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她忘记了

　　感受到后背的温热，苏斓低下头, 手指缠住脱下的衬衫衣角。

　　雪白的背上, 嫣红的血珠像玫瑰红般沁出，冷卿风细细地帮她清理干净, 舌尖是香甜的味道。

　　苏斓忍住痛，轻声问道：“我的血，是什么味道？”

　　冷卿风没有回答, 只是专注地为她清理, 顺便疗伤。

　　她嫌面上戴的黑纱碍事, 干脆揭了, 然后塞到苏斓手心中, 让她拿着。

　　苏斓就松开原本揪着衬衫衣角的手，开始把玩冷卿风之前戴着的黑纱，上面还有她的气息, 只是没有温度，冷冰冰的。

　　冷卿风在后面用额头抵着她的背面, 也是冷冷的触感。伤痕沁出的血珠是温热的, 冷卿风的舌尖却是冰一样的冷。

　　倒是起了冷敷的效果。

　　苏斓被自己这个脑洞逗笑, 弯了弯眉眼。

　　察觉到她在笑, 冷卿风百忙之中问她, “都伤成这样了, 还笑得出来？”说完又吞了一粒血珠，她是打算把这血迹都清理干净的。

　　往常她哪里会如此饥不择食，这只不过……只不过对方是她的苏小姐而已。

　　苏斓捉住她扶着自己侧腰的手, 将它拉入手心，轻轻握住，试图把自己身上的温度渡一点给她。

　　“你全年都这么冷吗？夏天也这么冷？”

　　冷卿风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夏天岂不是有很多人想粘着你，你简直就是天然行动冷空调，我好后悔，为什么不是夏天的时候认识你。”

　　“……”冷卿风没想到自己所黯然神伤的冷血体质，会成为她羡慕的事情。她难得迟疑了一下，然后闷闷地说道，“夏天又不是不会来的，以后会有很多夏天的。”

　　“嗯，也是。我不会走开的，我还要拯救你呢。”苏斓偏过头，眼眸含笑地看着她。

　　冷卿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那还轮不到你来拯救我。”

　　“你不是说，只有我的血才能入口吗？”苏斓握着她的指尖，也不知是真还是假地说道，“我今天受伤，正好让你有食物吃了，说起来，也算是好事，以后我受伤都不难过了，还是值得的。”

　　冷卿风不防她会这么说，一时没有温度的心脏都感觉有热流淌过，只是她情感并不外露，即使此刻深受感动，面上还是淡淡然然的。

　　“那倒不用，我并没有那般贪吃。”

　　这样说着，冷卿风低头，又继续为她清理伤口，像一只忠心的大猫在为对方舔毛。

　　苏斓靠在她膝盖旁边，舒适得差点忘记了自己此时的处境。

　　地面上，受到惊吓的獓立刻就跑去告知了自己的兄长。

　　狰听完情况，面不改色，让獓钻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拍拍他的脑袋，“不急，女王陛下会有办法的。”

　　他跟旁边的犽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看向树林。

　　希望这次可以成功。

　　即便冷卿风已经赶过去，但那大坑只是开始而已。

　　因为苏斓后背的伤是摩擦岩石导致的，所以鲜血还是不免沾了上去。连飘落的花瓣上，也沾了几滴血迹。

　　在暗处，几只黄刺蛾的幼虫正缓缓蠕动而来。

　　桃花神灵的汁液，对于它们来说也是可口的食物，它们都是凡间的普通幼虫，随感官而动，嗅到顶级美食的味道，都想扑上去享用。

　　更何况，这一窝的幼虫，被几位仙人特意开光过了，能近得了桃花妖的身，不用担心来自神的恩泽过重而夭折。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苏斓和冷卿风还坐在坑底，冷卿风替她重新收拢好衬衫，然后示意她爬到自己背上。

　　这是要背着苏斓出去了。

　　苏斓却面露为难，“我现在还不能出去。”

　　“为什么？”冷卿风侧眸，看向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苏斓。

　　苏斓当着她的面，慢吞吞地将裙摆掀开，露出了自己底下的光景。

　　若是寻常人看到面前的情况，恐怕要晕过去。还好冷卿风见识多，再诡异的画面都见过了的。

　　苏斓裙子底下空空荡荡，竟然没了双腿，取而代之的是去虬曲盘杂的根系，此刻已经扎入了坚硬的岩石之中。

　　她整个人都坐在这桃枝上，动弹不得。

　　冷卿风凝滞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有人设的陷阱。

　　“疼吗？”冷卿风看不清她身体与桃枝连接的情况，但就这样看去，挺疼的。

　　苏斓摇摇头，“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我摆脱不了这些根系，它们上面好像有一股力量，就是要将我困在这里。”

　　“这是捆神索，注了仙气进去，还好那几个仙人力量削弱不少，不然恐怕你都不能如此清醒地与我说话了。”冷卿风一边说着，一边倾身，伸手去摸了摸那光滑的桃木枝。

　　原本扶着她肩头的苏斓忽然闷哼了一声。

　　冷卿风连忙缩回手，见她一双秀眉皱起，担忧地问道：“不能摸？”

　　“……”苏斓不知该怎么跟她形容方才的感觉，总之她被冷卿风那只冰冰凉凉的手一摸，就起反应了。

　　冷卿风见她脸颊泛起红晕，再一沉吟，隐约明白什么，那原本冰冷的指尖这会儿好像都开始发烫了。

　　她低咳一声，不好意思地道歉，“我刚才没有细想。”

　　桃花是生在枝头上的，这连接的部分自然分外敏感。

　　冷卿风又忍不住仔细打量，想着怎么给她解出来。

　　“若是我强行将这桃枝砍断，会不会伤到你？”冷卿风沉吟着问道。

　　苏斓动了动那桃木枝，却发现它们纹丝不动，“我感觉会很疼。”

　　“那再想想别的办法。”冷卿风干脆又重新坐了回去。

　　一时之间竟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救自己的苏小姐。

　　冷卿风让她继续靠着自己膝盖，好借给她更多力道，然后重新之前的话题，“你似乎总是这么倒霉，几个月前的车祸，现在莫名其妙掉入大坑，他们为什么一心要致你于死地？”

　　苏斓听得恍恍惚惚，“你是说，我的霉运都是有人故意为之的？”

　　“自然，是那几位仙人搞的鬼，你不认识他们？”冷卿风不免又陷入沉思。

　　是她疏忽了，一心只认准苏斓是低等的植物系妖精，是自己的食物，却没有往别的方向想。

　　现在把细节串起来，真身是桃花，被仙人针对，犽奇怪的态度，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自己眼前这朵桃花妖，似乎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神女。

　　冷卿风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了一下，难道就是她设的这个孤城？

　　这样一来，那几个仙人急于毁掉她，也就明白了，只有让她消失在这个人世间，结界才能打破。

　　冷卿风看向苏斓，目光陡然幽深起来。

　　苏斓被她这样盯着，顿时寒毛都立起来了，“你想到了什么？”

　　冷卿风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心想那她知不知道她就是那个神女呢？看她反应，应该也是不知道的。

　　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把自己还有那几个仙人都困在这座孤城？

　　太多的疑问了，冷卿风长舒一口气，想起遥远的故土，其实，她也很想回去。

　　冷卿风重新调整心绪，然后说道：“这桃木枝是什么情况，只有你自己最清楚，要不要尝试动用一下你的力量，去摆脱它们？”

　　苏斓想起之前自己动用的力量，“会不会产生什么连锁反应？”

　　最好是有。冷卿风不动声色，“试试吧，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苏斓想了想，旁边有冷卿风在，她也就不再顾忌，沉下心，开始凝聚心神，动用身体内被刻意压制的力量。

　　冷卿风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城郊的空白边境里，独自盛开的桃花树在寒风里颤了颤，紧接着，无数的花瓣飞舞起来。

　　苏斓慢慢地闭上眼睛，进入这花镜之中。

　　无数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

　　她看到自己趴在枝头上，默默地凝视着树下的小厨娘，那是冷卿风的模样。她终于看清楚了，这个身世悲惨孤苦长大的女孩，竟然是冷卿风。

　　苏斓的睫毛颤抖起来，她看到了梦境里见过的魔域。

　　冷卿风所说的血河流淌而过，岸边开满了火红的曼殊沙华。

　　她看到高大的犽半跪在冷卿风面前，似乎在挽留她：魔王已死，魔域的继承人，只有是您。

　　冷卿风站在他面前，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死样子，“我要去找她。”

　　“可是神女辜负了您，而且，她已经陨落，找不回来的。”

　　“她是为我而死，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我们成亲了，她是我的妻子！”

　　“天界从来没有承认过这段姻缘，并不作数！”

　　冷卿风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她看向远方，“我知道，她去了人间，我要去找回她，把她救回来。”

　　“您真的相信地狱那几只恶鬼的办法吗？”

　　“总要试一试的。”冷卿风转身走了。

　　看到冷卿风决绝离去的背影，苏斓狠狠地瑟缩了一下。

　　耳畔忽然传来她的声音，“苏斓，你怎么了？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可以不试。”

　　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但苏斓想看到她去做什么了，所以她没有睁开眼睛，而是继续动用身体内的力量，她这次一定要把梦境看完整。

　　视线随着冷卿风的身影而动，苏斓看到她去了冥界。

　　那是凡人轮回之处，魔跟它们始终井水不犯河水。

　　孟婆端着汤水守在桥头，在冷卿风的要求下，她颤颤悠悠地划开汤水，从里面露出了人间的景象。

　　“神女自愿毁去神骨，回到人间去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苏醒过来，重新化形？”

　　孟婆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冷血魔，“有得必有失，要让神女重回正道，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我看你的魔骨干净剔透，倘若挖出来，给了她，她自然也就复活了。”

　　“我失去了魔骨，会如何？”

　　“自然就成了再寻常不过的人，到人间投胎去。只是你入过魔，这生生世世，都只能孤苦至死，短命而亡了。你的家人不会疼惜你，你的朋友会背叛你，总之，没有人会爱你，注定凄凉一人。”

　　冷卿风喟然一叹，“我到人间去，孤苦倒是无事，只是我有个请求，不知孟婆能否答应。”

　　“你且说来。”

　　“我厨艺尚好，她只喜爱我做的甜点，能否让我生生世世都成厨娘，为她烧饭做菜，我便满足了。”

　　孟婆看着她，“难得你这一只冷血魔还有这样的心思，这厨艺我可以让你保留，至于会不会成为厨娘，那还是看你自己的选择。只是，我还有一句劝你，那神女骨格与你不同，魔骨入身，并不一定成效，你生生世世为她受苦，她不一定能寻到你。”

　　“如今我也只有这样一个法子了，她定能寻到我的。”冷卿风说完，便探手，径直到了后背，从体内活生生地挖出了自己的魔骨。

　　苏斓一行清泪滑落，原来如此，往常不理解的，这回也明白透彻了。

　　她真的寻到她了，守在她身边，看着她过完孤苦的每一世，看了多久，她忘记了。

　　又为何，她们齐齐失去记忆，到了这座孤城，竟然奇迹般地相守在一起了，她也忘记了。

　　忽然，一阵痛楚从脚底传来，苏斓整个人从这个梦境当中弹出。

　　她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的冷卿风，只觉得恍若隔世。

　　在梦境里，原来她们是那么亲密的关系，她们成过亲！

　　冷卿风握紧她的手指，眉间染着担忧，“你刚才怎么了？可是看到了什么？”

　　苏斓努力弯了弯眉眼，那潋滟的桃花眼越发温柔起来，她轻声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没看见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说着，她去看自己的脚下，那根系已经消失不见，她又变回了双腿。

　　看来自己的力量并不弱。

　　她们不知道，外面的天地已然变色，城郊的桃花再度怒放，这次比上一次更为壮观，而且天空被撕裂出了一道口子。

　　无数的飞鸟在努力飞出去，而犽和几位仙人一度欣喜若狂，以为神女的结界终于破了，他们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乡了！

　　直到那道口子再度合拢，城郊桃花又落了一地，他们才知道，白欢喜了一场，神女还活着。

　　冷卿风也难掩失望，她想再说些什么，苏斓忽然又紧紧靠着她，害怕地像受惊的兔子，她喃喃道：“有虫子在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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