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结局章上)

  “你怎么来了?”

  慕信站在院子里,手上捏了个撒壶,金色的壶身上绘着缠枝莲纹样,细致的浇着花圃大簇大簇的牡丹。

  院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萧条,没有任何宫人。

  慕脩站在翠绿色的廊下,闻言道:“你反省得如何了?”

  慕信扯了扯嘴角:“里面坐。”

  说完,他转身进了殿内。

  慕脩跟着走了进去,大殿四周的窗户都紧闭着,环境有些昏暗。

  慕信兀自落坐:“皇兄此来,不会只是为了问我反省得如何了吧?你知道的,即便是成王败寇,只要我有机会出去怕是仍然会给皇兄你找麻烦。”

  慕脩撩袍落坐,冷淡的瞟了他一眼:“朕此来,是交代一件事。”

  慕信颔首:“臣弟洗耳恭听。”

  慕脩道:“朕拟了一道旨意交给赵承德,晚上他会给你送过来,朕希望你,不论何时都要谨记你身为南楚皇族的身份。”

  慕信准备摸茶盏的手一顿:“??”

  感情他这皇兄忽然来一趟就是为了教训他一顿?

  慕信气笑了。

  可慕脩却没再给他多问的机会,起身离开了,就好像他只是顺路来一趟一般。

  慕信也站起身,愣了会儿神,但是没追上去。

  ....

  官道之上,一辆马车疾速朝逐鹿城的方向行驶着,车前挂了一盏照明用的灯笼,在马车走动中摇晃着,照亮了四周的密林。

  外观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

  车厢内却很大,坐了三个男人也丝毫不显狭隘。

  谢锦看着容云鹤给慕脩把了脉,随后轻轻摇了摇头,出声道:“你们是同门,你竟也解不了这蛊吗?”

  容云鹤道:“师兄当年救下我之后就离开了,我们巫医族是不会蛊的,师父也并未传授过我们蛊,这东西大概是他后来不知在何处的奇遇。”

  “我找了他,将近百年。”

  谢锦开口:“那你为何此时来将这一切告知我们?”

  容云鹤道:“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他的大仇早已经得报,我不明白他为何还要留在南楚,明明时间已经不多了。”

  大仇已经得报...

  谢锦敛眉,忽然愕然抬首:“我忽然想起来,你说的这件事我好像知道。”

  容云鹤疑惑的看向他:“知道什么?”

  谢锦道:“这场灭族之祸我曾经在皇陵中的壁画上看到过,当初我还在想,墓主人是谁,如今明了了。”

  慕脩身躯微怔,显然他也曾见过。

  容云鹤唇际扯出一个讥讽的笑:“他这样的人,如何配长生?百条人命,他还能篆刻在墓室中,可真看得起我们一族。”

  “对他来说,我们族人的鲜血不过用来洗涤他剑刃罢了。”

  慕脩心情沉重,并未发一语。

  国师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复仇,多年前的灭族之仇。

  可慕脩确实是他亲手所救,宋淮安也师承于他,其间种种,非三言两语能够道明。

  而晚间,赵承德果然如慕脩交代的那样,来了瑶华殿。

  灯火明灭间,慕信眼皮跳了跳,情不自禁站了起来

  赵承德双手奉上一物,明黄色的颜色刺痛人眼:“靳安王殿下,这是陛下临走之前留给你的。”

  这东西分明就是圣旨。

  慕信撩袍跪下,释然一笑:“念吧。”

  皇兄终于要杀他了吗?也好,早就该到头了。

  赵承德道:“陛下特意交代奴才说,此物只能由靳安王殿下您亲启。”

  慕信皱起眉,不明白自家皇兄在搞什么,不就是一个赐死的圣旨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不过虽然他心里这么想,手上却也接过圣旨,随口问了一句道:“皇兄去哪儿了?”

  赵承德笑而不语。

  慕信明白了,这是不能说的意思。

  他挑了挑眉,也没再问,打开圣旨浏览,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慕信眼底浮上阴霾,像一头濒临暴怒的狮子,将圣旨扔到赵承德怀里道:“什么叫若他十日内回不了京就传位于本王?天子暗卫营会全力扶持本王登基?谁要当皇帝了?皇兄到底去哪儿了?!”

  吼完,他又觉得不对劲道:“皇兄武功高强,苏昀卿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这天下谁能把皇兄逼到这程度?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都觉得可能会有危险?这是什么?密诏还是....遗诏?”

  遗诏两个字吓到了赵承德,心尖尖狠狠一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爷息怒,陛下洪福齐天,想来...这也只是以防万一罢了,朝中看似为陛下分忧解难,实则忠臣又有几何?不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这个位置,襄平王一直对皇位无意,其他王爷又远在封地,先帝的江山不能葬送在陛下手里,如有万一,在宫里的王爷您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赵承德这一番解析必然是皇兄的意思

  慕信也知道,若真有什么事,宫里若没人坐镇,一群妖魔鬼怪谁压得住。

  等那些兄弟闻风从封地赶回,说不定歹人早就钻了空子谋朝篡位了,南楚就再也不姓慕了。

  但是想通这一切不代表他能坦然接受,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这皇位说让就让,真是岂有此理!

  慕信愤怒但也没有办法,在殿里坐立不安,他太了解他皇兄了。

  他既然都提前未雨绸缪了,甚至连诏书都写了,说明他早已预料到自己可能有危险。

  而自己又被禁足,不能出门就算了,就算是能出宫,他也不知道皇兄的去向。

  他急,此刻却有人比他更急。

  “大人,您前几日故意让我去城中晃了一圈是为了请君入瓮吗?如今定有人将我还活着的消息传回宫里了,陛下若是知晓……”

  月上奉上茶盏,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指尖有些抖

  一只素白的手伸过来,接过茶盏,他的皮肤不是羊脂玉那种凝白,而是常年不见阳光的没有血色的白。

  月上不敢抬眼去看他,视线便只落在他端着茶盏的手上。

  这样一双只适合拨弄琴弦的手,却不知道沾了多少条人命,只是看着就觉得瘆得慌。

  “翟镜。”

  男子端着茶盏,微微拨弄茶水。

  月上哪里敢直呼他的名讳,跟在这个男人身边这么久,还从没见过他出手,只不过是虚晃几招,敌人就丢盔弃甲,被牵着鼻子走。

  他垂首道:“大人折煞我了。”

  “呵。”

  翟镜轻笑了声

  月上一愣,下一秒他的下颔被人轻轻捏起,他的掌心还残留着茶盏上的微弱温度。

  他就这样对上了那双碧色的眼瞳,雪发披散而下,如同月华,白衣如霜,衬得唇瓣殷红。

  翟镜捏着他的下巴,端详片刻,神色变了变,启唇道:“月公子,你知道你为何一进宫就比别人要多承三分恩宠吗?”

  月上一怔,不明所以摸着自己的脸:“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翟镜唇片掀了掀:“你的眼睛,有几分像淮安。”

  月上脸色蓦然一变,他猛的起身:“你胡说!”

  翟镜收回手,不咸不淡:“月公子不曾照过镜子吗?”

  月上双手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表情惊疑不定,还有些慌乱。

  他呐呐道:“不可能……不会的……”

  翟镜看着他,眼底没什么波动,自欺欺人的人可怜而又可恨。

  月上好半晌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大人……您说过会帮我杀了宋离鸢的吧?”

  听到这个名字,翟镜眼中终于有了一分属于人类的情感

  “不是帮你杀了?”翟镜冷淡反问。

  月上声音提高了一分:“可……可你亲口所说,他没死!”

  翟镜冷漠道:“怎么?还想我帮你杀了他?当初动手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从那一刻开始,你就再不可能回到陛下身边了。”

  “你!”

  月上气急攻心,面色陡然一白,喉间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

  翟镜看着他,一只蝎子顺着月上衣物从背后攀爬而上,最终站在了他的肩头。

  月上扭头一看,险些气绝身亡:“为什么……”

  若不是这几个月他跟在这个人身边早已见惯了这些毒虫鼠蚁,否则定会吓得厥过去。

  翟镜站起身伸过手,蝎子顺着他的手指攀爬而上,停在了他手背上,蝎身上还有不明显的青黑色暗纹。

  翟镜食指抚摸着蝎子的背,眼中难得带上了几丝柔情“它还小不懂事,月公子多担待。”

  月上咬着嘴唇,血线从唇角泌出,颜色发黑:“大人,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对您言听计从的,都到这一步了,你连死都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吗?”

  翟镜瞥了他一眼:

  “如果月公子不大动肝火,毒性是不会那么快入肺腑的。”

  他始终对为什么闭口不言,而月上也没有力气再问了,逐渐失去了力气,脸上的血色散尽,跌倒在地。

  翟镜重新坐回原处,逗弄手中的毒蝎,微微出神。

  月上就倒在他身边,眼中带着不甘心,手探进怀里想要寻找什么东西。

  翟镜伸手将一把匕首扔在他面前:“是在找这个吗?”

  这把匕首平平无奇,城镇里任意一个铁匠铺子都能低价买到。

  他当初虽被翟境所救,心中却也是有所戒备的,于是买了这个东西揣在身上,救命之恩是一码事,谁也不想一辈子受制于人。

  月上浑身发凉:“你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发现的?大概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吧。”翟镜十分平静

  月上咳出一口血,恨得牙痒痒,冷笑:“既然如此还能留我那么久,真是受宠若惊。”

  他恨自己瞻前顾后,没有先下手为强。

  翟镜手指一顿,看过来,唇角冷漠一挑:“你还有利用价值,我怎么舍得杀你,但是现在没了。”

  剧毒在体内游走,霸道无比且横冲直撞,痛意从心窝处席卷开来,月上攥紧了自己的衣袍:“你……到底是谁!引陛下前来……咳咳……有什么、企图!”

  翟镜看着他的目光,已经完全把他当成了一个死人,根本没打算再回应他,冷眼旁观着他忍受剧毒的折磨,最终伏在地上抽搐。

  一条生命的凋零,就在顷刻之间,脆弱得不堪一击。

  待月上再没了气息

  翟镜才缓缓站起身,抽出月上痛苦间揪在手心被黑血玷污的衣摆。

  东边,朝霞的第一缕光芒撒在大地。

  一只乌鸦掠过山涧,翟镜伸手接住下坠的锦囊,打开里面的纸条看过后,缓缓笑了

  “终究还是来了。”

第122章 (结局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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