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 章103

  骆卿不以为意,淡淡笑着继续摆弄茶具。

  方一哲实在是好奇,不免转头看了骆卿几眼。

  也许是方一哲多瞧了几眼,在他又一次偷偷把视线转到骆卿身上时,骆卿笑着问他:“小朋友,你喜欢喝茶?”

  方一哲偷看被人逮了个正着,不免有些心虚。他讪笑着,脑子都没转一下,眼巴巴地看着骆卿,顺口就答了出来:“喜欢。”

  声音透着直白又热烈的少年人特有的活力,骆卿一怔,细细看了方一哲几眼,笑笑没再说什么,低头继续煮茶。

  方一哲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冒犯了骆卿,又嘟了嘟嘴转回了头,却发现梁拾维的眉毛攒在了一起。

  随后席上一众人像是真忘了还有骆卿这一号人物,继续喝酒、吹牛,侃着一些少儿不宜的段子。正在大家淡笑得正欢时,方一哲的耳侧伸了一只手过来,端了一小杯的茶水放在他面前:“尝尝。”

  方一哲回头看去,骆卿浅笑着看他,手里也捏着只小茶杯慢慢抿着。

  他一愣,自己也没说要喝茶,怎么骆卿别人都不给,单单给自己端了来?

  他懵懂地想着,拿了茶杯就往嘴里送。

  茶杯实在是小,杯里的茶水也实在是少,方一哲都没感觉茶水浸过舌尖,就咕咚一声全吞了下去。

  骆卿看着他笑问:“好喝吗?”

  方一哲看了看茶杯,回:“好喝。”

  骆卿笑了笑,走回到茶几旁,又端了一杯来,放在方一哲面前:“像你那般牛饮,还吃得出茶味?喝茶要慢慢抿,一点一点品。”

  施总在旁边起哄:“小方,跟喝白酒一个样儿。”

  方一哲拿起茶杯,小心翼翼地照着骆卿说的抿了一小口,苦涩至极,什么茶香茶甘的,他都没尝出来,只觉从舌尖到齿背,都被带着丝青草味的焦涩气味刺得发麻。

  他端着茶杯放在唇边,装模作样地闻着茶香,余光中密切留意着骆卿注视着他的目光。

  怎么还不走开?方一哲心里直嘀咕,他实在不想再喝上第二口。

  骆卿瞧着他,好一会儿才笑着问:“好喝吗?”

  方一哲赶紧堆出了笑,答得似乎很是享受愉悦:“好喝。”

  “喜欢吗?”骆卿又问,目光始终停留在方一哲脸上,一眼都没有移开。

  “喜欢。”方一哲笑得更加情真意切,一副知己同好的模样。

  骆卿的笑意加深了些,他点了点头,回转身朝茶几那边走去。

  方一哲趁他刚一回身的档儿,就将杯中几乎还满着的茶水往手边的烟灰罐里一倒。

  放下杯子,方一哲得意地对着梁拾维挑眉,却听骆卿的声音传了过来,不紧不慢:“小朋友不老实,这茶才泡了第一道,只有苦涩,哪会好喝?第二道会甘香,第三道会浓醇,第四道是清冽,怎么说也不会是第一道的茶味好喝。你说,你是不是不老实?”

  席上一众人都是一怔,骆卿这话虽说得云淡风轻般的无关紧要,听着只是在品论茶道,但接连两次的“不老实”,不免让方一哲失了颜面。

  方一哲敢怒不敢言,只得垂了眉眼只作没听见,一张脸皮却是臊得连脖颈都红透了。

  梁拾维打了个哈哈,施总会意地转了话题,一众人才又就新一轮的谈资展开了唇枪舌剑,似乎骆卿插进来的这一番意外早被拋诸脑外了。

  席后,梁拾维少不了指摘方一哲行事莽撞。方一哲倒无所谓,本来攒了这饭局也就没指望骆卿能提供什么资源,更何况自己也没得罪他,至多是个不讨喜罢了,反正席上有合作倾向的两位老总都信誓旦旦,拍着胸脯定下了资源项目,方一哲想,管那个骆卿高兴不高兴呢。

  没想到等了许久,那两位老总也不见有动静,梁拾维打了电话去,两方都不约而同地支支吾吾,不用明说,梁拾维也知道,这合作是全泡汤了。

  他又打了电话询问了中间人,得到的回复说是那两位老总都不敢得罪了骆卿,明知道骆卿不喜欢方一哲,谁还敢硬捧了他去?

  梁拾维苦恼,却意外接到了骆卿助理的电话,说是骆总想约方一哲见面,有部投资的电视剧要找方一哲去演。

  梁拾维惊讶,细细思量后又觉得并不意外。骆总喜好男风,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方一哲生得唇红齿白,明媚阳光,被骆卿看上了,也没什么好讶异。

  梁拾维找了方一哲来,把这事和他说了。末了,思量了几番之后,还是没和他说明骆卿的取向问题,只是嘱咐他:“自己去小心,别随便喝别人家的东西。”

  方一哲也不是第一天混娱乐圈,这些阴损的伎俩他听说过,他雀跃地说:“放心吧,梁,我知道轻重。”

  方一哲只身一人寻到了骆卿的公司。公司很大,中式的布置显得沉稳典雅,助理引他到了骆卿的办公室。

  骆卿不在,助理送了杯水后,就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方一哲看着那杯水,舔了舔嘴唇,从沙发上起身,在房间里四处看着。

  办公室里有一整面的格子橱窗,除了中间两排放置着几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茶具外,其余上下几层全是一包包的茶饼、茶罐。方一哲凑着橱窗玻璃辨了辨,标着的标签上标注的年份都不算近了。

  方一哲腹诽:“这老头不仅小气,还怪,留着这么些陈茶,也不知图个什么讲究,反倒显得这房间里灰突突的。多了一股陈腐气味。”

  正想着,骆卿开了门进来,见方一哲攀附在橱窗玻璃上,问他:“对茶这么有兴趣?”

  方一哲唬了一跳,忙站直了,刚想回:“感兴趣啊。”随即又想到那天席上骆卿对自己的评价“不老实”,他张了张嘴,讷讷地一个字也没出口。

  骆卿瞧着他笑了笑,应该也是想到了那天方一哲出的糗,但脸上却没有什么不愉快的神气。

  他对着方一哲招了招手,让他坐到圈椅中去。

  方一哲从没坐过这样的中式圈椅,椅子的座面很大,全坐实坐满了吧,整个人就窝陷进了椅子里,不体面也没礼貌;若只搭着一点屁股坐了,背后没依没靠,没着没落的,又实在难受。

  他别别扭扭地坐着,尽量挺直了腰板,让自己显得精神些,他笑着和骆卿打招呼:“骆总,您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明知故问的开场,骆卿看着方一哲讨巧的笑,也不和他迂回,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想签你演部剧,也想后续捧你,不知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方一哲一呆,梁拾维只告诉了他骆卿有片约合作的意向,却没说过后续发展也肯出力,他受宠若惊,绷直了上半身向骆卿微倾了过去:“真的吗?骆总,你不是在诓我吧?”

  骆卿笑,摇着头说,语气中很有一些对孩子那般的宠溺:“说什么孩子气的傻话呢,我骗你图个什么,真是小朋友。”

  方一哲得了肯定的允诺,喜不甚收地嘿嘿直乐。

  却听骆卿接着说:“我可以保你资源不愁,也能担保你济身一线顶流,但是,”他顿了顿,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几口,才又悠悠地接着说:“万事都会有代价,我出钱出力,费尽心思捧你,不就为得你一个「好」字。”他抬眼看着方一哲,神色中颇有几分玩味,“你懂吗?”

  方一哲当然懂了,圈子里好男色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更何况他身边的梁拾维就是个荤素不忌的主儿,方一哲不止一次地看到过他和小男孩儿在一起过。

  可是他仍然觉得生了薄怒,他感觉自己被冒犯了,看着骆卿,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抱歉,骆总,我们不是同道中人,看来这合作是做不成的。”

  方一哲起身要走,骆卿也不拦他,手指在茶杯上叮叮当当地轻敲着,问方一哲:“你不再考虑考虑吗?多好的机会,多少人想着各种法儿都想挤我身边来呢,不可惜吗?”

  方一哲看着杯里琥珀色泽的茶水,他说得坚定:“骆总,或许你想错了,我已经有了女朋友,我们相处得很愉快。”

  骆卿也不再说什么,笑着看方一哲走出了办公室。

  后来,骆卿便再没有了任何联系,好像之前的一场相交都是泡影,眨眼之间就消失殆尽。

  与骆卿的联系一起消失了的,还有方一哲的女朋友,团里的队友只说她突然被送出了国,去哪里,去干什么,却是怎么也问不出来了。方一哲一遍又一遍地打电话,与所有可能知晓女朋友行踪的人一一确认,可还是没有丝毫头绪。

  与女朋友一起消失的,还有方一哲的各路资源。原本虽也说不上有多好,但代言、期封、一些二三线的配角还是不会断的。可如今,却像是有把刀,把这些资源生生从方一哲身边切走了似的,各方商家媒体制作方都纷纷来解了约,有些甚至不惜赔上违约金。

  方一哲再笨,也知道这中间都是谁在使猫腻,他有些惶惶,不知该怎么应付,只能找了梁拾维商量。

  梁拾维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听方一哲将前因后果这么一说,直感慨:“骆卿真是好手段。”他问方一哲:“你怎么想?”

  方一哲咬着指头想了又想,最后咬牙说道:“梁,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至少,我不想她为了这事牵连遭罪。既然骆卿看得上我,我陪他就是了,他能新鲜得了几年呢?等他腻了,我也就自由了,又损失得了什么?”

  说得潇洒,可方一哲还是忐忑,他不住地给自己打气:“熬几年,方一哲,熬几年换一个前程,不是笔合算的买卖吗?”

  熬几年。

  没想到这一熬,就熬了十几年。从十八到三十,从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骆卿教着的青葱年岁,到了应对老道,进退游刃有余的中年。

  十二年的时光尽在骆卿身上蹉跎了。

  早先的几年,骆卿待他是好,总要时时看着他,陪着他,纵着他。无论他是故意发作,还是借故耍浑或是装傻卖乖,骆卿总是淡淡笑着,任由他作天作地。

  可再怎么喜欢,时间长了也是会厌弃的吧。

  方一哲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骆卿找他的时候越来越少,骆卿对着他笑的时候越来越少,骆卿主动和他谈话的时候越来越少。

  方一哲总会劝慰自己:“不来见面拉倒,这么些年总算是自由了,谁又在乎他来不来呢?”

  不在乎吗?方一哲自己也骗不了自己。

  十二年的相伴,那么多的第一次,都刻着骆卿的印迹,说不喜欢,不在乎,怎么可能没一点真心呢。

  方一哲开始找小男生,开始主动应承那些觊觎他的老总们的邀约。他故意行事高调、张扬,唯恐这些消息传不到骆卿的耳朵里。

  可骆卿仍是无动于衷,有时方一哲故意在他面前漏了些端倪,骆卿也只是淡淡嘱咐:“自己小心些措施,别染了病。”

  方一哲慌了,也颓了。他开始无意于在酒吧或其他男人间的流连,他慢慢会主动找了骆卿,两个人什么也不做,大多数时间只是坐在一起,他喝着酒,骆卿品着茶。

  像极了两个相处多年的老朋友。

  直到有一天,骆卿抿着茶,看着手机里导演欧阳传过来的几张剧照,貌似无心地感叹了句:“小哲,你来看,这肖笑真像从前的你,尤其是一双眼睛,有干净的少年气。”

  方一哲凑过去看,镜头里的肖笑一头利落的短发,即使满脸贴着污渍的人工皮胶、血浆,也掩不住那份明朗。

  方一哲忽然内心惊恐不安,他借口肚子不舒服,匆匆逃去了卫生间。对着墙面上硕大的镜子,他看见的是自己苍白厚实的妆容下,盖也盖不住的细纹和黯淡。

  他知道,骆卿眼里的光彩不再是为了他,骆卿口中的美好少年也只是逝去了的曾经。

  他回到桌旁,笑着向骆卿提议:“骆爷既然喜欢肖笑,那我想想办法,让他来陪你?”

  骆卿从手机上收回视线,抬眼看了看方一哲:“小哲,我的事什么时候要你操心?我喜欢谁,要谁陪,自己能安排好。”

  方一哲一瞬间也不知哪里来的怨气,他吃吃笑着,坐到骆卿的扶手边:“是呀,骆爷对想要的人从不手软,不择手段也会弄了来,我犯什么贱,操什么心?”

  骆卿看看方一哲,拿了茶喝了一口:“好好的,又犯什么毛病,我也就是说了句肖笑像你,你又不阴不阳说那么多。”

  轻轻在方一哲手臂上推了一把:“去,把这壶茶倒了,已经没味道了,得重新泡。”

  方一哲起身,拿了茶壶,径直走到厨房,往垃圾桶里一贯,他冷着声音笑:“我是犯病了呀,我可病了不少年了。骆爷,你是嫌弃我了?嫌我不年轻了呢?还是嫌我不干净了呢?”

  方一哲说着,走到骆卿身后,伸了手臂绕着他的肩膀:“可是骆爷,我要是跟个小男孩一样干干净净的,那床上怎么能让你满意得了,你说是吧?”

  骆卿不动,静静看着方一哲,淡淡说:“别贱。”

  这两个字像是烫着了方一哲,他猛地抽离了手,盯着骆卿怒吼:“我怎么会贱?是谁逼我犯贱?骆卿,要不是你当年一再苦逼,我用得着如今来虚以委蛇?”他逼近了骆卿,问他:“我们,谁贱?”

  骆卿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冷声抛了一句:“滚回去。”转身就出了门。

  事后,方一哲让昊子打听,那夜骆卿去了哪里。昊子过了许久回来说:“骆总哪儿没去,只是去了片场。”

  去了片场,片场有谁,方一哲心里当然明镜似的清楚,他冷哼:“犯贱。”说的不知是骆卿,是肖笑,还是自己。

  大抵这世间,最冷不过是人性,最凉不过是人心。

  方一哲想,自己又何必多存了一丝侥幸。

  方一哲开始又频繁联络了肖笑,如果之前给肖笑拉拢和骆卿的合作,与肖笑的密切往来是为了能让骆卿有多遇上自己的机会,那么这一次,方一哲只是好奇,骆卿究竟喜欢上了肖笑哪里?

  他拉着肖笑喝酒,拉着肖笑泡吧,听着肖笑絮絮叨叨拍戏的不易,还有话意里难以察觉的和梁拾维的种种。

  失落也好,心酸也好,愁苦也好,欢愉也好,肖笑虽不会明说,但透露出来的所有情绪的背后,却都彰显着有底气的少年情怀。

  他有什么底气?方一哲想了又想,能想到的无非就是肖笑还有个干净的身子。他想,正是有了这副干净的身子,肖笑才能肆无忌惮地一路追着梁拾维不放手,才能对梁拾维有允诺的要求,而不需要躲在暗夜里反思自己配不配,能不能,够不够得上这个资格?

  他又想,或许骆卿喜欢的不是肖笑干净的眼睛,而只是他干净的身体?

  方一哲忽然就不好奇了,他心里只有嫉恨,他嫉恨肖笑能得了梁拾维的承诺,也嫉恨肖笑能得了骆卿的另眼青睐。

  他从兜里掏出一粒小小的药丸,他想,有了这好东西,他就可以不用再这样辛苦地嫉恨了。

  看着肖笑眼神一点点迷蒙,放空,方一哲打了电话给骆卿,让他赶紧来酒吧。

  他以为骆卿看到昏迷不醒的肖笑,会对他赞许的笑。可当骆卿赶来酒吧,看着伏在桌上喊也喊不醒的肖笑,再看看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吸着烟的方一哲,他明白了。

  骆卿的脸色变了,他一把夺下方一哲手里的烟,狠狠扔在桌上的酒杯里,冷冷丢下一句“疯子”,就走了。

  方一哲从没见过骆卿会有这样激动的神情,十二年里,无论有什么事,骆卿总是淡淡的表情,哪怕是在他最动情的时候,低低的喘息声也平和的没有任何情绪的外露。

  可此时,方一哲却从骆卿的脸上看到了震惊,愤怒,还有……厌恶。

  方一哲慌不择路地也随着骆卿追了出去。

  可酒吧门外,除了是张灯结彩,满树霓虹的新年光景,哪里还寻得到骆卿的踪迹?

  方一哲想,这下可好了,偷鸡不成还蚀了把米,遭了骆卿的嫌弃,怕是这一次没了转圜的余地。

  方一哲昏昏沉沉的,怎么回的家,他也不清楚,当然更不可能想起,酒吧里还有一个被下了药的肖笑。

  直到肖笑一直没上公司去,方一哲才觉出了事情不对。他让昊子打听了,知道肖笑病了。昊子说,肖哥是从大年初一开始病的,怕这一年是不大吉利了。

第 159 章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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