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1

  杨夕拉住以沫的手,“以沫,这个世界上任何的荣誉都没有快乐的心情和美好的心态重要!知道吗?”

  以沫不知道杨夕为什么突然这么感性地说这些,于是不知所以地使劲点头,“嗯啊,我答应你,会好好活着的!”

  两人顿时笑喷!

  而陈术嘉和以沫、徐画和杨夕,彻底玩完了。这两个女孩子也带着各自的不甘退出了文学社。而杨夕对丁落,却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努力做!但是杨夕也好想告诉丁落,没有什么比快乐的心情和美好的心态更重要了,有什么东西再喜欢,值得你可以付出生命去证明吗?

  “年味聚了又散,温州市一模紧张来紧张去却终得‘一磨磨成灰’。天气时阴时晴,就像哪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子的脸。所幸我是一只沉睡的猫咪,梦醒已是遍地繁花,免去了寒冬的苦。”以沫哗啦哗啦地写下这么些句子后,便犯起了困。

  合上卡夫卡的书页,推开窗户,瓯地的夜色竟如此沉寂。以沫有种说不出的欣喜,好想和杨夕一起去看三月的茗山,看神仙笔下的五龙水。

  周末文学社上课的时候鲁余凡讲了关于温州市小文学家比赛的事情。

  近来温籍作家谢淑清因一篇《乡关何处》颇获殊荣,一时间大家像是都爱上了这从土壤里长出来的一文一字。所以此次比赛文风有所指向,大家便知道鲁余凡最后将草婴留下的缘故了。乡土散文并不是难事,只是以沫很少去尝试,文学社里数草婴写得最多最好。

  把写好的文章交上去了之后,以沫心里竟空落落的,到风雨操场跑了两个800米后走到正中央摆成一个大字。突然想起丁落,于是掏出手机给她转发了一条杨夕发给自己的短信:“放下方知,天地之大。”

  初选周期比鲁余凡预期的足足早了一个星期,一同送去的九篇文章都入了初选。

  复赛是现场作文,地点是温州市区。

  上次坐鲁余凡的车好像是去参加另一个作文赛的时候,那也是以沫第一次知道101和夏雨就是同一个人,是一个会说会笑会走路的大活人!

  象城二中是象城这座小镇上第二好的高中,和象城一中尚不能比,更别说和市里的一些好学校比了。复赛的试场很多都是来自市区学校的学生,他们别着别致的校徽,好像本身就有一种优越感。几个市第几中学的学生在大声地讨论他们老师给他们押的题目,说是连范文他们都有,只是懒得看。杨夕“切”了一声,让以沫别理他们,都是一群纸老虎。

  以沫不知道那群“纸老虎”们的老师押的是什么题目,但是鲁余凡猜得倒真的很准,作文的主题就是“乡土”。

  复赛结束后才隔四五天就发下最后参加决赛的名单。当看到“相以沫”三个不胖不瘦的字站在“第一名”三个字后面时,以沫简直要快乐得飞起来了,太不可思议了吧!杨夕是第五名,杨夕说自己的名次和以沫的加起来刚好是她的幸运数字“6”,所以接下去的决赛肯定也会很顺利的!

  这也能扯到一块儿?以沫心想:什么奇葩逻辑!

  参加决赛前几天鲁余凡拿来了好多文学常识、诗歌鉴赏的资料让大家做准备。这可苦了身为理科生的杨夕,知识抛掉简单捡起来难。以沫和同是文科生的草婴起劲地互相问答,把杨夕听得一愣一愣的。以沫突然想起高一期末,杨夕和梦蕊在教室里飞快地演算着各种诡异的算式,自己顿时记不清孙中山的老婆究竟是宋庆龄还是宋美龄的那会儿。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道梦蕊知不知道后来文学社发生的一切,知不知道大家都还很想她。

  像是做了一场梦。

  决赛的那天那群“纸老虎”全都不在了,杨夕对以沫和草婴说:“还是毛主席说的是,我们要鄙视一切的纸老虎!”草婴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毛主席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鲁余凡等在试场外,想着这次的小文学家比赛丁落连最开始的文章就没交过来是什么情况。他突然想起听过的一句话:“人生很多问题本来就是没有答案的。”鲁余凡笑笑,自己早该是过了为这些小情绪矫情的年龄了,可是为什么还是一直想知道答案呢。

  出了考场之后大家都很开心,于是鲁余凡请大家去象城的天香食府搓了一顿,庆祝小文学家比赛圆满结束。虽然最后的结果还不知道,但是这个过程真的很快乐,大家一起练笔相互问答,一起在编辑部里背文学常识背到晚上十点多然后叫永和豆浆的夜宵吃,这些都足够难忘了。

  正午日头很大,以沫坐在教室里昏昏欲睡,正梦到梦蕊和自己抢棉花糖吃时感觉有人在摇自己。以沫不耐烦地甩了一句:“别动我!”

  那人竟不知趣,坚持不懈地摇,以沫砰的一下站起来:“干吗?!”

  额……周围的同学都吃惊极了,鲁余凡竟在偷笑,问以沫昨晚做贼去啦?然后告诉以沫得了第二名的事情。

  以沫突然鼻子一酸,忙跑到厕所里打了个电话给妈妈,后又跑到杨夕那儿嘚瑟去了。

  不用害怕会被嫉妒,也不用害怕自己会嫉妒。这样单纯的快乐是经过了多少坏情绪的修炼后才有的默契,所以最难得。

  后来知道草婴是第一名,杨夕是十一名。小文学家的奖项只设了前十名,所以鲁余凡为杨夕感到可惜,杨夕却说自己是除了前十最厉害的一个呢,有什么可惜的!

  鲁余凡想起去以沫教室的时候看到丁落正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心里便是一阵疼。

  颁奖的地点设在温州一中。鲁余凡的车子开在温州大桥上的时候,杨夕发来短信让以沫领完奖去五马街买些鸭舌回来吃。

  天气坏得跟这几天的股市一样,但挡不住领奖的好心情。来到会场时已经迟到了几分钟,一转眼草婴和鲁余凡便不见了,于是以沫便找了个挨着垃圾桶的空位坐了下来。哈哈,果然是全温州市最好的高中之一,连垃圾桶都那么好看。以沫盯着这个漂亮的垃圾桶看了许久,好想把它拎回家。

  都人山人海了为什么还不开始,以沫在心里嘀咕。

  人群开始骚动,台上的好几位领导不停地咬耳朵像是发生了什么,有几个人走下台来开始在人群里穿来穿去。是谁还没到吗?

  以沫开心地伸长脖子东看西看,忽然发现会场东面一块清一色的全是学生,而且每个人都斜披着一条彩带!

  以沫有点慌了,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吧?!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走到以沫旁边,见是学生便忙问:“请问是相以沫同学吗?”

  然后以沫被领到指定的座位后乖乖地坐下,那老头挺和蔼慈祥的,帮以沫挂好彩带后笑呵呵地走了。草婴是第一名所以和以沫挨着坐,一见到以沫便急着问:“你刚刚去哪儿了?所有人都在找你!”

  以沫有点愧疚得不能说话。旁边的第三名忙接过话:“哎,美女果然是在哪儿都有迟到的权利,还让教育局局长亲自给你穿好彩带!真是够大牌的!”

  “哼哼哼哼!我就是大牌怎么啦?!”其实以沫心里虚极了,再怎么样也是因为自己整个议程才推迟了这么久。

  刚站在台上结果那老头双手递给以沫一个大大的红包。以沫的手有点发抖,转身对着观众席深深地鞠了一躬后突然发现第一排摆满了温州电视台的镜头。“完了完了,本姑娘这么辉煌的时刻爸爸妈妈外公外婆大姨二姨全都要看到啦!不过没关系,我是大牌怕什么?!”心中顿时呼啸而过无数头草泥马。

  一回学校就被鲁余凡拉来做苦力:在买的120本笔记本上签上自己的大名然后在文学社里每人发一本,纪念文学社获得自古以来温州市的最高荣誉。

  刚开始几十本以沫都很工整地写上“相以沫”三个大字,写到最后字变得越来越“潇洒”,抽象得差点连自己都认不出来,哈哈,要的就是这效果,乍一看还真像大牌明星的签名!到后来手实在酸得不行,索性无比狂草地写上一个“相”字!最后二十来本真心没气力再写,默默地到班主任办公室顺来一盒印泥,一按一本,一口气全搞定不费劲儿!

  回到教室趴在课桌上便呼呼地睡着了。醒来就听到后桌在一旁抱怨文综的题量那么大,每道题目平均都要三百来字左右,写得手上都快有肌肉了!

  以沫暗暗地想,大牌也不是那么好玩的,签名都能签出一胳膊肌肉来!

  二模过后三模便屁颠屁颠地跟着来了。天气一天天地暖起来,长长的头发挂在背后像是多穿了一件外套,实在热得不行。

  黑板旁边正月挂起来的那本高考倒计时也疯狂地一天天地变薄。杨夕说终究会有一天那数字会小到不能再小,怕什么!

  上礼拜五鲁余凡发来短信说这次上课是高中阶段的最后一次上课。那时候以沫看着短信愣了好久,或许这个时候每个人都不愿意把一分一秒的时间浪费在跟高考没关系的事情上,自己却花大把的时间来写下对于文学社最后想说的一万来字。

  我笔尖的舞姿,是聚光灯下的最后一抹嫣红。

  扯淡。

  以沫这届的最后一节课排在下午五点半,在文综测试之后。和杨夕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来到综合楼五楼,却发现还没有人,于是默默地坐在一边。过了好久,又来了两个,一共四个人。

  这样的人数和气氛,是高中生涯在文学社的最后一节课。杨夕顿时也感伤起来,问以沫这像不像都德写的《最后一课》,以沫愣了一下竟说不出话来,像有什么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想起在以前,杨夕总爱挨着以沫坐在角落里,陈术嘉喜欢坐在老师的对面,丁落喜欢坐在窗口,徐画喜欢坐在最靠近老师的位子,还有……以沫都记得。

  以沫居然也会说“以前”了。

  或许以沫自己也不能理解去年的此刻,101他们那一届上最后一节课的时候,以沫偷偷地跑到综合楼五楼的门外,听着他们讲着各种话,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但又不敢出声。

  是不是有些情绪,过了那个时间点,一辈子再也不能感同身受。

  高考近得都可以听得见脚步声了。

  这届的文学社虽然有很多的不愉快,但终归还是近三年的相伴。所以以沫和丁落就以社长的身份为这届即将毕业的社员举办了一次聚餐,也算是文学社对每个人几天后的高考祝福。虽然杨夕说死说活都不愿意和陈术嘉还有徐画一起吃饭,但最后还是看在以沫的面子上来了。虽然陈术嘉和徐画很不愿意来,但各种软磨硬泡后她们还是答应了。

  聚餐没有邀请鲁余凡,后来想想其实应该请他的,也许听不到这一段话,会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饭吃到一半,丁落拿出一张纸交给以沫,让以沫代她念给每一个文学社的人听。

  我十二岁那年认识你,那时候我便关注着你,关注着你所经营的文学社,我一直想陪你度过你生涯里最差的时光,可是我没赶上。我一直想让你的眼睛看到我,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你的目光只盯着自主招生,我自知不是那块料,所以我选择不打扰你。在你看不到我的每个时日里,我便都是隐身的。看到你的希望落空,其实你不会理解我有多释然,我庆幸我终还是陪着你度过了一段最差的时光。我以前很自命清高,总认为自己爱的人和事物是不同的,我可以为之从容赴死。但是你的身边总是有那么多有才气又有能力的学生在,或许我终是矫情,被自己曾以为的对你的深沉困住了那么多年。或许是你让我失望了,或许是我让自己失望了,无论我多想是个太阳,最终却只是另一株向日葵。其实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以沫,你看着她的时候,永远看不到我……

  以沫发现自己读不下去。

  纵使以沫在曾经的一段时间里和她走得那么近,但是她从来没有对以沫说过这些。

  高考前的体检应该让好多人都心惊胆战的,因为一直传说要脱光。

  四月二十号,农历的三月十八,刚刚好是以沫十八岁的生日。前天晚上以沫就被妈妈接回家去睡觉。那天早上一大早起床去换衣服便发现衣橱里整整齐齐地放着妈妈给自己准备好的衣服,最显眼的就是放在最上面的那件纯白色的内衣。

  内衣一向都是和杨夕一起买的,妈妈突然给自己买来这么一件内衣以沫竟脸红得不行。拿起来一看标签竟吓得不轻,这分明不是少女款了呀!

  手机有短信:“快弄好下来我和你爸爸一起陪你去体检。生日快乐,成年快乐。”

  以沫收拾好后在镜子前把自己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像真的像个小女人了。“哈哈。我是一个小女人啦!”

  日头拥着温州城,好开心。

  终于到了传说中要脱衣服的那一关了,看杨夕利索地脱掉衣服只剩下内衣和内裤于是以沫也照做了。可能医生对进来扭扭捏捏的女孩子看多了,倒有几分惊讶地看着杨夕和以沫,然后嘴里蹦出一句:“这俩小姑娘的胸部发育得挺好看的。”

  杨夕竟回了一句:“谢谢夸奖啊!”

  嘎,嘎,嘎,嘎……

  最后一关是测嗅觉。以沫走到医生跟前看桌上摆了三瓶液体,便问了一句:“是要喝吗?”

  问完自己都汗颜了。

  2011年六月八号下午。当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整栋教学楼发出了巨大的轰响声。放下笔。一看手表,5:02。

  初夏与盛夏交接的阳光。人潮拥挤过后安静的楼道。抬头仰望这满天的碎云,以及爬满体育馆外墙的爬山虎。这应该是以沫最后一次站在这条小道上看着这些东西了。来年的这个夏天,会不会也有一个学弟或者学妹像这样站在这里,看到的会不会也是同样的光景?

  草婴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呢?以沫心想。

  满天的碎云。铺天盖地的爬山虎。

  和杨夕走出校门,妈妈站在夕阳的余晖里,打着小洋伞,安静地等着。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电视新闻铺天盖地地讲着高考,看了心烦。以沫躺在床上,心神不宁地看着米兰·昆德拉的《好笑的爱》。

  墙上的挂钟8:37。大约四个小时前以沫还坐在高考的考场里为英语的一道选择题选A还是选B而手心冒汗。四个小时到现在,以沫盘着双腿,披散着头发,吹着冷气,不亦乐乎地吃着杨梅,随手翻翻昆德拉的书,做回书虫。

  仅仅是四个小时。时间真是个神奇的概念。所谓的“黑色六月”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没有像小说里又是撕书又是尖叫的那般疯狂。十二年的应试教育就这般安安静静地告一段落,像夕阳余晖里的满天碎云,这般不真实。

  耳机塞在耳朵里。五月天的《后青春期的诗》:

  回忆夸饰着伤感

  逝水比喻时光荏苒

  终于我们不再

  为了生命狂欢

  为爱情狂乱

  然而青春彼岸

  盛夏正要一天一天一天地灿烂

  早上被阳台上的鸟叽叽歪歪地给弄醒了。不算自然醒,却也是诗意的早上。一想到高考已经过去了,忍不住嘴角挂起微笑。

  是时候该行动了。

  如数家珍,以沫对每一本教科书都说一声“goodbye”,然后郑重其事地将它们统统装到大袋子里。

  “砰!”

  书柜最上层的速写本重重地砸到了头上,无印良品,只是摘抄了一篇自己去年写的《晚安晚安》。头被砸得有些痛。站起来,抬头看看窗外的天,依旧是铺天盖地的云。以沫好想听到101学长对自己说晚安,时光对自己说晚安。自己说给全世界听的晚安,最后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头上。

  不仅仅是对于如今的自己而言是百无一用的教科书,处理掉的还是那些过去了的、永远不会再有的情绪,只是以沫不知道在那些情绪里,自己曾有过怎样的表情。

  完毕。以沫和妈妈一起将这五大袋的教科书拖到村口的废品回收站,论斤处理。每斤5毛6。一共120斤,总价67块2毛。攥着这么些钱,心情并无想象中的开心和释然。

  用这67块2毛在超市里买了一堆的雪糕,塞满冰箱。“用十二年的沉重换一夏的清凉。”“啪!”以沫将这张便利贴重重地贴在了冰箱的门上,然后拍了张照片发了微博艾特了杨夕。

  “高三最后那段拼天拼地的青春是一场暗无天日的流放。”这是丁落对以沫说的。闷热的教室,初夏夜晚聒噪的虫叫,惨白的日光灯,黑压压的人头,笔与纸沙沙的摩擦声。这样的生活,再也不会有了。被每个高三学生迫不及待抛在时光身后的,仅仅是这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吗?

  倒在地板上,看着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以沫知道,一天就这样,又要过去了。这一刻却发了疯地想念夏丛熠。

  夜半,连床都睡了,以沫却失眠了。借着苍亮的月光,随手翻翻那两本厚得要死的高考志愿参考书。如果确定将目标锁定在杭州下沙,那能报的学校也就那么几所。

  打开电脑,点开Word,对着空白的页面发呆。以沫很想敲下一些文字,却不知道写什么。和几个在线的编辑聊了会儿天,给他们发了几篇自己以前写的稿子,都很快回复。以沫想,当别人整天心神不宁地等待高考成绩,抑或是没天没地地疯玩,自己依旧可以做些喜欢的事情,一点一点地触碰着属于自己的梦想。何其幸运。一个编辑关心地问以沫浙江省高考成绩什么时候会知道,以沫说六月二十二号。

第9章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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