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nd

　　布兰登就这么被“扫地出门”，管雨辰怕他第二天耍赖不肯上飞机，还让他在家里住了一晚上，只不过两人是分房睡的，第二天一早天才刚亮，管雨辰就塞了布兰登一箱子行李，让他赶紧滚蛋。

　　布兰登还想挣扎一下，结果才一出门就碰到了来接驾的克里斯，被看了一顿笑话不说，还被按着一路前往机场顺利上了飞机。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让布兰登整个人都快废了，靠着飞机上那点微弱的信号，不依不挠地给管雨辰发微信和他解释，可惜无论发多少条都石沉大海，布兰登甚至还问空姐是不是飞机上信号出问题了。

　　克里斯美其名陪布兰登去M国评选，实际上就是压着他不让他跑路的，在飞机上睡完一觉醒来，还看见他哥捧着手机满脸愁容，这下才有空去八卦八卦。

　　这一八卦就不得了了，出来的时候没想到这两人矛盾那么严重，昨晚收到管雨辰信息的时候，克里斯一心想着他们就是为了压布兰登去M国进行评选的，却没想到两人居然还吵上了。

　　布兰登看着满屏绿色的聊天框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和克里斯聊了起来，希望他能给自己点建议。

　　另一边，将布兰登送走后的管雨辰也被管剑书叫住了，父子二人来了一次很深入的交流。

　　管雨辰昨天晚上彻夜失眠，每每想到那一次在迪士尼发生的事情，就气不打一处来，连带着对隐瞒他这件事的布兰登也一并生气，恨不得把他抓起来揍一顿。

　　管剑书知道自己儿子什么脾气，也不打算让他马上原谅方洛山做的混事，昨晚他和方洛山通过电话，知道他们上次在G城发生了什么，说实话这一次连管剑书都想骂人了。

　　可是人是他选的，也是他决定要原谅这个男人，连之前那些事情他都能原谅，这一次也只能再给他一次将功赎过的机会。

　　他没有直接和管雨辰说让他原谅那个不成器的亲爹，而是和他说起了过去跟方洛山的故事。

　　这一段故事过去在父子二人这里是不可叙说的秘密，无论管雨辰怎么明示暗示，管剑书不说就是不说，可是现在突然就把封尘多年的回忆揭秘了，管雨辰就像所有好奇父母故事的孩子一样，即便前一刻还在生气，这一刻还是安静地往下听。

　　管剑书和方洛山是读书时期的同学，管剑书念的园林管理，方洛山念的工商管理，方洛山比管剑书大一年多，当时两人都参加了学校的文学社。

　　管剑书加入社团的时候，方洛山正是文学社的副社长，主要负责指导新社员的工作，两人一来二去接触多了慢慢就变熟悉了起来。

　　方洛山特别照顾管剑书，除了参加文学社的时间，其余时间也会私下找这位小学弟。恋爱的因子在两人中间逐渐从萌芽状茁壮成长，那种带着点叛逆的好感，让这份感情多了点不可名状的暧昧和神秘。

　　两人的第一次亲吻是在文学社结束后的教室里，那是方洛山先主动起的头，在那之后两人没有将这份感情宣之于口，但却默默地接受了两个是一对儿的事实。

　　后来方洛山退出了文学社，管剑书也跟着退出了，两人对于这方面的恋爱是头一回，管剑书认为这太惊世骇俗了，却又无法放弃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于是看了许多书，阅读了无数论著，还找到了校园里一个隐秘的小社团，这个社团就是后来和王伶认识的那个彩虹社。

　　管剑书沉浸在回忆中，那些记忆经过岁月的沉淀后染上了一层朦胧又美好的色彩，过去因为方洛山的离去而不敢碰触的回忆，如今随着他回来，也一并被勾了起来。

　　管雨辰听着父亲叙说过去的故事，一开始会好奇，但渐渐地他就被管剑书脸上洋溢着的，不自觉透露出来的温馨和幸福给吸引住了。

　　在他记忆中，管剑书一直是不苟言笑，严肃到近乎严苛的形象，这种形象第一次出现裂痕，是在天天出生后，而现在则是第二次，也是裂得更彻底的一次。

　　方洛山不是什么好人，这个事实无论是他还是管剑书都清楚，他人品有问题，爱吃醋支配欲又强，和他生活的人一定会很辛苦，可是管剑书却还是在认清这个真相后，一头扎了进去。

　　他已经不是年轻时不管不顾的性子了，人到中年本应沉稳许多，但这一回无论知道这个人有多么不好，家人有多么不喜欢，依然选择原谅他和他在一起。

　　当年的管剑书，到底是爱得有多深，深得让管雨辰这个做儿子的，都有点吃味了。

　　管剑书说到一半，看了眼管雨辰，渐渐地他说话的声音降了下来，最终停住了。

　　他拍了拍管雨辰的手，叹了口气，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管雨辰沉默了半晌，才皱着脸道：“你让我再想想。”

　　管剑书没逼他，“嗯”了一声，他知道管雨辰确实需要点时间消化，这一次要是能走出来，那就是真的想开了。

　　管雨辰回到自己房间，十二月的天夜里已经很冷，身处南方地区的家庭没有暖气，一进门那种冷冽的气息差点刺得管雨辰窒息。

　　看着空荡荡被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床铺，管雨辰突然有点想念那个才离开不到一天的人了。

　　*

　　布兰登下了飞机后，和克里斯一同前往评选大会安排的酒店。

　　评选的日子就在两天后，临近圣诞，大街上到处都挂上了圣诞的装饰，这两个从小在南半球过惯了温暖圣诞的人，置身在这充满圣诞气氛的大街上，只感受到遍体的寒冷。

　　布兰登一路上不停给管雨辰发信息，他不敢直接给他打电话，怕被挂电话了可能就真的忍不住转头回家去了，可是从上飞机开始一直到下了飞机，一路驱车抵达酒店后都一直没有消息，布兰登的心就一路往下沉。

　　他看了看时间，现在是M国傍晚五点多，也就是华国早上六点左右，布兰登安慰自己，管雨辰应该还没起床才会没看到他的消息。

　　这一晚上布兰登都没睡好，不时起来看一下手机，发现管雨辰还没给他回复，带着点私心给他发条道歉的信息，然后又睡回去。

　　这种卖可怜的伎俩是成功的，或者说布兰登赌的就是管雨辰对他还有一点点心疼，等到他凌晨两点那条信息发出去后，不多久那边终于回复了隔了整整一天后的第一条信息。

　　【管雨辰：你不用睡吗？】

　　布兰登听到手机响的声音，整个弹坐起来，亢奋得精神抖擞的，哪里还有半点睡意。

　　他想拨视频电话过去，又怕被挂掉，犹豫了很久在聊天框里输入了好多话，又一点点删掉。

　　管雨辰看着聊天框上面的对方正在输入，几乎能想象到布兰登纠结的样子，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

　　真的分开了一天“冷静一下”后，管雨辰才发现没了布兰登的生活是有多不习惯。

　　晚上被窝里少了一个人，辗转反侧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伸手一摸旁边的位置是空的，半夜整个人惊醒后再也睡不回去。

　　早上做早餐的时候下意识多摆了一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还被管剑书似笑非笑地盯着看了半晌，开车送天天上学的时候很自觉地坐到了副驾驶，回过神后才意识到布兰登没在这。

　　管雨辰这一天早上无论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等闲下来后翻来覆去地看布兰登给他发来的信息，想象到对方懊恼又无措的表情，管雨辰哪儿还能气得下去。

　　结果才不到一天时间，这场单方面的冷战就被自己亲手结束了。

　　管雨辰想了想，给布兰登发了条信息：【你在哪，克里斯呢？】

　　这回对面回复得很快，直接说的语音：“酒店房间里，克里斯在另一个房间。”

　　发出去后不到几秒，管雨辰的语音通话就拨了过来，布兰登像被烫到手一样，吓得差点把手机都扔了出去，等拿稳手机后，迅速按下通话键，用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语气委屈兮兮道：“小辰……”

　　管雨辰“嗯”了一声，问了几句那边的天气，飞行是否顺利等等，又问了接下来两天的安排，布兰登都一一回答了，说完以后也不敢像在微信上那样追着道歉，安静下来等管雨辰接下来的问话。

　　管雨辰几乎能脑补出他现在的模样，像一只一心想要讨好主人的大型犬一样，做了错事想等主人原谅，又怕再次搞砸，只能等主人主动伸手摸一摸他的头。

　　管雨辰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忍不住笑了出声，他这边一笑，布兰登就像得到暗示一样，小心翼翼问：“小辰，你还在生气吗？不要气了，我再也不敢了。”

　　管雨辰被他两句话拉回了注意力，顿了顿很干脆地说：“气。”

　　布兰登又不敢说话了。

　　管雨辰道：“知情不报，言而无信，自作主张，怎么可能不气。”

　　布兰登安静了半晌，小声嘀咕道：“你说慢点，我不是很能理解……”

　　管雨辰：“……”他深呼吸一口气，不和这个汉语盲计较，继续道：“你明明之前答应过我的，我们承诺过以后无论有什么都要摊开说，不能自己憋着不说，上次陈明的事你自己生闷气，我们说开后不是也好好的？而且迪士尼那一次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当初他态度不好，也没有表现出想认回我们的心，你隐瞒还情有可原，但后来呢？后面他送了那么多次外卖来道歉，我跟我爸都谈了好几次，每次谈完都来告诉你，你都没有想过要跟我说，你自己想想我该不该气。”

　　“该。”布兰登认错认得很快，管雨辰说的这些他都有想过，也都真的后悔了，要是时光能重来，他肯定二话不说在方洛山出现的第一次就告诉管雨辰那是他另一个爸。

　　布兰登认错的态度良好，认得又快，管雨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突然话锋一转，道：“开个视频。”

　　布兰登不敢不从，还很高兴他愿意露脸，抓了两把头发后飞快地点开了视频邀请。

　　画面一接通的一瞬，管雨辰被布兰登憔悴的脸吓到了，可是自己还没说话，那边布兰登就皱了皱眉说：“小辰你脸色好差，是不是睡不好？你不要为了气我睡不好觉，不值当。”

　　管雨辰直接被气笑了，“你先看看自己的脸再来说我。”

　　闻言布兰登点了点右上角的屏幕将自己的脸放大，一看见自己满脸胡茬，眼袋深得像生意失败，头发就算抓过也还是乱糟糟的，连忙捂住了脸，“你别看我！太丑了！我不是长这个样子的！”

　　管雨辰这回是真的笑出声，笑了一会儿才说：“你早上起床什么样子我没见过，俗话说得好，孩子都生了，我还嫌你这个？”

　　布兰登从手指缝睁眼看他，看到管雨辰虽然也是一脸憔悴，但脸上洋溢着笑容，想想这一天多被冷脸相对，布兰登突然抽了抽鼻子，将脸凑得离手机极近，认真地注视起屏幕对面的人。

　　管雨辰见他这样，连忙道：“你别哭啊，多大的人了，说出去天天都要笑你。”

　　“小辰，”布兰登突然道：“我爱你，好爱好爱……”说完后他又补充道：“我以后真的不会再隐瞒你任何事了，我承受不起你不理我的折磨，太难受了。”

　　管雨辰被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吓了一跳，回过神后脸色也温和不少，想了想，难得不矫情说：“我也爱你……我想你了。”

　　他想起了管剑书和方洛山，两人就是因为一点点小小的矛盾，谁也不愿意先低头，最终才会一分就是三十年，可是他和布兰登的矛盾根本还不到那个地步，布兰登做错了，也道歉了，他舍不得自己，自己也舍不得对方，他们又何必这样互相折磨呢？

　　这回布兰登是真的想哭了，恨自己不能在管雨辰身边，不然一定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不，大大的吻！吻得他喘不过气来！

　　两人随着这一来一往的告白，将之前的不和彻底说开，再也没有芥蒂，布兰登捧着手机不舍得睡觉，可管雨辰还记着他那边是凌晨，约好了等他醒来后两人都空闲的时间，管雨辰狠下心切断了视频，催促着布兰登赶紧去睡觉。

　　和管雨辰说开后，布兰登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两个晚上没睡好，这一觉直睡到中午快十二点，起来拿起手机一看时间，懊恼地发现自己又错过了和管雨辰聊天的时间。

　　他打开微信，果不其然管雨辰发过两条信息来，都是问他起床了没，发现他没回，才说让他好好休息，等醒来了再找他。

　　布兰登苦着脸回过去一条信息，没想到那边像是一直在候着，才刚发过去，视频电话又拨了过来。

　　布兰登想也没想就接了起来，等看到自己右上角依然丑陋，不，更加丑陋的脸后，才想起自己醒来后甚至还没洗脸。

　　管雨辰似乎也想到了，让他开着视频先去洗脸，两人就这样黏糊着等布兰登洗漱结束，又聊了十来分钟，布兰登想着管雨辰那边已经是半夜了，虽然舍不得挂掉视频，可还是心疼地催促他快去睡觉。

　　管雨辰没急着睡，了解完布兰登这边的工作安排后，算好时间下一次视频电话在什么时候，两人约定好后才准备去睡。

　　挂电话前管雨辰想了想，还是忍着害羞道了“我爱你”和“好想你”，布兰登惊喜之余连忙跟着回应，等挂了电话后还依然像傻了一样抱着手机笑得满脸智障。

　　评选这边的行程很顺利，克里斯提报的两款酒成功获得了不俗的排名，布兰登因为有了爱情的滋润，这一回总算不是冷着脸应答，难得遇到劳伦斯也没有当面鄙视，只是转过身才和克里斯吐槽现在国际评选的标准真是越来越低了。

　　克里斯看着身后还没走远的劳伦斯被气得满脸通红，忍笑点头，带着奖项和哥哥溜之大吉。

　　评选大会设在平安夜前一天，评选一结束，克里斯和布兰登就直接从会场前往机场，然而到了机场后才发现暴风雪导致航班延误了，两人被迫在这里又多留了一晚上。

　　布兰登难受得要命，扬言以后再也不要参加这种破评选大会了，连劳伦斯那种酒庄都能参选，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含金量高的评选。

　　克里斯欲哭无泪，那已经是全球数一数二的评选大会了，而且人家劳伦斯那么多个酒庄也才成功评上一款酒，还是Top10里面的10，自己这边不同酒类各占了两个前三的名额，想想明年的推广和销量，他现在走路都带风，睡着都会笑，甚至不介意在这多留几天。

　　但是这话显然不能和布兰登说，他想安慰安慰布兰登，一转头发现那边已经和管雨辰连上线，刚才还严苛得想杀人的脸瞬间变得可怜兮兮，控诉着M国的天气，让他不能赶回去和他们过圣诞节了。

　　克里斯看着窗外的天气，和室内的人来人往吵吵闹闹形成巨大的反差，耳边是布兰登和管雨辰甜得发腻的日常对话，这一刻他突然感到了一丝寂寞。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克里斯拿起来看，就看见钱龙那边发了一份excel文件过来，很快底下又加了一句话：【上个月的清单，不是我说，你每个月都买那么多零食，是要喂猪吗？】

　　克里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拿起手机回了过去，突然间那种小小的空虚，也随着对话框弹出的信息被一点点驱散了。

　　……

　　飞机抵达S城时正好是圣诞当天。

　　机场四处都布置了充满节日气氛的装饰，管雨辰抱着天天在接机口等着，给天天穿了一身麋鹿装，看起来萌到炸，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拿出相机偷拍。

　　两人等了一会儿，从里面又出来一批人，突然天天大喊了一声“爸爸！”，清脆的童音吸引了周围的人的注意力，很快从围栏那边快步走过来一个又高又帅的外国人，隔着围栏将一大一小抱得紧紧的，一人赏了一个大大的吻。

　　布兰登绕过围栏走出来，将天天接过来抱到手上，管雨辰想帮他拿行李，被布兰登推拒了。

　　布兰登问：“就你和天天吗？今天圣诞节，晚上要出去吃饭不，喊上爸爸和王姨，我让克里斯也一起来。”

　　管雨辰闻言一笑，指了指前面。

　　布兰登沿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在门口处站着的管剑书，以及在他身边嘘寒问暖递水杯的方洛山。

　　布兰登略感讶异，低头看了管雨辰一眼，仿佛和他心有所感似的，管雨辰也回看他一眼，对他耸了耸肩露了个笑容。

　　室外飘着毛毛细雪，那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但天气并不算很冷。

　　管雨辰看着前面的两位父亲，一个笨拙地努力示好，另一个默默地温柔接受，再抬头看看身旁二人，布兰登逗得天天哈哈大笑，见他看过来，笑着对他眨了眨眼。

　　管雨辰想，这个冬天大概是他过得最温暖的一个冬天了。

　　暖到心房，暖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