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很难堪，就算是在最好的朋友面前，也很难堪，活了三十多年还被人骗，还被骗了感情，想着尹佳之前说她连人家的真名都不知道就觉得有些可笑，是啊，了解了那么长时间，到最后，连名字都错的，安可欣，不对，尹佳说她叫穆昕，穆昕，多么陌生的名字，她甚至把这个名字和那个女人都联系不起来，女人没有回一个字给她，连对不起这么烂俗的三个字都没有，李琰苦笑着摇头，这大半年都他妈在干嘛？约炮也约得干干净净一点，投入什么感情！她不由地骂着自己。
“她昨晚有回去吗？”好不容易，一直如闷棍一般的李琰问道。
“嗯。”
“你说昨天她生日？”
“嗯。”
“多少岁来着？”
“啊？28？还是29吧？反正没有30，比我们小好几岁。”
李琰深吸了好几口气，呆呆地坐在那儿，眼前的颜料五彩斑斓，“我闹笑话了，尹佳，我就是一个笑话。”
“不是的。”尹佳挪了挪凳子，伸手抚了抚李琰的后背，“不是你的问题，是她有问题。”
“我好天真，我三十多岁了，还他妈这么天真，这还不是我的问题？”李琰自我怪罪道。
“她有病！你怪自己干嘛？你他妈是最大受害者好吧。”尹佳闷闷地骂道。
李琰没再作声，画笔在颜料盘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而后实在心烦，放下了，拿起了尹佳买来的酒，白的，烈得能把喉咙烧起来，辣！她喝得太猛，一下灌下去太多，却有一种濒死的快感。
“卧槽啊，你倒是给我留点啊。”尹佳见她一瓶都要见底了，借酒浇愁也别喝出胃出血，她忙把另外一瓶给藏了起来。
“你买来不就是让我喝的吗？”李琰一下喝那么多，整张脸唰的就红了，一双眼睛也血红血红的，看起来吓人得很。
“我是，那你也慢点喝。”
李琰呼出一口气，她还以为这后面有了她的手机，有了她的微信，现在想来，就连那微信也是临时搞的一个新的吧，因为她微信从来不发一条朋友圈，伪装得这样深，干嘛又来纠缠她呢？现在想来，仿佛一切都有迹可循，一开始的隐藏、神秘、忽冷忽热，只有她找自己，而自己总也找不到她，就是这后面，李琰以为两人关系升温，可却也没有寻常情侣该有的样子。她偶尔提出在外吃饭，穆昕很少应允，除了第一次见面，更多的时候都在她那栋公寓里，大多时候她都喝很多酒，挑弄着她，而后就是在沙发上、在地板上、在卧室，在浴室，在那栋公寓的每一个角落疯狂地做.爱，每次她都会哭，偶尔她甚至会发现穆昕身上有淤青，问她，她都无所谓地答，不知又在什么地方嗑到的，按常理，李琰应该腻烦，她想要爱情，想要女朋友，想要和女朋友在外面的餐厅吃饭，烛光晚餐也好，大排档也罢，她想要黄昏的时候牵着女朋友的手走在夕阳下，她更想把她介绍给尹佳和陆乔，她最好的两个朋友，尹佳常常说让她带出来，她不想吗？可李琰渐渐知道，穆昕不是这个人，等她看清了现实的时候，却已经深陷泥潭，拔不出来了，她一次又一次地沉溺于那公寓里的性。爱，又一次一次地懊悔，只有事后抱着她的时候，才惊觉这个神秘的女人脆弱得像一张纸，可就算是一张纸，它也不是透明的，李琰问过她的家人她的工作，依然一无所获，许多时候她也不再过多追问，去做那一个无趣的人，谁能想到，会在那样的场合里撞破了这一切。
真相是什么？还重要吗？
李琰仰头又把手里剩下的酒给喝没了，尹佳把最后一瓶捂得死死的。
“还有一瓶呢？”李琰问道。
“没有了，别喝了，大冷天，我不想去医院照顾你。”
“呵，好，好的，不喝了，下班回家吧。”李琰从座位上起来，她喝那么多，整个人已经不太清醒，颜料盘全倒在了身上，尹佳要抓，没抓住，李琰就是在那个当口崩溃的，起初她还强撑着，低头望着被弄脏的衣服，呆了几秒，就找来纸巾，可那哪是纸巾能擦得了的，越擦越烦，越擦越脏，她生气地扯着自己的衣裳，也就在那一瞬间吧，她抓过桌上的剪刀就往衣服上剪。
“卧槽！”尹佳脸唰一下就白了，“喂！”
尹佳以为她拿剪刀要自杀吗？她可能吗？虽然她很痛苦也很难过，但也不至于为了这点破事要死要活的，她只是一刀一刀地把脏掉的衣服都剪掉了，终于清爽了，她望着被自己剪掉的只剩下一半的毛衣，突然就崩溃了，站在原地，甚至已经顾不得尹佳在，背过身就那样抽泣着，尹佳只看到她耸动的肩，心里难过得想把穆昕劈成两半，而这个时候，她再也说不了任何话，只能默默上前陪在李琰身边，任由她痛哭失声，尹佳觉得心疼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发泄出来就好了，所以她才会带酒来，痛苦不发泄，就会长在身体里，根深蒂固，长年累月，再也好不了了。
她缓缓地走到李琰身旁，揽过她，李琰压抑着，整个身体僵在那儿，尹佳之前从李琰嘴里大概感觉得到李琰是挺喜欢现在这个女的的，但把尹佳脑袋敲烂她也想不出那个女人会是穆昕，而今时今日，李琰竟然哭得这么伤心，她已经有好些年没见李琰这样哭过了，被骗了感情应该去把穆昕揍哭才对，怎么自己这么伤心，尹佳一下就觉得坏了，这段感情这段关系，她最好的朋友一定已经付出了许多。
李琰那天晚上太难受了，大哭了一场，又猛喝了那么一瓶酒，没一会儿就吐了，她一整天连东西也没有吃，吐到黄胆水都要吐出来，尹佳把人给扛了回去，李琰哭完吐完，整个人就像蜕了一层皮，安安静静地坐在尹佳车里，望着窗外发呆，被人骗很多时候更痛恨的是自己，而不是那个骗子。
穆昕失踪的第四天，尹佳实在有些坐不住了，待办公室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溜进了柳云熙的办公室，柳云熙终于腾出一晚上的空来，可以和她一起去吃饭，可尹佳却没有表现出特别高兴的样子，柳云熙这两天也发现了尹佳好像有什么事，情绪不太对，似乎也不是工作上的事，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这两天？”柳云熙难得主动坐她身旁。
尹佳有些严肃地望了望她，又看了看办公室的环境，拉过柳云熙的手，“走，出去再说。”临到门边，想起什么，又忙把柳云熙的手给放下了。
柳云熙跟在身后，见她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所为何事，到了吃饭的地儿，尹佳这才缓缓开口道，“你知道穆昕？这两天上哪儿去了吗？”
柳云熙摇了摇头，“不太清楚，不是请假了吗？”
“是吗？她们部门的小杨也说她请假了，因为什么事你知道吗？”尹佳喝着桌上的柠檬水。
柳云熙摇了摇头，怎么一下对穆昕这么感兴趣，“不知道，可能生病了吧或者有什么私事。”柳云熙不太了解穆昕，也不愿多去了解她。
“我知道！”尹佳有些恶狠狠地说道。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我都不知道，她应该只给罗副总她的舅舅请假就可以了。”
“我就是知道！”提到这个人，想到李琰伤心难过的样子，尹佳心里全是恨。
柳云熙满脸的疑惑，只好埋头吃东西，尹佳这才没憋住，把穆昕和李琰的具体情况给柳云熙讲了一个大概。
柳云熙听完一动也不动，筷子上还夹着一块烧鹅，却也只是固定在那儿，送不进嘴里。
“是真的！”尹佳见她那副模样，再次确定道。
“怎么可能？穆昕？？？？穆昕和李琰？？？”柳云熙摇着头，终于把那块烧鹅又放了回去，“李琰那天晚上是不是看错了？”
“不会的，如果不是穆昕，她至于做贼心虚地躲起来吗？这么长时间，你什么时候见她请过假？”
“是有些太巧了。”柳云熙咬着筷子寻思道，“可穆昕不是已经结婚有一两年还是两三年了吗？”怎么想也不能够啊。
“你说她是人吗？连名字都用下属的名字？真名都不敢用，年龄也伪造，除了性别，她还能有什么是真的？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也没发现她还能是这样的人啊？”尹佳实在是想着头疼，歪着脑袋就躺柳云熙肩上，柳云熙望了望四周的人，用手抬了抬她的脑袋，以示让她拿开，可尹佳晃了两次又搭回去了，算了，柳云熙叹了叹气，想来她们坐角落里，也不会有什么认识的人。
“会不会？穆昕也和我一样？结婚也是另有隐情？”柳云熙太困惑了，一时没注意，说漏了嘴。
“隐情？你结婚有什么隐情？”尹佳缓缓从柳云熙肩膀上抬起头来。
“什么？”柳云熙不善说谎，一时只顾着把刚才没塞进嘴里的烧鹅填进嘴里，可心下一慌，脸却有些红了，尹佳觉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平时她不愿说也就算了，这会儿正逮个正着，那就没办法了，尹佳等她把东西吃完，又给她盛了一碗汤，“吃饱了吗？吃饱了好好说说，要没吃饱，我再给你点两菜。”
柳云熙把筷子一放，还硬撑着，“说什么呀？”
“隐！情！结！婚！隐！情！”尹佳一字一字地说道，“我就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结婚了？”
“怎么就不能结婚了？”柳云熙扯过纸巾擦了擦嘴，暗想着今日怕是逃不掉了。“都已经催到世界都要爆炸了。”
“所以是为了应付你爸妈结的婚？”尹佳若有所思地身子往后靠了靠。
柳云熙抿着唇，低下了头，“那要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
尹佳凝神盯死了她，偏过头摸了摸耳垂，“我差点又信了！柳云熙啊柳云熙，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擅长说谎，你抬起头和我说话，看着我的眼睛，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柳云熙没搭理她。
“你要是为了结婚而结婚，你为什么找穆强？穆强是二婚，你爸妈能同意？你要是为了催婚的压力而结婚，咱两当时在一起的时候，你爸妈催得还不够厉害？那时你都挺了过来，这后面还能为了结婚而去结婚？而且你压根就不可能喜欢男人，年轻男人也就罢了，年过50的老头，你自己能过你自己那关吗？我之前可真是被愤怒和伤心刺激了我这聪明的脑袋。”尹佳越分析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她要是能早点清醒就好了，柳云熙眼瞅着那契约婚姻要败露，索性也不再紧张担心，重新认认真真地吃着东西，听尹佳在那儿大刀阔斧振振有词地摆事实，讲道理。
“我知道，你柳云熙，虽然也爱钱，但绝不至于为了钱而出卖自己，出卖自己的灵魂兴许可以，可出卖你的肉体？那可是一个老头啊，我以前每每想到这儿，都觉得太过于恶心，就强迫自己不想下去，所以，柳云熙，你的隐情到底是什么？”
“我没有说谎话，但也只是说了一半的真话而已。”柳云熙不得已又只好放下了筷子，“我说为了催婚，是有一点的因素的，你说咱两在一起的时候，我爸妈催那么厉害我也扛过来了，可正因为那会儿我们再一起，有你，我能扛得住，能看得到一点希望，分开了，我一个人了，我更扛不动了。”柳云熙缓缓说着那些年自己独自承受的压力。
尹佳深吸了一口气。
“当然，完全因为这个也不可能和穆强结婚，毕竟，我容不得男人碰我。”柳云熙端过水杯，水杯里的水不小心漾了几滴出来，柳云熙的手指沿着水珠往下滑，漫无目的地流淌着，转而，柳云熙抬起头来，望着尹佳的眼睛，“你连这都不知道？你还叫了解我？竟然相信我真结婚？还自诩为聪明？”
“……”
柳云熙的手指蘸着水珠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面上划着，见事已至此，也就缓缓说出了实情。
“契约婚姻？开什么玩笑？”尹佳听完和柳云熙刚听完穆昕的事情是一样的神情，“穆强是脑子有病吗？一把岁数的人了，还期待着这样的伎俩挽回他老婆的心？？？神经病。”尹佳一时无法消化这个信息，坐在位置上坐立不安，“还有你，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你…….你居然假结婚，还有，穆强说什么就是什么呀？？？男人的嘴，要是都能信了，那母猪都能上树了？？？万一他真对你起了歹心，那你可怎么办？？？”尹佳捂了捂嘴，她真是没想到穆强和柳云熙结婚竟然是假结婚，还是这样的理由。
她说得语无伦次，只最后这一句，柳云熙也不是没有想过，可她选择了相信穆强的为人，也相信他对他前妻的感情，当然也不是万无一失，也有赌博的成分在里面，所以她每晚睡觉都会反锁门，枕头下放了一把剪刀，但好在这大半年快要一年的时间里，并没有不寻常的事发生。
“你这？感觉我假结婚你还挺不高兴，你还盼着我真结婚？？”虽然失信了，但真的说出来了，柳云熙也自私地松了一口气，特别是对尹佳一个人说了。
“要不是现在人多，我真想掐死你，你害得我多苦你知道吗？你知不知道？？？担心你懂不懂？？？现在连好些女人都不可信，更别说男人了，你说老穆那死老头要真对你有什么坏心思，我一定杀了他，这样我就成杀人凶手了，蹲大牢！！！！懂不懂！”
柳云熙一手抚着额，看她在那儿义愤填膺，揣测着最坏的结果，突然有些感慨，这个人，一身的毛病，脾气差，嘴贱，自尊心强，可也有好些优点，她们曾经因为很多原因分道扬镳，形同陌路，而那些不可控的因素要是时间倒流，再重新走一遍，她也没有信心会是另外的结局，是这个“假结婚”阴差阳错让她们重逢，谁又能想得到呢。
“笑？？？你还笑？？？你有没有良心？你知不知道今年我流了多少血，多少泪，甚至长胖了！！！”尹佳没忍住，伸手就去掐柳云熙的脸。
“什么流血怪我身上？”柳云熙往后一躲，躲掉了。
“这儿，还有疤呢。”尹佳指了指胳膊上的疤。
“要不啥时候去纹身？把这儿纹了吧？”柳云熙伸手在那伤疤上摸了摸，摸得尹佳心里有些痒。
“我不去，怕疼。”
“怕疼，你还要去当杀人凶手？”柳云熙觉得这人可笑至极，“还有你伤心，应该消瘦才是？怎么还胖了？胖了也能怪我？”
“伤心难过的时候就要吃东西，知不知道今年我吃了多少肉饼多少红烧肉，能不胖？”
“那就是还没有伤心到极致，伤心到极致，连水都喝不下去，还能吃得下肉饼？心是石头做的吧？？”
尹佳突兀地就在她嘴上亲了一口，当然，很快就撤回来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柳云熙惊在那儿，忙四下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许是尹佳亲得太快了，就连当事人她本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更别说别人了，她捶了尹佳两下，“找死吗？？”
尹佳笑嘻嘻地躲开了，愤怒与气愤过后，是太过于不可置信地欣喜，柳云熙居然是“假结婚”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惊喜了，她在桌下捉过柳云熙的手，十分珍视地握在手里，十指紧扣。
“这件事情，对穆强影响太大了，一定要绝对保密。”柳云熙想到这一茬，特意叮嘱道。“一个人都不能说，包括陆乔和李琰。”
“她两也不能说啊？”尹佳瘪了瘪嘴。
“是！这是契约，只有我和穆强两人知道，这要不是今天…….”
“那你也都不会告诉我？？？你也舍得我困在这里面？”
“听到没有啊？”柳云熙再次强调道。
“知道了，快乐不能分享，那这个快乐的纯度就会减半。”尹佳虽然叨叨叨，但心里已十分欣喜。“今晚别回去了。”她央求道。
“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就，今天感觉有点孤独，不行吗？你看天又这么冷，你回到你那空空荡荡的，别人的别墅里，你不冷吗？”尹佳抽了抽鼻子。
“不冷啊，李姐在家，暖气应该开挺足。”
“…….”
“我告诉你，你这样的，骄奢生活要不得，你知道吗？这不属于你，你不能沦陷进这种富裕的生活，等你契约满了以后，你可怎么办？到时你就没有大别墅住了。”尹佳忽悠道。
“那不正好趁现在期限还没到，每天好好享受，活在当下。”柳云熙叫服务生来买了单。
“不行，你得提前进入贫民的生活。”
“那我属于哪里？”柳云熙抽出人民币摆弄到。
“属于两室一厅的普通白领家。”尹佳从她手里抽过人民币给服务员，牵过她的手就起身，并对服务生说，“不用找了。”
“那是我的钱。”柳云熙不解道。
“回去我给你，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应该普天同庆。”
柳云熙就那样被拐回了尹佳的家里，一回到家，尹佳就扑了上来，连鞋都没来得及换，身上大衣也没来得及脱，手提包自动滑落在地板上，房间很陌生，她一共也没来几次，陌生的墙面，陌生的沙发，陌生的茶几，只有眼前温热的人是熟悉的，她埋向自己的脖颈，像吸食某种药物一般拼了命地想把自己给吸进去，她手上亦安分着，只抱着她，在她脖颈蹭来蹭去，像小狗，柳云熙不由地笑了起来，比喻并不贴切，她已不是特别年轻的年龄了。
“笑什么？”尹佳终于有些不舍地从雪白的脖颈钻了出来，亲了亲柳云熙那坚挺的鼻子。
柳云熙没说话，只是摇头。
“尹佳……你这儿，属于我吗？”柳云熙望了望这陌生的房间，身前人躺在自己身上一动也不动。
“当然，你拥有绝对的使用权，毕竟，房本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
“那能是属于吗？”柳云熙咬文嚼字。
“可以，这房子，我可以完全赠予给你，写你的名字。”
“得了，我可受不起，一会儿我成骗房的了。”
“你受得起，这样，你骗我一套房，我就要你的下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