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言成箫外逃这件事, 说起来, 有利也有弊。

  从言成简的角度来说, 能够以谋害先帝的罪名将言成箫定罪固然是好,但是因为毕竟是亲兄弟,于情于理他都只能将其软禁一生,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痛快的。

  然而他此番出逃, 性质就完全不同了,一个犯了罪的皇子,戴罪潜逃,不是为了谋逆还能是啥?

  这个大帽子扣下去,言成箫自然没有活路。

  但是,言成箫原先在呼南地区就已经经营了多年,很难估算他手上有多少可用的兵马人手, 若是真的叫他成了气候,万一没有成功的压制住, 这就成了个大麻烦,一个不好怕是要马失前蹄。

  庄采薇对于这种打仗的事还算有些见识, 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把其中的利害关系分析了个遍。

  言成简的手脚也很快,当天就将言成箫的罪行公布于众,并发下海捕文书, 敦促各个州县加大排查力度。

  不过言成箫早在宫里因为庄采娴自尽一事被转移重点时就已经做好了出逃的准备——是的,如今想来可能这才是他这一步布置的真正目的——所以一路南下的行踪也掩藏的很好,言成简的人只能大致上摸到他逃窜的路线, 却是一直都没办法成功将人拦截。

  约莫一个月之后,言成简就接到了消息,说言成箫已经顺利地潜入了呼南,因为地势过于复杂,且人员鱼龙混杂,他们的人很难再深入探寻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言成箫揭竿而起的目的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只是庄采薇挺好奇的,这历史上造反的人有千千万,无一不是有个啥正当理由才能叫人跟在他后面卖命,言成箫都已经被整到这个地步了,他到底手上还有什么王牌能拿出来劝服众人呢?

  言成简倒是不在意这种事,趁着这个机会,正好把朝堂上原先言成箫的人一个个都清算了,愿意弃暗投明的就留作观察,实在难以收为己用的老古板们,要么严惩不贷要么叫其告老还乡,一时间把手下这班人都梳理得神清气爽。

  庄采薇看他忙活了好多天,似乎心情越来越好,便很是好奇地问道:“看你这么高兴,就不担心你二哥那边还有什么后手?”

  “自然担心的。”言成简这么说着,脸色却很是镇定,“只是在他出逃的那一刻,结局就基本可以预见了,天道并没有站在他那边。”

  “……你说得我都差点就要信了。”庄采薇嘴角一抽,对他这番大义凛然的迷信说辞十分不捧场。

  言成简却笑笑地把人抱进怀里,道:“薇薇,你把男人想的太复杂了。只要夜里的生活过得如意,哪里还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呢?”

  “呸呸呸!”庄采薇一边推开他这张不要脸的大脸,一边十分唾弃道,“你给我正经点!”

  “这不是你问我的吗?”言成简不服。

  庄采薇懒得跟他理论,转而问起呼南那边的形势。

  “我与你爹仔细商议过,”言成简闻言倒也没再插科打诨,一本正经道,“呼南地区易守难攻,皇兄轻易不敢出来,但我们还是有不少方法能打进去的,不用担心。”

  “我爹……”庄采薇张了张口想问什么,思索片刻又没有再继续说。

  “怎么了?”

  “没事。”庄采薇摇了摇头。

  “到底怎么了?”言成简把她的脑袋给捧住了不让摇,非要刨根问底。

  庄采薇深吸一口气,道:“我们老庄家的人,个个都是上过战场的。打仗这种事有多难,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了。”

  她以前不曾与人说过这个话题,是因为有太多太多的场景不愿意去回忆。

  庄修然曾经受过很重的伤,昏迷了数日才清醒过来,若不是运气好恰巧没有伤到心脉,恐怕当场就要丧命。

  庄采薇至今都还记得在等待庄修然醒来的那几天里,她是怎样浑浑噩噩地度过的,包括她娘,她的两位哥哥,每个人都像是失去了表情一样,麻木地看着时间一天天流逝,想要它走快一些好让庄修然早日醒来,又怕它走得太快让他们永远失去了希望。

  不仅仅是庄修然,岑氏,庄君源和庄君安,都遇到过许多九死一生的时刻,也就只有一直没有正经上过前线的庄采薇,被保护着没有受过太大的伤,但是在大大小小的很多次冲突中,也都有过惊心动魄的险境。

  如果可以,她希望战火可以永远都不要燃起。

  可是她也知道,这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理想主义,言成箫不可能不走这一步棋,而言成简也不可能不以武力来彻底制服他。

  所以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然而言成简看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知为何却明白了几分她的心思。

  于是他捧着她的脸,很是郑重地说道:“薇薇,你放心,我会努力把战火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用最快的速度结束这一切。”

  “嗯。”庄采薇闷闷地点了点头。

  “毕竟我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言成简轻声笑道,“可不能让我的皇后对我失望。”

  一天天的就知道说些玩笑话,庄采薇终究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

  时间又过了约有个把月,眼看着春暖花开的时节,言成箫在呼南地区高举起旗帜,当起了造反头头。

  他找的由头特别的没有创意,就是“清君侧。”

  这要清的人是谁呢?自然就是庄修然一家连带着当今皇后庄采薇了。

  根据言成箫发表的洋洋洒洒的檄文所书,如今的朝堂已经被庄修然彻底把控了,他通过自家女儿蛊惑言成简,叫言成简色令智昏对庄采薇言听计从,又让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掌握北方兵权一个掌握宫中防卫,俨然一副朝堂一言堂的模样,假以时日恐怕这个天下就不是言家的天下而要变成他们老庄家的了。

  言成箫怕这样下去愧对列祖列宗,不得已揭竿而起,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的弟弟,哪怕不为了争夺皇位,也要弄死庄修然。

  庄采薇听下面的人转述这篇檄文时,听得是目瞪口呆。

  瞧瞧人家这个文采这个水平,还有这个思路。

  是哪个天才谋士在后头给言成箫出主意呢?

  要是庄采薇当年也能有这么一号人物在身边,指不定这名声还能挽救挽救,不至于小小年纪就叫各个高门大户望而却步了,说不定这京城第一贵女的宝座都能叫她给抢下来呢。

  你看看这檄文里颠倒黑白避重就轻的本事,简直是炉火纯青。

  庄修然一家子确实是大权在握,甚至还出了个皇后,言成简这后宫里如今也确实是庄采薇一人独大,且很可能以后都不会有别人了,单单从这些表象上来看,言成箫说的没错。

  至于言成简是不是已经被庄采薇迷惑得晕头转向,是不是把朝堂都交给庄修然来控制,是不是连身家性命都让老庄家的人给掌握了,老百姓们又从何知道呢?

  而言成简,也不能针对这个檄文做什么有效的反驳,毕竟话都被他说了,再去刻意说些什么都像是强词夺理的狡辩一般,毕竟言成简也不能当下就夺了庄修然的权,或是休了庄采薇来表达他神智依然清醒的态度啊?

  对此,庄采薇也十分坦诚地表达了她的疑问。

  “要么,你假装贬斥一下我爹?”庄采薇这般向言成简建议道。

  言成简听了连眼神都不稀得给她一个。

  开玩笑,让他因为言成箫这篇狗屁不通的檄文来贬斥自家岳父,不知道他在泰山大人面前努力维持一个好女婿的形象有多艰难吗?

  虽说非常时期行非常事,这也算是一个权宜之计,毕竟当皇帝的总还是需要民心的嘛,但是言成简才不要在庄修然那边留下这么一个污点。

  回头什么时候自己和庄采薇吵架了,一提起这事,那不就根本抬不起头来了吗?

  对自己的家庭地位有着十分清醒的认知的言成简,拒绝考虑这种化主动为被动的昏招。

  于是他拉着庄采薇的手,很是温柔体贴道:“薇薇,这种动脑子的事,你还是交给我来吧。不擅长的事,就不要勉强了。”

  庄采薇当下气得扔给他好几个大枕头:“你今天睡地板了!”

  睡地板是不可能睡地板的,言成简一听这话赶紧死皮赖脸地贴着庄采薇道:“我这前朝后宫都已经让你老庄家的人把持住了,怎么连个床都不给我留呢?”

  说着就动手动脚地把庄采薇压制在了身下,庄采薇自然不肯屈服,不知怎么地这夫妻俩就又在床上动真格地对打了起来。

  直打得筋疲力尽气喘吁吁,庄采薇都没能反抗成功,被言成简这厮牢牢地压住了手脚。

  最可恶的是这厮还笑得一脸邪魅,亲亲她的耳垂,道:“薇薇莫要替我操心,知道什么叫成王败寇吗?写檄文谁不会啊,只要把他给打服了,后头要怎么说还不是随便我?看我不把他骂得狗血淋头遗臭万年!”

  ……你说得这么霸气侧漏的时候能停下解腰带的手吗?

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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