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害怕

　　沈琦宁洗完澡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 发现司景正局促地坐在客房的椅子上等着她。她看起来也刚洗完澡，穿着一身粉蓝色的棉质睡裙, 头发湿答答地贴在身后，背上的衣服被濡湿了一片, 一听到她打开浴室门的声响，立马慌里慌张地站了起来。

　　女孩三两步走到她面前，还没开口说话, 眼眶就红了起来, “宁姐姐，对不起，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她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沈琦宁的手, 牢牢地攥在手里，“我洗干净了，身上没有那件衣服的味道了。”她刚刚脱/衣服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那种常见的, 从沈琦宁那里染来的香水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股淡淡的烟酒气。

　　她瞬间便明白了为什么在客厅里沈琦宁那么抗拒她的拥抱，一连说了两遍让她去洗澡。

　　沈琦宁看着女孩小心翼翼的神色，心中也是酸涩难当，她刚刚不是故意要冷落女孩的, 她只是不想闻到女孩身上的那种味道, 只要一闻到，她的心就止不住的钝痛。

　　她害怕，羞愧，同样也嫉妒。

　　她嫉妒那个男生曾经在小景这里拥有过这么久的特权, 她嫉妒小景曾经对待他那样特殊过。

　　可是她没有想到，女孩竟然这样敏感，连她这点小小的心思也发现了，并且还主动和她认错。

　　可她又有什么错呢。

　　沈琦宁难受极了，从浴室里取出吹风机，带着女孩回到了主卧的床边，开始给她吹头发。

　　暖风持续不断地从头顶上方传来，可是司景的心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半点温暖。

　　此刻的她，既害怕又惶恐。

　　宁姐姐为什还不理她？

　　她还有哪里做得不对吗？

　　大脑飞速地运转一阵之后，她轻声开口：“宁姐姐，我从今以后，一定会和别人保持好距离的，不管是同性还是异性，我都会把握好相处的度。”顿了顿，她继续说：“陆展池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做出让人误会的举动了。”

　　沈琦宁正在给女孩吹头发的手一顿，她取出一条干毛巾包裹住了女孩的头发，转身把吹风机关了，伸手将女孩揽进怀里。

　　她的怀抱，柔软又温暖，司景被抱住的一瞬间，眼泪就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她伸手想要抹去这些不听话的泪珠，明明她没有要哭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竟然越擦越多。

　　沈琦宁却先她一步伸出了手，一点一点轻柔地将她脸上的泪珠抹去，柔声安慰她：“不哭了宝贝，我没有生气。”她哪里有资格生气呢，错的明明就不是小景。

　　司景一听沈琦宁喊自己宝贝，原本又是害怕又是委屈的心里顿时升腾起了一股暖意。

　　这还是沈琦宁第一次喊她宝贝呢，她这样喊她，是不是代表着她真的不生气了？

　　于是她乘胜追击，接着表明立场，“姐姐，我这几年走得近的人只有球球和陆展池。球球是我的室友，她一直都知道我喜欢你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至于陆展池，今天晚上该谢的我已经谢他了，以后我一定和他保持距离，”说到最后，她的语气里染上了一点哀求：“宁姐姐，你原谅我好不好。”

　　“傻瓜，”沈琦宁的眼眶也红了，她将女孩抱得紧紧的，呓语般说道：“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啊，我没有生你的气。”她握住司景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轻声道：“小景，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愧疚。愧疚因为我的原因，竟然曾经让你付出过这么多，可是我却一点也不知情。”

　　女孩摇摇头：“没有的宁宁，我没有做什么，你不要难过。”

　　她将头紧贴着女人的胸口，听着女人的心跳声，柔声说：“我高考的时候就知道你出车祸了，所以我考完试立马就来平远了。”

　　女人伸手捧着她的面颊，一下一下地轻抚着，语气也平静下来，“是他帮你找到我的吗？”

　　女孩点点头，“我找了你一个暑假，像是一只无头苍蝇，每个地方都跑一遍，但是从来没得到过你半点消息。”

　　“大一开学的时候，我已经快绝望了，就在那时候，球球突然加了一个她的老乡群，我才突然想到，我一个人外地人，在平远人生地不熟的，想找一个人实在太难了。”

　　沈琦宁低头看着司景的眼睛，像是透过这一双澄澈的眸子，看到了当年那个彷徨又无助的女孩，她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告诉她，“以后我再也不会走丢了。”

　　女孩笑了，怜爱地蹭蹭她的鼻尖，“我这么辛苦才找到你，当然不会允许你再走丢啦。”

　　沈琦宁理理她的头发，低头在她发丝上亲了一口，“后来你就加了平远的老乡群是吗？”

　　女孩眨眨眼睛，“嘿嘿，我是偷偷混进去的。”

　　“然后就认识了陆展池？他是怎么找到我的？”她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从来未曾认识过这样一号人。

　　女孩这次却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轻声问了一句，“宁姐姐，你还记得当年你的主治医生姓什么吗？”

　　沈琦宁一惊，“他是陆医生的儿子？”

　　司景往她怀里钻了钻，小声回答：“侄子。”

　　一时之间，沈琦宁有些说不出话来，她低头看着女孩，小声问她：“你傻不傻，竟然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找到我，那为什么不来见我？”

　　“我害怕。”

　　“害怕什么？我有那么难以接近吗？”说到这里，沈琦宁蓦地一停，神色暗淡下来，当年，她出事的那段时间，正是她和叶萝正式分手的时候，那时候，她身体情况很差，又刚刚得知叶萝的背叛，脾气好像确实是很坏的。

　　她心里一惊，望向女孩，急切地问道：“当年你是不是见到我了？还是我说了什么话伤害到你了？”

　　她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她出事之后，先是身体状况接二连三的打击着她，然后是叶萝母亲故意颠倒黑白的恶语刺激，叶母走了之后，她发了好几天的高烧，生死攸关，继父听闻这个消息，连夜跑到医院逼着她写房产过户书。

　　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她撑不过去了，周逸哭着打电话给叶萝，给她放狠话，说如果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她一定不会放过她。

　　而她从始至终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不停做着梦，一会儿是她还很小很小的时候，爸爸把她举在头顶，带她去逛夜市，她笑得很欢快，爸爸亲亲她的脑袋，夸她是最可爱的小公主；一会儿是奶奶把她抱在怀里，老年人浑浊的泪水一滴一滴滴到她的后颈，她听到奶奶用嘶哑浑浊的嗓音一遍遍重复着：奶奶没有儿子了，宁宁也没有爸爸了。

　　当时五六岁的她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直到有一天，她从别人嘴里听到一个名词——死亡。

　　后来，画面一转，她上了初中，奶奶也不在了，她只能寄居到继父家里，妈妈在爸爸去世的第二年改嫁，同年给继父生了个小男孩，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而自己的出现，好像打破了她们家庭的和谐。母亲对她总是冷言冷语，从来不愿正眼看她，只会给她布置永远也做不完的家务，继父对她更是糟糕，下班回来饭没做好，要挨骂；把弟弟哄哭了，要挨骂；喝醉了酒回来，更是非打即骂；而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只会远远的观望这一切，对待她好似对待一个陌生人，从来不会施以援手。

　　在梦里，她绝望极了，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爸爸走了，现在奶奶也走了，从今以后没有人会爱她了，这种寄人篱下倍受苛待的日子，真是太难熬了。

　　“宁宁，宁宁。”梦境中突然传来几声呼喊，沈琦宁的眼眶立马红了起来，这是奶奶的声音，她记得的，是奶奶在喊她。

　　“奶奶你在哪里？”她红着眼回话，干瘦的身体像是随风飘荡的枯叶。

　　“傻孩子，奶奶以前告诉过你，奶奶喜欢什么样的小孩来着？”奶奶的声音依旧苍老而慈祥，像是穿透了一层又一层的时光，落在她的耳边。

　　沈琦宁擦干眼泪，呐呐道：“奶奶喜欢坚强的小孩。”

　　“那宁宁现在够坚强了吗？”

　　她突然清醒过来，蓦然间挥手在空中摆动了一下，嗓音沙哑：“奶奶！”

　　可是奶奶不见了。

　　回答她的是周逸带着哭腔的低语：“太好了琦宁，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我……”后面的话周逸没有再说，但是她知道，他们一度都以为，她不会再醒了。

　　沈琦宁愣愣的，隔了好久才缓慢地伸出手，在周逸后背上轻拍了一下，“周逸，我想喝羊肉汤。”

　　她想念羊肉汤的味道了，她和奶奶一起住的那几年，每次逢年过节，奶奶都会给她煮一大锅羊肉汤。

　　奶奶告诉过她，爸爸以前也是很爱喝羊肉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