，我还是想知道，”杨飞晓认真盯着她，一字一句咬得清晰，“你喜欢我吗？”
赵云苏也盯着他，点点头，毫不犹豫：“喜欢。”
“谢谢你。”
“没事。”
“你还要搬家……要我帮忙吗？”杨飞晓问。
赵云苏摇头：“我这人手足够。”
“那好，一路顺风。”杨飞晓说罢，起身，转头离开。
赵云苏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向他挥了挥手。
家仆们一件一件帮赵云苏把东西搬进韩零家，赵云苏付了他们一大笔酬劳，又和他们挨个拥抱后，他们才百感交集，终于离开。
在韩零家休息了一会儿，赵云苏便出门敲响了隔壁杨今朝家的大门。
她看见韩零满面愁容地打开门，对她苍白一笑。
“韩老师，能收留我，谢谢你啊。”赵云苏笑着对她道。
韩零慢慢摇头，也缓缓挤一个笑容出来，随后沉默。
赵云苏早已在杨今朝那里听说了韩零的情况，对韩零的反应并不意外。
她对韩零身后的杨今朝点点头，又握了握韩零的手，不再对她多说什么，独自返回隔壁家。
客厅灯开得很亮，赵云苏一人躺在韩零家的沙发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发呆。
以她的成绩，下学期就可以转进尖子班，与杨飞晓不同班后，她和他的交谈，会更少了吧。
这样挺好。
她终于可以摆脱那个让人充满心理阴影的家族了啊。
窗外一道黑影突然闪过。
赵云苏吃了一惊，她又隐约觉得刚才还有道银光是和那黑影一起闪过的。
她走到阳台上，打开一扇小窗，躲在窗边一侧，想了想，镇静地对着窗外道：“进来吧。”
窗外一道黑影果然翻了进来。
赵子辛穿着一套崭新的黑色工作服，衣上左胸位置还印着“立昌三厂”的字样。
“你又偷东西。”赵云苏看着他的衣服道。
赵子辛咧嘴一笑：“垃圾堆里捡的。”
“谁信。”赵云苏说着，坐回沙发。
赵子辛也跟她坐在沙发上，两腿自然地搭在茶几上。
“腿下去，这不是你家。”赵云苏严肃道。
赵子辛又嬉笑几声，放下腿。
“杨今朝就在隔壁呢。现在三大家族都在通缉你，你胆子真大。”赵云苏对他道。
赵子辛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轻蔑地哼一声：“杨蔼静的银鞭在我手上，谁能抓到我？”
赵云苏打量他几眼，不再说话。
明亮的客厅里，兄妹俩挨肩坐着，各自沉默。
好一会儿后，赵云苏才压低声音，打破他们之间的寂静，问：“你找我干什么？”
“我要离开中国了，最后看一眼我亲爱的妹妹。”赵子辛看着她道。
赵云苏没说话，想了一阵，又道：“你平时不爱管闲事的，为什么要自己做融合台？还诱导杨蔼静献能力。”
“找杨蔼静献能力，她就能给我银鞭保身，交易划算啊。”赵子辛笑道。
“你早就知道家族的女性都被死亡能量压制的事了？”
“对啊。”赵子辛点头。
“在抽走我能力之前就知道是不是？”赵云苏的声音忽然放柔软了一些。
赵子辛看着她：“是啊。”
“所有人都以为你是因为嫉妒我，所以偷走我身上的能力……”赵云苏忍不住颤抖嗓音，“其实你是不想让我受死亡能量的苦对吗……”
赵子辛眼睛向上翻了翻：“一半儿一半儿吧。”
“什么一半一半啊！哥！”赵云苏忽然抱住赵子辛，伏在他身上哭起来。
赵子辛脸上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他愣了一会儿，将手轻轻放在赵云苏背上。
“我的抑郁症——受死亡能量影响得的那个病，就是在你抽走我能力时好的……”赵云苏边哭边道。
“那不是，我给你做控脑实验的时候，其实你也好得差不多了。”赵子辛道。
“那既然……”赵云苏哭喘好一阵，才直起身，红着眼看着赵子辛，“既然我的能力都抽走了，我不会受死亡能量的苦，你为什么还要做融合台？我就不相信，你就这么有为整个家族着想的想法……”
“傻瓜。”赵子辛轻笑一下，“你以后万一生个女孩，不还要继承创世能力吗？赵家人虽然走光了，但又没有灭族，我们这一代离开家族，下一代人，该继承的还要继承啊。”
“那我以后不生女孩不就行了？”
赵子辛耸耸肩：“那保不准呢？”
赵云苏没说话，忍不住情绪，眼泪又如瀑布一样涌出来，她伏在赵子辛怀里，又哭了很久。
“好了，我新弄的衣服都让你给我搞脏了！”赵子辛柔声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搭船了。”
赵云苏抬起泪眼：“你要去哪？都凌晨两点了，哪有船让你搭？”
“去马来西亚吧应该。”赵子辛又向她眨眨眼，“傻妹妹，我肯定是上过路船啊！”
“你去马来西亚做什么？船票贵不贵，你还有钱吗？”赵云苏担忧地问他。
“去了再说，”赵子辛狡黠一笑，“我坐船从不要钱的。”
赵云苏明白他的意思，不再说什么，又换了个问题：“那你还上学吗？”
“中大估计读不了了。”赵子辛轻叹一声气，“不过……我看新加坡国立不错，去那搞个文凭，改天回来给妈烧过去。”
“哥……”赵云苏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妹妹，还有件事，得你帮帮我。”赵子辛道。
“什么？”
“我养的那只小吉娃娃，你得帮我照顾好了。”
“你放心，”赵云苏擦了擦泪，道，“你的狗在杨今朝的系统里养着呢，它很好。”
“杨今朝的系统……”赵子辛想了一阵，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他……也不用，反正我也帮他大忙了。”
“什么大忙？”赵云苏问。
“我把我的控脑技术系统和你的能力都送给他了。”赵子辛道。
“什么？”赵云苏睁大眼，“你送给他那些做什么？我的能力一取出，不就作废了吗？”
“我把你的能力放在控脑系统上了。你那么强大的能力，说是作废，其实也只是损耗98%而已，只要你能力还有2%的效用在，就足以让那个控脑系统变得强大。”
赵云苏看着他，忽然明白过来：“你是想把那个系统送给杨今朝，让他去治韩零的病？”
“是啊，”赵子辛走到阳台半开的窗边，“好歹他姐为整个四族献身，我略尽绵薄，聊表谢意嘛。”
“哥……”
“行了，时间差不多，我要走了。”赵子辛一手撑在窗边，“妹妹，以后有缘再见。”
“再见。”赵云苏对他挥挥手，一直站在阳台上，看着赵子辛，直到他翻出窗外，身影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