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梦想的光芒

　　那种要将自己淹没的浪涛，让人觉得下一刻就会被自己的情绪吞噬。

　　汤婷婷见他越走越快，停下脚步，站在操场看着顾一帆的背影，收紧手指，感觉到指甲掐进掌心的疼。

　　她很嫉妒，只要看到沈宁对季重阳那么温柔包容，就嫉妒的睡不着。

　　有时候晚上听到季重阳在宿舍床上和沈宁视频通话的声音，汤婷婷甚至会有偏激可怕的想法——如果宿舍着火了，让她那那张漂亮的脸在床上烧的面目全非，沈宁一定不会喜欢她了。

　　汤婷婷也会被自己这样的恶意吓到，她知道自己想法太卑劣，根本就不配当一个医生。

　　季重阳越优秀，就越映照她内心的丑陋。

　　汤婷婷会觉得自己活在她们这些人的阴影里，她想努力散发出一点光，可萤火之光，只会被日光月光般强烈的光芒遮蔽，没有人能真正注意到她。

　　她希望有一个人，能陪着她一起在这深渊里感受到一样的痛苦。

　　那个人，就是同样不得志的顾一帆。

　　**

　　季重阳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完美，只是大家追逐梦想的样子，看上去很美。

　　她捏着打印出来的那天现场报告，准备送去张子权的办公室。

　　因为沈宁对张子权意见很多，季重阳特意挑了个午睡时间偷偷过来。

　　她不擅长解决争执，对沈宁不喜欢的事，就尽量避免，或者避免告诉他。

　　有男朋友之后，虽然有人关心爱护了，同时也受到了不少约束和管制，爱和自由不可兼得。

　　她敲了敲张教授的办公室门，喊道：“张老师，我来交报告。”

　　张子权今天给她留了言，说一天都在办公室，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季重阳听到里面似乎有动静，她耐心的又等了一会，才继续敲门：“老师，您在吗？”

　　里面的动静更大了，好像撞翻了椅子，季重阳听到可疑的声音，脑中浮现的是张子权午睡突然心脏病发作的场面，因为无法呼救，撞倒了桌椅。

　　她觉得不对劲，伸手握住门把手，用力一推，看到了里面辣眼睛的一幕。

　　她随即关上了门，默默站在门外平静了几秒，才说到：“老师，报告放门外，我先走了。”

　　“等等！”张子权终于说话了，急急忙忙的扣好皮带，气急败坏的瞪了刘茵一眼。

　　就是因为刘茵中午突然找过来，还忘了反锁住门……

　　“季重阳，你进来。”张子权整理好衣服，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样子，喊道。

　　“老师，我来交报告。”季重阳再进去，没有看一边的擦着口红的刘茵，放了报告就想走。

　　“那个，季同学，刚才你看到的都忘了，老师知道你不是乱说话的人，以后还有什么现场解剖，我通知你过去。”张子权笑着说道。

　　季重阳看着他扣错的衬衫纽扣，表情和之前一样清冷淡然：“那我走了。”

　　“你要是说出去了，以后在学校想拿什么奖学金，恐怕……”

　　刘茵的话没说完，就被张子权截断：“季同学很优秀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你先回去吧。”

　　刘茵本来只是顺口想威胁两句，她早就看季重阳不顺眼了，见张子权对她又这么照顾，更是嫉妒。

　　“老师再见。”季重阳看了眼刘茵，记得她俩之前在楼道见过一面，她拿奖学金凭的是自己的本事，根本不怕她的威胁。

　　她也不想因为撞见了他们的事多说什么，这事和自己毫无关系，她不想被牵扯进去。

　　而且要是被沈宁知道她看到这一幕，准会唠叨她好久。

　　然后更禁止她和张子权来往，说不准以后的法医课都不能去听了。

　　季重阳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每天都在备战考试，她本来很担心因为“谈恋爱”，被分走了学习时间，让成绩下滑，没想到期中考试一出来，她又是接近满分的超高分遥遥领先。

　　而这次，沈宁也终于专业课都及格了，成为进步最大的学生。

　　季重阳看到他成绩的那一刻，比看到自己的成绩还要开心。

　　以前一直担心沈宁当了医生会连b超图都看不懂，谁当他的病人会命悬一线……

　　现在终于没那么担心了，也相信了他说这份感情是内啡肽的那句话。

　　为彼此改变，变得更好的感觉，确实是内啡肽，让人渴望和迷恋。

　　这天刚和沈宁吃完午饭，季重阳意外的接到张子权的电话，给她一个地址，让她过去。

　　又是去现场！

　　季重阳再次想到第一次去的那个现场，浑身的血液都在翻滚。

　　“我送你过去。”沈宁生怕她又坐张子权的车去荒无人烟的地方，帮她叫了专车，“然后在门口等你。”

　　沈宁不想看到尸体，他承认在这方面的承受度不如季重阳，怕自己几天吃不下饭。

　　不过整个医学院也找不出几个比季重阳心理素质好的同学。

　　从小在医院长大，停尸房躲过猫猫的她，天生就像可以随时冷静的和死神对话。

　　这次是在一栋廉租房出的事，张子权没来，是上次那个法医钦点的季重阳过去。

　　大概因为普通法医学的学生受不了里面可怕的场景。

　　这次冷漠年轻的法医一看见季重阳从楼梯走上来，就掏出手机，先加了她微信，说道：“以后有事直接找你过来。”

　　不知道张子权因为知道季重阳有男朋友，还是因为上次和刘茵的事被她看到，很少在单独约见季重阳去，和她拉开了距离。

　　他也不想招惹到什么权贵或者知名度太高的人，免得给自己惹麻烦。

　　法医上次没留她的电话，这次辗转联系到，看上去挺高兴。

　　虽然法医身上没什么人味，眼神冷冰冰的，说话也一板一眼语气冰凉：“我叫唐睿，你备注一下我的名字和电话。”

　　“去穿防护服。”唐睿见她备注好了，又说道。

　　季重阳点点头，走到一边戴上口罩帽子手套和防护服。

　　其实楼道已经有很难闻的气味传出来，很多警察都捂着鼻子站在外面，等着法医先进去。

　　整个廉租房的楼层都被警方封锁了，沈宁一直站在楼下等。

　　他站楼下，都能闻到从脏兮兮黑漆漆的楼道里飘来的腐臭味。

　　沈宁忍不住挪到花坛边，可这种廉租房的绿化环境少的可怜，平时连垃圾都没人打理，花坛边堆满了各种垃圾袋，也是气味难闻……

　　沈宁度秒如年的在下面等着，终于，看到黑漆漆的楼道里面走出的季重阳。

　　她已经脱掉了防护服，但脸色异常难看。

　　本来就很白的皮肤，现在失去了血色，几乎透明的，眼里也抑制不住一种恐惧，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惨状。

　　沈宁看到她的模样，心里一紧，立刻走过去伸手抱住她，很后悔没阻止她来这里。

　　季重阳没说话，只是紧紧回抱了他几秒，听着他的心跳声，闻着和腐烂尸体完全相反的新鲜朝气的阳光少年气息，她的情绪好了很多。

　　“先回家吧。”沈宁觉得这里的气息太难闻了，连季重阳身上都沾染着残留的阴腐的气息。

　　季重阳松开了手，点点头，和他拉开一点距离，敏感的问道：“我身上是不是很难闻？”

　　“没有，香着呢。”沈宁宠爱的摸摸她的头，一点也不嫌弃的说道，甚至想凑过来亲亲她。

　　“都是细菌，别亲了。”季重阳躲开他的手，跟他一起往外走。

　　“那先回我家洗澡，我给你放水去。”沈宁还是坚持拉着她，牵手走。

　　季重阳没有拒绝，她现在也偶尔去沈宁家里过夜，一起看看电影，做一顿晚餐——这是从《小王子》上学到的。

　　那一次让沈宁生气之后，她反思了很久，试图找到能缓解他俩之间最大问题的解决办法，后来突然想到小王子和狐狸互相驯化时候的对话，于是学霸属性上线，找到了暂时融洽相处的办法——给沈宁仪式感。

　　狐狸对小王子说，仪式是一种早已被人忘却了的事。它使某一天与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时刻与其他时刻不同。

　　于是将每天学习的时间抽出一部分来，只陪沈宁。

　　有时候是跑步，有时候是陪他去健身房，有时候是看电影，有时一起去吃饭，或者做个短途旅游计划，有时候只是陪着，哪怕不说话，一起坐在湖边看晚霞，也会安抚沈宁担忧的心。

　　有时候，季重阳会觉得看到了希望，好像自己只要努力学习，也能慢慢理解陪伴和爱的意义。

　　而且沈宁在她面前，也表现的越来越自律，她也就放下防备了。

　　沈宁家里的衣柜里也多了许多给季重阳准备的新衣服，这里就像她另外一个家，处处都有她生活过的气息。

　　“沈宁，你知道孤独死吗？”季重阳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白色长袖连衣裙，乌黑的发丝半干披在脑后，坐在沙发上和阳阳对视好久，突然问道。

　　她不那么怕狗了，但却越来越怕孤单。

　　“孤独死？”沈宁站在她后面帮她擦头发，闻着她身上沐浴干净的气息，一直没敢问她到底在现场看到了什么，“你是说那些独自生活的人在没有任何照顾的情况下，在自己居住的地方因突发疾病等原因而死亡的事件？”

　　他还以为是什么特别残忍的谋杀现场，比如分尸肢解之类的，没想到只是孤独死去的一个宅女。

　　“她被自己养的猫吃了。”季重阳现在对阳阳没那么害怕了，但想到看到的死亡现场，还是不寒而栗。

　　这种恐惧，不是因为尸体多可怕，而是灵魂的震撼。

　　她本来觉得一个人孤独的走完一生挺好，但遇到沈宁之后，就越来越惧怕孤独。

　　“以后别去现场了，我可以陪你每周去医院当义工。”沈宁帮她擦好了头发，从背后搂着她，亲了亲她的脖子，“我们有很多机会可以实习……”

　　“沈宁，我很怕我也会孤独死。”季重阳突然抓住他的手，抬起头，看着他，清亮的丹凤眼里有一丝恐慌，“这个死者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同事，没有人知道她死了，甚至她死了之后，警方都找不到能来辨认尸体的人……”

　　屋里堆满了各种垃圾，女生才三十出头，应该刚失去工作，手机上没有一个可以联系的朋友，除了外卖小哥的电话，没有人给她打过电话。

　　这种死去也找不到人帮忙收尸的孤独，让季重阳受到了极大的触动。

　　她以后不怕孤独，可当亲眼目睹这一幕，她开始害怕有一天，自己也孤独死去，尸体被蚊虫老鼠啃噬，没有人认识她，直到腐烂的气息让邻居报警，才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