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意外
小镇有一家华人医院, 正好离小屋不远，节目组的车一路疾驰，很快便抵达目的地。
医院里，林竹接受完检查，正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段离便站在他跟前，林竹有些虚弱地闭着眼睛，靠在段离身上，而后者轻轻揉着对方的脑袋，时不时对他说几句话。
诊断结果出来，确实是急性胃炎。
林竹的胃本来就不是很健康, 大概是这几天吃饭不太规律，而中午又吃了辛辣食物导致的。
薛宁随后赶来, 听完了医生嘱咐, 得知无大碍后，便拿着药方去取药。
林竹肚子还是疼得厉害, 段离便陪他在原地等薛宁，打算先吃完药再回小屋。
不多时，薛宁拿着药和保温瓶过来, 段离接过, 喂林竹吃下, 仍旧是站着的姿势，任由林竹靠着。
小半个小时后，大概是药物起效，林竹蹙着的眉渐渐松开, 呼吸变得绵长，段离轻声唤了他几句，没回应，看来是睡过去了。
段离犹豫片刻，动作轻轻，抄起林竹的膝盖，将他抱了起来，朝医院外走去，准备回小屋。
薛宁提着药和水杯缀在两人身后。
一连串流程操作下来，此刻已经傍晚，夕阳的余晖漫进医院大厅，在光洁的瓷砖地上微微反着光。
段离就这样，在金灿灿的落日余晖里，抱着林竹，一步一步走得小心轻稳，偶尔低头看几眼，目光温柔，仿佛他怀中是什么不得了的稀罕物件。
薛宁莫名地有些警惕。
段离这副模样，实在不像对林竹毫无感觉，恰恰相反，薛宁觉得，段离似乎很在意林竹。
这么想着，她快走几步，跟上段离。
便见对方眸中温柔突然收敛，淡漠地瞥了薛宁一眼，面无表情地上了车。
薛宁：“……”
一路回到小屋，林竹始终睡得很沉。
段离看了药方，见里头有一味药助眠，又想起这几日林竹的奔波操劳，索性没叫他，抱着人进了房间。
蒋东方等人见林竹回来，围着段离七嘴八舌问了一堆，得知只是小病，吃过药就没事之后，皆放松下来。
蒋太太还熬了一锅小米粥，打算等林竹醒来给他吃。
林竹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物理性的不适感反反复复牵扯着他的神经，试图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就在林竹感觉要被不适感折腾醒来时，他隐约觉得有人朝自己走了过来，似乎坐到了床边，伸手掖了掖被角。
紧接着，有温热的手掌覆上了自己的胃部，轻轻揉按，林竹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下意识往来人的地方蹭了蹭，喃喃唤了段离的名字，不适感渐渐消失，又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夜里不知几点钟。
房间里一片昏暗，段离坐在床边，目光温柔，见他醒来，笑了笑：“你再不醒，粥就要凉了。”
说着，他扶着林竹坐起，又端来一碗小米粥，原想送到对方手中，想了想，自己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林竹嘴边，说：“张嘴。”
林竹刚睁眼，还有些不太清醒，下意识地顺着段离的要求做，等温热的粥进了口，才反应过来，笑道：“原来病患能有这么好的待遇啊。”
段离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搅了搅粥，说：“接下去一周，忌辛辣、忌油腻、忌冷、忌热，必须清淡饮食，按时吃药。”
林竹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小声辩驳：“没有那么严重，这大夏天的，不让我喝冷饮……”
段离看他：“冷饮不能喝。谨遵医嘱，你大一才学的，现在就忘光了？”
林竹无力地张了张嘴，不再辩驳，只好乖乖应下：“好的，知道了，段医生。”
……
林竹虽身体不适，但并无大碍，节目的任务又都不难，因此此后一天，节目照常录制。
29号傍晚，节目录制结束，嘉宾们收拾行李，陆续前往机场，搭乘回国航班。
离开前，段离帮林竹收拾行李，絮絮叨叨地叮嘱了许多他这个病患需要注意的事项。
林竹被他念了一天了，笑道：“这些话，你都说了百八十遍了！”
段离也笑：“我担心你。我这两天不在……”
话说到此，段离一顿。
林竹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想起，段离之前跟自己说过，节目录制结束之后，恰逢周末，他要直接飞往M国，就不和林竹一起回家了。
段离大概不太想讲这事，略过了，继续道：“我担心你忘了。”
林竹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突然很想开口问段离：你为什么要去M国？
不待林竹将这个念头压下，段离淡淡道：“爸爸妈妈在M国，住院。”
林竹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段离：“我去看看而已，你不要担心。”
说完，段离将行李箱合上，没再多说。
林竹其实很想问：那你为什么每次去M国，都不是很开心？叔叔阿姨病情严重吗？你为什么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
但林竹始终没开口。
在机场，段离的航班先自己半小时。
两人原本坐在一处，广播提醒登机的时候，段离从林竹身边站起，笑着捏了捏林竹的肩膀，说：“下周见。”
林竹：“到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段离应下，拉着行李箱走远了。
林竹看着段离离开的身影，突然觉得丧丧的。
……
回国之后，等待林竹的是更加繁杂的工作。
《关山迢递》六月初在蓝天台开播，收视率一路飙高，甩了同档期其他电视剧好几条街，前期的主要配角之一林竹，更是靠着颜值和实力狠狠圈了一波粉。
林竹在戏里的表现堪称完美，他对整部剧的把握，对饰演角色性情的拿捏，乃至对台词眼神的处理，都非常精准。
他之前基本没有作品，《关山迢递》没有播出之前，不少黑粉营销号因此底气十足，造谣也造得“有理有据”，眼下作品出来，林竹演技有目共睹，粉丝们翻身农奴把歌唱，数据刷得火热，林竹相关的热搜在排行榜上轮着挂，他几乎要成了“热搜包年户”。
甚至，林竹还被圈里知名的人物期刊评为了新一年的“演技派新晋四小生”之一。
各式赞誉四面八方涌来，林竹由此火爆全网，通告一个接着一个，他快要累趴了。
二十四号这天，林竹生日，难得地得到了一个全天假期。
临近中午，林竹赖床赖到很晚，起床时，果不其然闻到了扑鼻的饭菜香。
他慢慢悠悠地起床洗漱，来到餐厅，大爷似的往椅子上一坐，掏出手机。
林锦在这时端了一盘菜出厨房，见林竹那吊儿郎当的样，一下子乐了：“哟，这么大佬，需不需要换我换你爹？”
林竹也跟着乐：“这倒是不用，您都在菜品上费费心就成。”
林锦“嘿”了一声：“你还真使唤上了。”
林竹煞有其事地给自己开了罐饮料，仰头喝了一口，说：“生日，一年才一次，不好好利用这机会多敲点，今年就没机会了。”
林锦好笑地摇了摇头，问：“你跟段离下午出去玩？”
林竹听到这里，把饮料罐“哐”地往桌上一放，自豪道：“值得铭记的一天，段离将要为我而翘课。”
临近考试周，F医大几乎是全月休了，段离偏偏在这天满课。
林竹原本打算跟段离出去玩，没想到碰上这难得一遇的事，本来都做好在家里睡一天的准备了，结果段离决定翘了下午的课。
林竹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实在太有面儿了：“有生之年能让段离为我翘课，我也就满足了。爸，什么时候您也为我翘一次班？”
林锦白了他几眼，丢下一句“做梦吧你”，转头钻进厨房忙活了。
不多时，秦文君和段离先后到家，四个人热热闹闹地庆贺了一番，下午，段离和林竹出门。
段离事先没跟林竹说自己要带他去哪，林竹为此琢磨了一路。
按照他现在的热度，去市中心无异于羊入虎口，交通分分钟堵塞，因此公众场所肯定不能去。
难不成是上次没去成的那家私人咖啡厅？
看车开的这个方向，似乎也不是。
林竹好奇得很，偏偏段离说要给他个惊喜，怎么也不肯说，更加吊人胃口。
车渐渐开出喧闹地，往无人处开，最后，林竹甚至看到了农田地。
林竹一脸警惕，掐着段离的脸左看右看：“你是真的还是假的？你不会是要绑架我吧？”
段离突然握住林竹的手腕，把他整个人逼到角落，似笑非笑：“是啊。”
林竹被段离的气息笼罩，浑身一哆嗦，眼看耳垂的热意就要往脸颊爬，目的地到了。
林竹连忙跳下车，趁着段离没看见，拍了拍脸，一抬头，只见一道石门，上书三个行云流水的大字——“观音庙”。
林竹：“……”
他难于置信地四下张望，只见除了这一条通往观音庙的路，四周都是农田。
林竹漠然地看了眼走到自己身旁的段离，一挑眉，意思是——“你带我来这儿过生日？”
段离见林竹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失笑，说：“奶奶告诉我的，听说很灵验。上去看看？”
虽然直觉观音庙就是段离要带自己来的地方，但是从段离口中得到答案，林竹还是惊讶地瞪大了眼：“段离，我没记错的话，你是预备党员。”
怎么跟林锦似的，尽信这些玄乎的东西。
段离被林竹的表情逗得一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上去看看吧。”
林竹眨了眨眼，还是跟着段离往前走去。
观音庙建在高处，要进到庙里，必须走过一段长长的阶梯。
阶梯很长，林竹走到一半，有些累了，随口抱怨了一句，便见段离拉了自己一把，走到自己跟前，蹲下了，说：“上来。”
林竹意识到段离这是要背他之后，有些紧张地后退了两步，连连拒绝：“我哪儿那么娇气！瞎抱怨几句而已。”
段离却仍蹲着，坚持道：“奶奶说，背着人上去，更灵验。”
林竹：“……”
他嘀咕道：“你是怎么把这些话说得跟真的似的……”
说着，也不扭捏了，趴到了段离背上。
男生熟悉的气息瞬间盈满鼻尖，林竹深深吸了口气，把额头抵在段离脖颈处，突然说：“我们这样像情侣似的。”
段离脚步一顿。
林竹感觉到了段离的停顿，捉摸不透他是否不高兴了。
但想着这几个月下来，自己把心意藏得严严实实，委实辛苦，今天生日，段离不好生自己的气，就没住嘴，又问：“段离，你有喜欢的人吗？”
林竹不过随口一问，段离要是有喜欢的人了，他们住在一块，自己怎么也能察觉一二。
不料段离笑了声，说“有啊。”
林竹沉默了。
他用力抿了抿唇，下意识地紧张：“……是谁？”
段离突然叹了口气，仰头望了望前面还很长的、没走完的阶梯，喃喃：“计划还是没能赶上意外啊。”
他说这话的声音不大，林竹晃了下神，没听清，又问了遍：“什么？”
段离不回答，只说：“林竹，你先下来吧。”
林竹只当他累了，连忙站回地面。
因为比段离矮了一阶梯，本来就存在的身高差更加明显，段离回过身，见林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失笑：“林竹……”
林竹茫然地看着对方，才意识到段离不是累了，而是有话要跟自己说。
不知为何，他莫名紧张，开口，嗓音微哑：“嗯？”
段离拉着林竹的手，让他往上走了几级阶梯，稍稍高出自己半个头，才说：“我刚刚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林竹不说话，心如擂鼓，屏气，一瞬不瞬地盯着段离。
段离似乎也在紧张，握着林竹手腕的力道微微加大：“那个人……是你。”
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个人是你。
林竹脑中紧绷的弦猛地断裂，他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全身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抽空，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流了下来。
段离一直密切注视着林竹的表情，见他突然哭了，顿时慌了手脚，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戳到了对方的痛点，手足无措，下意识想抱抱林竹，又怕这样不稳妥，只一个劲儿地道歉：“你、你不要哭，对不起、对不起，我……”
林竹见段离手足无措的模样，觉得很好笑，奈何自己像是开了闸的龙头，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话又说不出来，只觉得满心莫名其妙的委屈。
他把头靠在段离肩头，抽抽噎噎，伸手环住了对方的腰身。
段离浑身一颤。
他哑着嗓子：“林竹，你喜欢我。”
明明应该是问句，段离却用了陈述语气，林竹哭得厉害，只能是不住地点头，耳朵擦过段离的头发，又酥又痒。
段离紧紧回抱，侧头在对方的脖颈上啄了啄。
像是有电流游过，林竹全身一哆嗦。
段离却不停止，啄了几下，干脆不动了，整张脸埋到了林竹脖颈侧，温柔耐心地一下一下顺着林竹的脊梁骨，轻声安慰：“不哭了。”
观音庙的阶梯又长又陡，夏日烈阳高挂，吹来的风中都带着热气。
两个少年站在阶梯的三分之一处，一高一低，紧紧相拥，身旁有一棵恰到好处的遮阴树。
夏日的风起止反复。
不知过了多久，林竹缓过来了，渐渐止住哭泣，开始打嗝。
段离笑了一声，当即被林竹恶狠狠瞪了一眼：“不许……嗝……笑话我！”
段离低低笑出声，转过去，低下身子：“我背你。”
林竹顺从地趴到段离背上。
段离拐了个弯，继续向上爬，一边说：“林竹，我们……在一起吧。”
我们在一起吧。
林竹鼻子一酸，差点再次哭出来。
他把脸往里蹭了蹭，闷闷道：“你不能……嗝……反悔。”
段离笑：“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