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秦嘉毅其实不喜欢肃王的。

　　准确来说，皇宫里没有几个人是真的喜欢肃王秦嘉煜。

　　秦嘉毅的生母是个宫女，他的出生意外也不意外，无非是皇上醉酒后临幸了一个宫女，连名字都不知道，第二天便扬长而去。

　　若不是后来这宫女有了身孕，怕是这辈子都还只是个宫女。

　　一直到秦嘉毅出生，确认是个皇子，才给了名分，是个贵人，后来皇后看她可怜，又给升了嫔。

　　第一次见到秦嘉煜的时候，还是在御花园，他远远地就看到一群人前呼后拥着，中间那个容貌昳丽的少年，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天之骄子。

　　秦嘉毅除了羡慕，还有点嫉妒。

　　什么时候他才能像九皇子那样，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了吧。

　　秦嘉毅的母妃胆子很小，从来都不敢惹事，他也在想，照他的身份，日后做个闲散王爷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横竖，他不聪明也不优秀，更没有那些强有力的母族支持。

　　唯一擅长的，大概就是怎么样好好活下去吧。

　　九皇子出事之前，秦嘉毅一直都是这样的想法，这辈子碌碌无为，也可以衣食无忧，不是吗？

　　可惜，天不遂人愿。

　　不，应该说天随人愿吧。

　　众皇子都不怎么喜欢的九皇子竟然失踪了！

　　那一刻是什么感觉呢？秦嘉毅仔细想了想，脑子里浮现的第一句话是“天妒英才”，大概是老天爷都看不惯他吧。

　　虽然没了九皇子，可也没他什么事，嫡长子，也就是九皇子的亲哥哥，自然而然被立为了太子，朝中不少人都猜测会不会是太子殿下下的手，毕竟在这之前，储君的位置一直都传言是留给九皇子的。

　　没了九皇子，自然只能是给嫡长子了。

　　对于外人的想法，秦嘉毅嗤之以鼻，大皇子虽然为人有些木讷，不够聪慧，但也不至于蠢笨至此，更何况，大皇子心善，这种事情根本就做不出来，别说绑架九皇子，自己的亲弟弟，就连宫中仗责下人的场面很多时候他都受不了，怎么可能会是大皇子做的？

　　是谁不关他的事，横竖他也管不了。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他错了。

　　不知道是哪一天开始，母妃的身子迅速衰败，卧床不起，像是一夜之间凋零的花，那张和善的脸上再没了笑容。

　　不等他想要做什么，就走了。

　　后来，

　　偶然间的一次机会，他发现了太子妃的惊天秘密，可是却没等到他查清楚，就被人从假山上推了下来。

　　从此以后，再没有站起来的机会。

　　皇后心善，多加照拂，他在宫中的日子过得不算艰难。

　　可是，好景不长，皇后娘娘的身子也如他母妃当年一般，迅速衰败，那般的情形和症状一如他母妃一样，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有一次他看到皇后娘娘靠在床边望着窗外的眼神，是那种说不出来的伤心，大概就是哀莫大于心死吧。

　　果然，没过多久，皇后娘娘也去了。

　　有些事情，一旦有了苗头，有了方向，查起来就很快，甚至很多查不到的，稍稍一想，就能串起来。

　　那一刻，他是愤怒的，从来没有像那样的愤怒。

　　他下决心，便是拼尽全力，也要报仇，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女人，用她的血去祭典他的母亲。

　　很可惜，他没能成功，这对于他一个无权无势又没有能力的皇子而言，无异于是痴心妄想。

　　那个女人，就那样，高高在上，用伪善的笑容欺骗所有人。

　　他想，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为什么坏人总是这么猖狂呢？难道没有人对付得了这些坏人吗？

　　不，有

　　对付坏人只能比她更坏。

　　所以，

　　秦嘉煜回来了。

　　这个最最最坏的人回来了。

　　即便是他杀了那个女人，秦嘉毅依旧不喜欢他。

　　而现在，

　　秦嘉毅眯了眯眼睛，看着眼前身子微微发颤的女人。

　　很显然，她也认出来他了。

　　高昌远拧眉看着面前的两人，问道：

　　“他们是什么身份？”

　　“这个，”管家犹豫了一下，交代道：“这和尚来偷吃的，具体身份还不清楚，至于这个丫鬟”他还真一时想不起来了。

　　“丫鬟？”秦嘉毅忽然开口，看着阿菁，意味不明地笑道：“阿菁姑娘？”

　　阿菁眼神闪躲着，没有说话，紧跟过来的赵淑华，大着胆子走到阿菁身边，看着秦嘉毅，躬身说道：

　　“王爷息怒，阿青是我的丫鬟，她要是做得不对，王爷尽管放心，民女一定会好好教训她的，王爷可不要为了个丫鬟气坏了身子。”

　　“阿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秦嘉毅笑了出来，一手支着脑袋，看着她，“阿青？阿菁？丫鬟？”

　　听着魏王饱含笑意的声音，就这么望了过来，赵淑华登时心如擂鼓，激动起来，面上滚烫得厉害，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阿青和阿菁的区别，忙说道：

　　“是是是，正是，阿青就是小女子的丫鬟，民女”

　　“谁问你了？”秦嘉毅脸色沉了下去，看了眼高昌远，高昌远立马了然，大手一挥，斥道：

　　“混账！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下去！”说着眼睛转了转，看着阿菁，道：“还不快去伺候王爷！”

　　不等阿菁说话，赵淑华先不满了，王爷明明先看上的是她，怎么这会儿又变成了阿青这个臭丫头了！

　　阿菁一点儿也不想去伺候魏王，可是眼下这情形也由不得她，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看到赵淑华气得涨红的脸，猛然间想起来，低声说道：

　　“赵小姐，别忘了赶快去洗脸！”

　　这易容术顶多能维持12个时辰，时间久了对身体不好不说，还有可能很难从脸上去掉，到后期不处理的话，会让脸变得异常僵硬，她从早上就给赵小姐换好了这样一张脸，算算时间，现在都要6个时辰了，最好是现在清洗掉。

　　“要你管！”赵淑华气得冲了她一句，却被太守大人瞪了一眼，直接让人带了下去。

　　很快，魏王就带着阿菁离开了。

　　管家不明所以，低声问道：

　　“老爷，您看，现在这？”

　　高昌远摸着下巴，虽说有点意外魏王最后竟然看上个丫鬟，不过怎么说也算达到了目的，再看向傻站在那里的臭和尚也顺眼多了，摆摆手，说道：

　　“给他点儿吃的，打发走吧。”

　　说完就乐呵呵地走了。

　　“是。”管家拱了拱手，看着老和尚，嗤道：“算你走运，去到厨房里，自己选几样儿想吃的，让他们给你包好，拿了就赶紧滚吧，嗯？”说着转过身去也摆摆手跟着走了。

　　从魏王一出来，老和尚就没有说话，直到看着阿青被迫离开，这会儿再看看高太守笑得那副样子，咬了咬牙，一个飞身，跃上了墙头，离开了。

　　***

　　“我是该叫你阿菁姑娘，”秦嘉毅说着转动着轮椅，看着阿菁，挑眉道：“还是叫你阿青姑娘呢？”

　　阿菁抿抿唇，没有说话。

　　秦嘉毅笑了笑，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漫不经心地说道：

　　“外面为了找你都闹得天翻地覆了，你倒是躲在这里挺开心的。”

　　阿菁咬唇，“我，我不知道。”

　　“噗嗤”一声秦嘉毅忍不住笑了出来，有些意外地看着阿菁，“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阿菁忙摇头解释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上街上都没有看到有告示寻人的。”

　　“若是看到了你会回去吗？”秦嘉毅反问道，“怕是会躲得更远吧。”

　　阿菁不说话了。

　　秦嘉毅勾了勾唇，晃着手中的茶杯，“其实我能理解你的想法，毕竟那个疯子没几个人能受得了，不是吗？”

　　阿菁心中骤然涌起一股怒气，忍不住冲了他一句，“王爷才不是疯子！”

　　“怎么？”秦嘉毅撇嘴，“可别告诉我你心疼他，我可不信，若真是心疼他，也不会故意当着他的面溜走，不是吗？”

　　一想到秦嘉煜那痛苦的样子，他就觉得高兴，他不能把秦嘉煜怎么样，可总是有人能做到，不是吗？

　　“我，”阿菁语塞，“这和魏王殿下没关系吧。”她没有义务告诉他。

　　“是和我没有关系，不过，”秦嘉毅顿了顿，意味不明道：“你若是想要在肃王府的人找来之前离开这里，只有我能帮你，不是吗？”

　　阿菁不说话。

　　魏王本来也没指望她能说什么，只是有些好奇，“我想知道，如果没有被人发现，你是打算以后就待在这里，还是想要去哪个地方？”

　　“毕竟我总要知道你想要去哪里，说不定我们能同路呢？”

　　阿菁想了想，横竖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老老实实说了，“我想回一趟平阳县，我家在那里。”

　　秦嘉毅心下了然，“既然这样，未免肃王府的人找到你，明天早上你同我一起坐船离开吧。”说着顿了顿，看着阿菁，“也算是报了阿菁姑娘之前的救命之恩。”

　　阿菁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当初的那个情景，心下顿时恼了几分。

　　“不知道魏王殿下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才会让她倒霉地碰到他！

　　一听这个，秦嘉毅变了变脸，冷声道：

　　“为什么？自然是你家的好王爷下的命令！”

　　阿菁低下了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横竖魏王殿下和王爷素来不合，她说什么都没用。

　　翌日

　　天才刚灰蒙蒙的亮，后院里除了挑水的还没人起来，绕过后院的葡萄架子，被草丛掩盖着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侧门。

　　左右看了看，再三确认没有人跟过来，阿菁轻呼了口气，慢慢拨开面前的杂草，露出一个半人高的小门。

　　魏王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她实在是不敢冒这个险，谁知道魏王会不会在半路上就把她杀了，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以防万一，她还是尽早离开好了。

　　稍稍弯腰，抱紧身前的包袱，刚踏出来，没等站定，略带沙哑的声音便在头顶响起，

　　“你想去哪儿？”

　　还未回过神来，身子便先一软，登时跪了下去，仰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那人俯身，冰冷的唇沿着她的脸颊吻至鬓角，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的发，极致的温柔细腻反而让人不寒而栗，薄唇随即贴在她的唇畔上，细细的琢磨，带着满足的叹息。

　　“阿菁，我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