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再遇

  来的是季老夫人院里的人,季松柏心一惊,急忙起身,还未开口,那嬷嬷泪珠子似的刷刷就往下掉。

  季老夫人没了,据说昨个请了个江湖神医,拿出个巨大无比的人形何首乌,当晚万嬷嬷就替季老太太给煎服了,睡前还好端端的,早上一起身,发现人都凉透了。

  季松柏默了瞬,一回头见莫公公似笑非笑抿茶,眼中几丝哀恸之色转瞬即逝,言语中竟多了些感慨。

  “前不久随赵大人出差,母亲曾俢书与我,称自己身体不适,我记挂于心,特意提前完成政务赶回,照顾母亲良久,本以为已经好转,哪曾想,今日病竟更重了些。”

  白秋爽猛地抬头,一旁金嬷嬷神情也登时惊愕,措措不安道:“老、老爷——”

  话被打断,季松柏沉声道:“去请李大夫来。”说完,他神情又带了些许歉然,递过一串质地清透的红珊瑚珠串:“公公,今日之事实属突然,还望公公见谅。”

  没等他说完,略微阴柔的朗笑声就来:“无妨,季大人关怀长辈恪守孝道,杂家定会禀明陛下与国师,不过今日所来目的,还望大人铭记于心,过几日便会有京城人马过来,还望季大人提前准备好,免得耽误了圣上时日,咱家这边和季大人都不好交代不是。”

  一番话说得婉转,季松柏捏了捏手心沁出的汗,呵呵两声干笑:“谢公公提醒,下官定谨记于心。”

  等人离开,白秋爽立刻变了脸色,刚要发问,季松柏目光暗了暗,道:“将此事先压下去,入了冬,母亲尸骨停几日也无妨,程儿入宫之事非同小可,关乎到程儿将来一辈子的幸福。”

  说着,他脸上疲惫淡了几分,声音又大了些,即使刚传噩耗,他眉梢里也藏不住喜意:“今日京里来人,传圣上旨意,宣你入宫,没说缘由,但还是要仔细准备,万不可辜负了圣意!”

  安程眼眸微垂,内心哂笑几次,淡然道:“但凭父亲吩咐,不过走之前,女儿想再去探访下祖母,也不知祖母身子到底如何。”

  许是淡漠神情中眼神太过锐利,季松柏有些讪讪,干笑两声说:“你祖母近日身子骨不太妥当,不能染寒,大夫建议还是不随便见人的好。”

  “这样啊。”安程微微一笑,语调微微扬,“那还真是遗憾呐。”

  连续几日,安程蛰在院子里不出门,能变成黑猫的少年早几日就不知所踪,她原本还有些担心,可也知他来历非同小可,本就是萍水相逢,把她成功护送回家已是仁至义尽,彼此再不亏欠,相忘于江湖也没什么不好。

  正盘算怎样李代桃僵然后从入宫之事中脱身,门吱呀一声从外头推开,季川环顾了眼,目光落在懒洋洋撑手坐在案几旁的姑娘身上。

  以前他很少看她,交流多了后才发现无论是心性还是性格,还是外表,整个人脱胎换骨似的,完全不一样了,就比如这次,她差他做的事,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

  看清来人,安程呀了一声,眉眼透出欣喜,夕阳的光撒在她发间,泛出金色的光泽,季川耳根有些发烫,别开眼,清清嗓子才道:“人已经找到了,到时按计划来就好。”

  安程简直抑制不了内心的激动,却见他目光又投来:“若是成功了,你接下来想要去哪?还、还回来吗?”

  安程被这问题问得一怔,愣了两秒才笑:“我为何要回来?”

  她在这里过得又不开心,还不如揣着一兜兜钱去找云瑾,她已经寻了法子将自己主意同云大哥说,若是他回信,愿意接受,那今后便是为季安程寻好了良人,若是他不愿,这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用这些钱,足够在一个富庶之地混得风生水起,等季安程回来时,她替她把后路都安排好,也问心无愧不是。

  她又说了些什么季川没记太清楚,他不知他对二姑娘情感是怎样的,可一想到若是将来再见不到,心底总是有些空落。

  “难道这里没有任何让你留恋的吗?”他问得很轻。

  安程笑,清清浅浅道:“你若是我便不会这样想了,我自小便受尽苦难,回到季府后落了个私生子名头,那些人不待见,他们身后的人也不抬举,说是个季二小姐名头,还不是跟一些粗使丫鬟混得差不多,甚至还不如她们,毕竟我可是一些人眼中钉,肉中刺。”

  见季川神色认真,眼神似有怜悯,安程忍不住噗嗤一声,“你不必同情我,我如今既亲口说出,便是放下了,就算我将来某一日得了势或者是其他,我也不会回头再与她们计较,没有必要,也不需要。”

  去了趟地府,才知人所做每一件事都记录在年轮策,善事归功,恶事论过,将来早晚有一天清算,无须再咎,她该做的,是过好现在,现在强大起来,留足后路,让她和季安程都再不会受欺负才是。

  季川没再说话。

  临行前一晚,下了好大一场雨,硕大的雨珠冰雹似的几乎要把院子里的芭蕉叶砸烂在地,四处静得只剩下雨声,黑暗中有一道漆黑暗影,抱着剑立在走廊,竟不知到底站了多久。

  不知过了有多久,远处响起第一声鸡鸣,陆陆续续打鸣声响起,雨才渐停,天边泛起淡金色的微光,白云之上,还横亘着一道绚烂的彩虹。

  安程收拾好行李,将手中的信燃尽油灯里,火光中字符在跳跃,她起身,又看了眼这些时日住着,已经被修葺一新的小院,终究是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季松柏早早在宅门口候着,他今日穿官服,戴乌黑的冠帽,远瞧着便是一副正气凛然模样,安程走近,微福了福,问了好被丫鬟搀着才登上马车。

  比起上次所乘马车,这次车厢内里装饰和座垫都舒适多了,面前小案几上还搁了盏小鼎,里头放了几块不知名的黑色木头,散出的香气袅袅袭人。

  更让安程讶然的是,小青鼎旁还放了个翠色小瓶,里头插了几株不知名的小花,花瓣是淡蓝色,带了丁点的紫,花蕊却是浅浅的黄。

  不知是清晨的露还是昨夜的雨,花瓣和叶子上的水滴宝石似的,异常晶莹。

  见安程盯着花瓶目不转睛,一旁的小丫鬟一改之前惴惴不安,小心翼翼道:“这是碧萝藤,形状颜色都生得好看,味道也极好,来时奴婢在路边遇到,便顺手摘了。”

  她说得认真,安程忍不住挑了挑眉,微微笑:“这沉香木也是你所备?”

  小姑娘眉眼藏了些欣喜,又听安程道:“有心了,叫什么名字?”

  “奴婢鸳鸯。”小姑娘低垂眉眼,清秀的脸庞上写满了毕恭毕敬。

  说完,等了良久,等到鸳鸯觉得自己脖子都僵了,也没听到一句接着的话,她刚想微微抬头动上一动,马车外传来一些杂响,似乎有喊叫声朝这里奔袭而来。

  鸳鸯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她手心捏紧了些,放在腰间提前备好的匕首,正屏住气准备挡住偷袭时,忽然愣住。

  为何面前的人,在笑?

  安程是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季川昨个儿傍晚便同她说了,兵刃响即为信号,寻得人尽是一等一的高手,再过上一会儿,便会有人把她掳走,从此世上再无季安程,她改名换姓跟着云瑾混日子,照样过好这一生!

  想到今后美滋滋的生活,她又仔细检查了自己随身所带的行李,刚想悄悄查看一眼战况时,乘坐的车辇猛地一陷,车厢一个惯性朝前倾,安程没防顾,差点被甩出去。

  “姑娘可还好?”声音如微风拂动下相扣的环玉般清灵悠远,周围霎时变得安静。

  良久,才听一声颤巍巍的声音,前头人似乎都纷纷下了马,鸳鸯有些错愕,悄悄掀开帘子,安程顺着往外看,呼吸倏地一滞,握着包袱的手捏得有些发白。

  鸳鸯几乎是立刻松开握住帘子的手,不知为何,对上那抹目光,她忍不住打好几个激灵,明明眼前一亮,却忍不住想逃,她刚想说清楚,胳膊却不听使唤了,一把将帘子彻底敞开,嗓子像被人扼住似的,发出清楚声音:“二小姐请。”

  安程愣两秒,对上一群人的目光后动作有些僵硬,她真没想到在这里竟会遇到曾有过几面之缘的国师。

  半遮面的碧玉面具下露出的是光洁漂亮的下巴,薄唇微微抿着,心情似乎,分外愉悦?

  他没下马,只轻扯缰绳,身下那匹枣红色骏马异常温顺走来,鸳鸯几乎都看呆了。

  用玉冠随意挽起的乌色长发,暗色缎子衣袍,衣袖领襟间隐见金色暗纹衬得他下巴和脖颈的弧度愈发完美,还有那双亮如星辰的深邃眼眸,看得鸳鸯嘴唇上下翕动,除了看呆竟不知如何是好。

  安程将包裹塞在案几下,徐徐起身,从马车中跃下,整理衣摆后才不紧不慢绽出清浅的笑:“见过国师大人。”

第49章 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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