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巫桑被邱泽语那突然紧张起来的架势搞得有些莫名，“怎么了？”

　　“我……我……”邱泽语眼睫低垂，浑身都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地绷紧，就算做好了心理建设，可真要摊牌的时候，还是会觉得难以启齿。

　　可是，这样拖下去根本就不是办法！

　　邱泽语握紧拳头，猛地闭上眼睛，以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吼出了埋藏在心中许久的秘密，“其实我……根本就没失忆！”

　　巫桑静默一瞬，罕见地没搭话。

　　“刚……刚开始我都是骗你的，其实我……我压根就不是你以为的‘恋人’，就……是个意外闯入的异世界亡魂而已！”

　　话匣子一旦打开，那些难以启齿的话就像是失去了枷锁，开始不由自主地往外冒，虽然有些磕绊，但好歹将早该坦白的话传达给了对方。

　　他不敢睁开眼睛，因为害怕看到对方脸上浮现的失望、愤怒。

　　自我封闭的视野让他心中的恐慌感逐渐加重，同时也升出了微妙的解脱，以及些许难以言表的委屈。

　　复杂的情绪冲刷着他的大脑，刺激着他的神经，再出声时，喉头的哽咽感无法压制，清朗的声线无端染上了哭腔。

　　“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呜……我就是……就是想活下去，才谎称……自己失忆呜……”说到后面，哽咽声已经完全抑制不住。

　　邱泽语觉得自己很没用，最没用的地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在为自己的荒谬行为找借口。

　　“呜呜……对不起，我……我很抱歉！”邱泽语紧闭着眼睛，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掉。

　　光是说出这些话，他就已经拿出了十二分的勇气，他根本不敢想象巫桑得知真相时会是何种反应，但不管巫桑是一怒之下把他拍死，还是二怒之下把他先虐后杀，他都认了。

　　可是，没有失望的叹息，也没有愤怒的咆哮，更没有那恐怖到极致的灵场压迫，有的只是脸颊上传来的那一下下轻盈而柔软的触感。

　　后脑勺被稳稳地拖住，腰后也多了一只手，就算他现在脑袋发懵，也依然能感受到扫在脸颊上的温热呼吸，痒痒的。

　　这样的姿势，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在做什么。

　　他“哗”地睁开眼睛，果不其然地看到那张放大的俊脸，在认真地“啃”他。

　　这……这也太奇怪了吧！

　　他设想过无数种跟巫桑坦白的后果，但是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难……难道说，对方爱的只是这具身体的皮囊，内里是谁都无所谓？？？

　　现实与想象的极端差异下，邱泽语不禁脑洞大开了。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以一种放大镜视角眼睁睁看着对方在自己脸颊上不停地转移阵地，最终停留在唇上，反复舔咬碾磨。

　　邱泽语脸一红，又猛地将眼睛闭上，就好像闭上了眼睛就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俨然一副鸵鸟心态。

　　可是，就算屏蔽了视觉，其他感官却更加敏锐地向他传达着“他被亲了”这一事实。

　　好……好奇怪，明明是在说着沉重的话题，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走向？

　　大脑因为缺氧变得更加迟钝，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本能地憋着气，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很清楚，无论是以何种身份，这个时候他都应该把对方推开才对。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实际操作起来完全是另一回事。

　　大脑完全放空，丧失了对身体的支配权，对方的呼吸有些烫人，透过脸颊传递到四肢百骸，牵起一种诡异的酥麻感。

　　完全动弹不得，也无法呼吸。

　　难……难道说，这就是巫桑给他的惩罚，要让他窒息而死么？

　　在邱泽语以为自己就要这么狗带的时候，巫桑总算是放开了他，低沉的嗓音此刻染上些许暗哑，“阿语，你这样……好可爱。”

　　他垂眸看着邱泽语因为羞涩而染上一层红晕的脸颊，正对上那双雾蒙蒙的、泛着莹润水光的眸子，只觉得喉咙干的厉害。

　　就算明知这种时候，优先做的应该是安抚对方的情绪，可是，在看到对方那副泫然若泣的模样时，他的沉稳冷静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想把对方揉在怀里好好疼爱。

　　本来只是想一点点地把他脸上的泪水抚平，却又不受控制地封住了那张胡说八道的嘴，很甜，很软，想要拆吃入腹。

　　“呼……都，都说了……呼呼……我不是你……你以为的那个人啊！”

　　重新获得呼吸的自由，邱泽语大口大口喘着气，声音断断续续，充满惶恐与委屈。

　　猩红的眸光牢牢锁定住他，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黑色的阴影打在巫桑身上，像极了从深渊走出的恶魔，好像下一刻，就要把他吞吃入腹。

　　倏地，“恶魔”笑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挑起邱泽语的下巴，迫使对方与自己对视，“阿语莫非觉得，我是笨蛋么？”

　　邱泽语一下子愣住了，艰难地从干涩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疑问，“哈？”

　　为……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啊？是觉得他在开玩笑吗？

　　“我还不至于弱到……连是不是自己心爱的人都分辨不出。”

　　巫桑垂下眼睑，指腹摩擦着对方被“啃”得有些肿的双唇，眸光微暗，“如果是真是假都分辨不出来，又有什么资格说喜欢。”

　　邱泽语被巫桑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毛，却也渐渐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他拍开了巫桑的手，不自在地别开视线，硬着头皮解释。

　　“很抱歉，可我……我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我在自己的世界意外死亡，再清醒时已经穿到这具身体上了……虽然很残忍，但我还是要说！”

　　“你似乎是……招错魂了……”

　　说到后面，邱泽语的声线越来越弱，巫桑的目光灼热，几乎要在他身上戳出一个洞。这样的对视对他而言压力太大，他根本招架不住，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所以，这就是你一路上情绪这么低落的原因？”巫桑长叹一声，抬手在他的脑袋上狠狠地揉了几下。

　　“阿语，一个人的模样或许会变，但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性格、神态却是变不了的，我不可能认错人。而且，阿语似乎总是忽略一点，我是天阶修者。”

　　巫桑的语速逐渐放缓，他看向邱泽语，嘴角掀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天阶面前，就算是灵魂，也无所遁形。”

　　他的眼睛缓缓闭上，再睁眼时，已经是黑红相间的竖瞳模样，天空瞬间失去了颜色，只留下绸缎般的黑色。

　　邱泽语的脑袋“嗡”地一声，震颤不停，双目似乎有一瞬间的失明，整个世界一团乌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猛地揉了揉眼睛，许是适应了黑暗，他渐渐看得见了。

　　有一道微弱的光出现在眼前，不，更准确地说，这是个绽放着光芒的团子，团子没有具体的形态，一会儿是圆的，一会儿是方的，一会儿又变成了不规则的一团。

　　最惊悚的是，邱泽语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团子，就是自己。

　　很奇怪，这种感知不是来源于视觉亦或是听觉，而是来源于灵魂深处。

　　邱泽语心中震惊无比，眼睛却传来一阵刺痛，他本能地眨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先前的诡谲景象已经消失不见，只余下巫桑静静地望着他，眸中盛满了无奈。

　　“现在你明白了吗？如果是假的，根本逃不过我的眼睛。”

　　巫桑捧起邱泽语的脸颊，低沉的嗓音透着浓浓的宠溺，“然而事实却是，在你睁开眼睛的一刹那，我就确信，是你回来了。”

　　“可……可是……”邱泽语更糊涂了，他隐隐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那一瞬间，他好像和巫桑的感知共享了。

　　就算巫桑没做过多解释，他也能明白，那个形态不停变化的团子，就是他认知里的“灵魂”。

　　无需任何语言，任何接触，他就是知道那个团子就是自己，很微妙的感受，而在这种微妙的感受之下，任何反驳的解释都显得苍白而无力。

　　他几乎是瞬间就理解了巫桑的笃定。

　　但同样的，他也确信自己的记忆没有出现差错，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阿语的名字难道不叫邱泽语？”

　　“名……名字是没错啦……可是……”秀气的眉头蹙起，显然仍在怀疑。

　　“阿语，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更多的是人们的刻意为之。阿语所指的异世界，是碧龙潭上出现的天空异象吗？”

　　邱泽语弱弱地“嗯”了一声。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真相似乎并不是他想象得那么简单，到了现在，他心中已经有所动摇，他一直把这里当成了书中世界，可如果不是呢？

　　“我知道哦。”巫桑笑道。

　　脑袋本就不灵光的邱泽语更懵了，巫桑的话题跳跃幅度过快，让他有点跟不上，“知道什么？”

　　“知道高楼大厦，知道车水马龙。”

　　巫桑的声线很平静，却狠狠地敲击在邱泽语心上，在碧龙潭上见到的现实世界的虚像，按理说书中的角色不可能知道啊。

　　这个世界没有车，也没有几十层的高楼。

　　可是，为什么巫桑会知道？

　　巫桑见他瞪大眼睛，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只觉得可爱非常。

　　他伸手捏了捏对方柔软又充满弹性的脸颊，笑着说道：“这些，都是阿语告诉我的。”

　　他想起许多年前，他与阿语一起冒险时的场景，对方明明已经成年，却相当缺乏常识，明明是个人类，却比他一个魔兽还不适应森林外的生活。

　　不知道闹过多少笑话。

　　甚至连人类与魔兽间的敌对关系都不了解，大摇大摆地带着他进了最厌恶魔兽的罗汉国境内。

　　他还以为对方有什么特殊的本事，才如此自信地带着他在罗汉国走南闯北，后来才知道，阿语只是出门没带脑子。

　　跟他待在一起，几乎是被当成了移动活靶子，能活下来也算个奇迹。

　　可是，就算这样，就算这样……阿语也从未生出过丢下它的念头，反而面红耳赤地与那些人争辩——为什么灵兽可以进城，魔兽却不可以进！

　　那时的巫桑，也谈不上有多感动，只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个家伙，不仅缺乏常识，还蠢，且特理想主义。

　　最后，一拳难敌四手，他们带着一身伤被赶出了城。那时的邱泽语完全把巫桑当成了宠物，毫不顾忌地在它面前，指着月亮，发表了一通改变世界宣言。

　　蠢到没眼看。

　　但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巫桑深刻地感受到了邱泽语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阿语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警戒心低微，爱管闲事，紧张起来总是喜欢自言自语。

　　关于“那个世界”，巫桑从无数次碎片化的自言自语中摸出了个大概，虽未知全貌，却也有了些许了解。

　　当然，最重要的是，碧龙潭的天空异象，他和阿语亲眼见过。

　　那时的他们还怀揣着一种即将发现宝藏的雀跃心情，在见到这样的异象后，阿语双目放着光，兴奋异常地跟他介绍着那些“高楼”与“车流”，还说，那里就是他的“家乡”。

　　如果当初的阿语来自那个世界，那么，他依靠招魂之术重新把阿语从那个世界召回来，似乎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阿语现在还觉得，是巧合吗？”巫桑垂眸看他，温声问道。

　　事实上，邱泽语心中的天平早就开始倾斜，就算觉得再不可思议，也不得不承认，巫桑的言辞对他而言很有说服力。

　　让他都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

　　可是……

　　“我还是觉得……不太科学……”邱泽语偏过脑袋，避开了巫桑那过于焦灼的视线，弱弱地反驳着，“我的字……才没那么丑……”

　　他才不承认，那本画册上狗爬般的画和字，会出自他之手！

　　巫桑：？

　　作者有话要说：咳，我再也不立fg了。

　　就尽量多更吧。

　　关于后面的剧情，我自己其实也拿不准，前世的剧情你们想看详细版的还是简化版的？

　　如果我来个简化版的，恢复记忆之后再来几章就完结的话，会不会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