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玖】

  林虞晚被宇文无期折腾地太累了,听着宇文无期沉沉的呼吸声,她费力地挣开他环着自己的双臂,一如往昔,一人面向墙壁独眠。

  宇文无期已经很久没有同她如此亲密了,她就要忘了,忘了他们也曾毫无芥蒂地彼此拥有共许一生。

  可人生若梦,一切皆是浮光掠影,早已由不得她不放手。

  她还是会忍不住在这样安静的夜晚想起从前,那时候她刚到七王府,还是一个天真的姑娘。养伤那段时候,宇文无期几乎天天傍晚时候来陪着她,一起吃饭,一起去花园散步,一起下棋,只是唯独不准她出府去。她怕家人担心,便央求宇文无期帮自己给林府报平安,只是三个月里她一直未曾收到父亲的回音,父亲也从未来七王府寻过自己。

  “本王亲去了林府告知令尊你在七王府养伤,待伤好之后本王亲自送你回去!”宇文无期当时是这样替她解答疑惑的,“但是王府人多事杂,不方便外人出入,所以只能暂时委屈你与至亲分离些时日!”

  林虞晚自然信以为真,左右在七王府中也很快活,就是规矩有些多她总得时时注意着,以免丢了林府的脸面。

  那时恰好赶上宇文无期生辰,林虞晚便悄悄缝制了一个香囊,上面绣得是白鹤青云,意寓平步青云,等着他来下棋时送于他。她觉得不足以表达自己对他的谢意,便想着在宴会那天给他一个惊喜。她有一个要好的姐妹,不仅善音律,舞跳得也是极好,她曾偷师过一段时候,所以便捡记得最清楚的一段舞蹈没日没夜地练起来,就在宇文无期生日宴那一晚,她身着丹凤红舞衣跳一段《望君知我意》,这一跳便跳痴了一众宾客,大家纷纷追问此人为谁,是哪家舞姬。宇文无期杯中酒一饮而尽,对着众人宣布:这是本王未来的夫人!

  她站在舞池中,遥遥望过去,正好与他两相对视,就那一眼便是万年。从此,她林虞晚便与宇文无期恩怨情仇系在一处,红尘万丈中难分你我。

  此时忆起来,她终悔了。

  为何要在大雨过后的时候上山采药?为何要甩开同行的女医师一人前往?为何见到他灼灼光华移不开眼睛?为什么贪恋他的温情……一切都是错的,从一开始便是错的。千不该万不该,自己不该那般不小心掉进这甜蜜的陷阱,从此不能自拔。

  她恨自己,若不是她的任性和愚蠢,也许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即便是林府到最后依旧逃不开这样悲惨的结局,她也情愿跟着家人一起赴死黄泉。

  林虞晚正陷在回忆时,宇文无期忽然翻身过来再一次将她困在怀里。林虞晚要掰开他束缚自己的双手,却被宇文无期牢牢抓住了。

  “你什么都知道了,是不是?”

  宇文无期的声音响在耳畔轻若呢喃,可挟裹着的悲伤令她心恸。

  “我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情便是有负于你……但你要信我,我爱你,这一点儿从未变过!”

  林虞晚咬着唇,泪水沿着面颊流进发丛,忍了片刻还是大哭起来。

  “我恨你,我恨你……宇文无期,你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还让我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你说你爱我,你自己信吗?你信吗?谁又会相信呢?”

  她声泪俱下,控诉着自己累积多年的委屈和煎熬……

  “你凭什么……凭什么毁掉我安稳的人生还要回过头来当好人,让我对你感恩戴德,不离不弃?”

  “我妹妹不过十一岁,她还那样小,什么都不懂……她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逼向死地?”

  林虞晚拼命挣扎着,见一切都是徒劳便一口咬住宇文无期的手背,直到咬出血来。宇文无期紧紧将她抱着,等她平静下来,才将她翻过身来与自己相对。

  “要杀要剐全都随你,只要你开心!”宇文无期不知何时在枕头下面藏了一把匕首,将匕首送到她手中。

  林虞晚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那张脸不知何时变得那么陌生令她觉得不真实,好像做梦一样。

  “杀了你有什么用呢?他们也再活不过来!”林虞晚抬手遮住双眼,摇了摇头,“你能让一切回到从前吗?你大权在握,高高在上,你能吗?”

  宇文无期无言,只捞她到怀中,陪着她一起到天明。

  ……

  林虞晚一直睡着,宇文无期就一直陪着她,直到灯笼高挂,月亮初升。

  宇文无期在桌旁坐着,等着她梳洗打扮好一起去后花园看戏。林虞晚睡了一觉,好似什么都忘记了,也不同他置气,甚至时不时回头问他戴哪支步摇更好看,耳环是戴红玉还是翠玉……宇文无期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心中却生出一丝恐慌来,好似有什么东西就要离他而去了。

  明明人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可为何觉得飘渺得像梦一样。

  林虞晚穿着一身碧色长裙,外面披一件纯白羽衣,款款走来时发上的钗环撞在一起,发出好听的声响。

  “王爷,这样好吗?”林虞晚开心地在他面前转一圈,脸上涂了胭脂的缘故看起来气色很好。

  宇文无期起身握住她的手,道:“极美,我的宛儿是天下最美的女人!”说完,便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你又来诓骗我!”林虞晚羞怯地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出门去。

  府里面喜气洋洋的,红色的灯笼摇曳着,竟有一种新婚燕尔的错觉。林虞晚一路蹦蹦跳跳和他笑闹着往后花园走。有那么一刻,宇文无期觉得以前那个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林虞晚又回来了。

  “宛儿,你今天好香啊!”

  林虞晚喜欢焚香,屋子里总是香气浓郁,他这才察觉到这股异香。

  林虞晚眨了眨眼睛,笑着道:“这可是我自己研制的香粉,涂在身上香喷喷的,你喜欢吗?”

  宇文无期闻言,点了点头,道:“嗯,喜欢。”

  等他们一路笑闹赶到花园时,戏台上正在准备。林虞晚就先拉着宇文无期一起赏菊花。果然是进贡来的极品菊花,一朵朵菊花开得正盛,黄朵灿烂若金石雕琢而成,白朵洗尽铅华纯洁若雪,上百朵菊花颜色错落紧密簇拥着,像是两条纠缠在一起的彩绸,格外别致。

  林虞晚流连在花海,宇文无期则紧跟在身侧怕她高兴过头脚下不注意滑倒。

  “真好看啊!”她拍着手心满意足地转头来看他。他吃惊地看着她眼睛中藏不住的笑容,一时有些呆了。林虞晚歪头见他呆愣的样子忍不住咯咯笑起来,然后便踮起脚轻轻吻了吻他的鼻尖,那浅浅的温柔让他瞬间石化,霎那间天地寂静只余他的心跳声。

  “快点啊,好戏就要开场了!”

  林虞晚已经坐到了戏台下方的椅子上,下巴抵在靠背上眯着眼睛看他。

  府中除了把守各处的侍卫,其余的婢女侍从经王爷许可,与之同乐,全都挤在戏台周围等着看城中最有名的戏班子来唱大戏。

  戏台周围里外站着三层侍卫,林虞晚微扬唇角,朝着戏台房顶望了望,心中暗想:只怕十层侍卫都不够慕容瑾打的!

  宇文无期端着茶杯,看着台上的大戏开场。今日点的是戏班新编的戏曲,曲名叫《红豆引》,讲的是女子对男子一见倾心,奈何自己出身寒门与男子门第不合心中忧虑,但又想要男子知道自己的心意,于是便采摘一包红豆装在香囊中送给男子。

  “公子可知此物?”

  “南国红豆!”

  “如何?”

  “此物最相思!”

  女子将香囊丢给男子,慌忙转过身去。“明月照我心,红豆知我意!公子,奴家早已对你芳心暗许……”

  底下一众人纷纷鼓掌叫好,宇文无期也难得地笑了起来,倒是林虞晚只闷声吃着点心喝着茶。

  今夜无风,但依旧很冷。林虞晚想要裹紧披风,却不想将手边的茶盏和果碟全都掀翻在地。此时正赶着台上男女二人夜色中互诉衷肠,场面并不热闹,果碟茶盏碎在地上声音听得真真切切。

  宇文无期慌忙起身将她拉起来,查看她有没有伤到哪里。林虞晚摇摇头,余光瞥见藏在屋顶的两处黑影已经动了起来。

  “宇文无期,拿命来!”

  黑衣人从屋顶飞身而下,手持短剑逼向宇文无期。众人见到黑衣刺客吓得慌不择路,台上之人见此情状也纷纷逃离,连滚带爬下了戏台……

  叶回拔剑挡在宇文无期身前,叫道:“保护王爷!”周围侍卫听此命令,齐齐拔剑朝这边涌过来,刺客和叶回一番打斗间便被侍卫包围住了。

  林虞晚一看便知是上官零和皇甫贺二人,便从宇文无期身后探出头来紧张地看着他们。皇甫贺对宇文无期恨之入骨,剑风凌厉所过之处皆是死招,近身侍卫全被抹了脖子。上官零从人群中飞身越过,直逼向宇文无期,宇文无期见势后退几步,看到叶回不敌来人已经被打伤,方才将林虞晚藏在花丛中,出去应战。

  “你是何人?竟敢闯我七王府!”

  宇文无期抽出身侧的配剑,剑锋直指黑衣人。

  “闯你七王府又如何?要你命才是最打紧的!”黑衣人言语狠厉,咬牙道,“谁让你挡了我们主子的路呢!”

  说完,二人便缠斗起来。林虞晚蹲在花丛中看着混乱的场面,心中正想着这样的热闹怎么不见慕容瑾,肩膀就被拍了两下,一回头正是对她做鬼脸的慕容瑾。

  “鸣深,你在搞什么?”林虞晚揪住他鬓边的一缕长发,扯了扯,看他疼得龇牙咧嘴直告饶。“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玩闹!”

  “姑奶奶,你以为我心里不痒吗?”慕容瑾索性趴在地上,以免被人发现。“是柏枫不让我参与,说什么宇文无期可能早就盯上我了,如果不小心被认出,很有可能前功尽弃!”

  “还是柏枫思虑周全!”林虞晚闻言松开他的头发,末了又看他一眼,“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慕容瑾从腰间掏出一块腰牌,在她眼前晃了晃,嬉笑道:“自然是当搅屎棍喽!”

  “什么?”林虞晚不解地问道。

  “呵,论脏水泼往何方,自然是四王府!”

  “四王府的腰牌?”

  慕容瑾一脸得意,道:“本少侠偶尔也会当一次梁上君子嘛,你懂的!”

  林虞晚唏嘘一声,这么烂的招数……

  “你好香啊!”慕容瑾靠近林虞晚使劲嗅了嗅,活像街上觅食的流浪狗。

  林虞晚抬手拍拍他的头,示意他正经点儿。

  “这释心丹的香气果然不同凡响!”林虞晚聚精会神看着宇文无期和上官零过招,不曾看到慕容瑾说话时的神色。释心丹吃得时间久了,香气沉淀累积溶进肌理,香气就会越发浓郁。如此可见,释心丹很快就会摧毁她的知觉了。

  “林虞晚,你今天真好看!”

  换做以前,林虞晚定会回他一句“本姑娘天生丽质”,可是此时的林虞晚却根本没有听进去,未曾回应他。

  慕容瑾在这时才真切地意识到以前的那个林虞晚真的不在了。

  他还未及感慨便看到皇甫贺从侍从中脱身朝这边跑过来,对林虞晚道声“保重”就开溜了。皇甫贺跑到林虞晚身边将她困在身前,短剑抵在她脖间。

  “宛姑娘,该你出场了!”

  林虞晚点点头,将袖中藏着的游冥粉拿出洒在手腕上,然后将小瓶子递给皇甫贺。皇甫贺直接将小瓶子当作暗器扔向宇文无期,宇文无期敏锐地躲开,回身时便发现林虞晚已经被挟持。

  “放开她!”宇文无期咬牙,“本王可以绕你们不死!”

  “王爷还是先考虑一下自己的生死吧!”上官零将长剑抵在他腰侧,看着宇文无期将手中的兵器扔在地上。

  “只要你们放了宛儿,要本王如何都可以!”宇文无期拧眉看着林虞晚,眼中尽是忧虑。

  皇甫贺道:“看来你很紧张这位小娘子啊!瞅瞅这细白的手腕,一看便是巧手,不如砍下来给七王您留个念想?”说着时候,便用剑尖在她左右手腕各划了一道口子,伤口不深但可见血迹。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只要你们放了她,今日之事本王权当没有发生过!”宇文无期刚一动,上官零的剑便没入他身体一分,宇文无期便不敢乱动。

  “我们自然不会为难女人,只是要劳烦这位夫人将我们送出您这七王府去!”

  说完便挟着林虞晚步步往后退。

  林虞晚感觉到游冥粉像有了生命一般,沾到血腥便开始往肌肤里钻。

  “王爷,救我!”林虞晚猛烈咳着,惊恐地看着宇文无期。

  身后的侍卫再度围上来,却被宇文无期呵退。

  “宛儿,别怕!有本王在!”

  四人一直退到一处假山,此处距离王府后门比较近,而且这里阳光很少晒到,近几日又下了大雪,正是夜海棠藏身的好地方,而慕容瑾先他们一步将那块四王府的通行腰牌扔到了假山跟前的草叶中……

  林虞晚怕冬日里夜海棠感官受影响,便加重了游冥粉的力道,却不想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他们刚在假山边上站稳脚跟,便有三五只夜海棠寻着血腥味爬了过来。

  宇文无期也曾带兵出征,在沼泽之地见过这种毒虫,只不过城里不及沼泽潮湿,所以毒虫相较要小些。宇文无期也曾中过招而且不止一次,所以只一眼便认出了这些嗜血的脏东西。

  最要命的是林虞晚手腕上的伤口正往外沁着血,依林虞晚的身体状况被夜海棠咬一口这手臂怕是要废了。

  “你们放开她!”宇文无期顾不得身后威胁,便扑向前去。上官零抬手挥剑,在他背上划出一道血口。

  皇甫贺看着宇文无期冲过来,便将藏着的暗器飞刀朝着他的大腿扔过,宇文无期痛呼一声差点摔倒在地。林虞晚见此情状用力挣扎一下,皇甫贺晓得她心疼了,本想再扔出去的飞刀被他重藏回袖中,然后一把将她推开。

  “七王爷,咱们后会有期!”好戏收场,二人飞身上了屋顶,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第10章 【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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