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大越的国都在中部偏西的地方,炎凉与沐清眠经过小半个月的赶路，已经到了离国都不过数十里的一座城池之中。
前世血衣魔女的足记遍布天下,大越自然也不例外。不过要说起大越的话,炎凉如今印象中实在是乏善可陈。
天下三分，大容是当之无愧的霸主。虽然近几十年显露出了不少颓废的局势，但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仅仅只从国土面积上来说,就算是荆地与大越加起来，也比不过半个大容。
而将荆地和大越两者相比较，两国的人口倒是差不了多少,可大越的国土面积却是比荆地小了许多的。大越的存在感也如同它的国土面积一样一样,是三国里面最弱的那一个。
前世所有炎凉有印象的大事件，全都跟大越没什么关系。一定要说炎凉对于大越最有记忆的点,那就是擎苍宗了。
天下江湖正道以五大门派为首，前世就算被血衣魔女祸害得那么严重这个局面都没有改变，更别说这辈子炎凉几乎就没有插手江湖上的事情了。五大门派坐落的地点没有荆地，四大门派都在大容，只有擎苍宗在大越。
擎苍宗乃是五大门派之首，前世炎凉与江湖正道的冲突起始，便是源于擎苍宗的少宗主，玉飞花。
就是现在炎凉面前这位。
长着一双桃花眼的俊美男子衣着华贵清雅，他将手中画了写意山水的折扇收起，满带笑意地冲着炎凉和沐清眠拱手施礼：“不慎惊扰了两位姑娘，实在是玉某的不是。”
准确来说,是冲着炎凉一个人。
玉飞花此时此刻专注注视着炎凉的表情，简直堪称深情。
而炎凉看着面前的玉飞花，一脸的面无表情。
事情要从方才说起。炎凉与沐清眠来到了这离大越国都不过数十里的一座城池之中，因为距离国度极尽，荆族带来的战火远远没有蔓延至此，随意望上去，仍旧是一派安宁和乐的场景。
摆摊的，卖艺的，游玩的，好不热闹。
沐清眠想到这一路走过来途中看见的那些因为战乱而饱受凄苦的百姓，再看看眼前的繁华昌荣，忍不住就有了些“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感慨。
这天下终究太大，而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
炎凉见到沐清眠的情绪有些低落，便有意拉着沐清眠多在街上逛了逛。炎凉已经发现了，眠姐姐算不上有都喜欢逛街玩乐，但如果是和她一起的话，总会轻松愉悦不少。
这个认知让炎凉的心情非常不错。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就在炎凉拉着沐清眠和其他人围成了一个圈儿，观看圈儿正中间杂耍艺人表演的时候，忽然出了意外——一个喝得神志不清摇摇晃晃的醉汉跑了过来。
看杂耍的观众里面有不少妇孺，没几个人会跟这个身高体壮的醉汉硬碰上，见状马上就想要躲开。可是那醉汉原先还是慢悠悠地晃荡着，一见到不少人害怕他、厌恶他，反倒来了精神，“嘿嘿”一笑，两手胡乱往前抓着就加快了脚步，一下子冲了过来。
这下现场的局面就全乱起来了。惊呼声不绝于耳，人们四散逃窜。
这样的乱象让炎凉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来了当年在杏花镇的馄饨铺子里发生的事情，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那是炎凉记忆中最后一次因为体内的紫金碧血蝎毒而产生失控了。这辈子炎凉与沐清眠的相遇就起始于那间馄饨铺子，炎凉比前世早了好几年被沐清眠医治，紫金碧血蝎毒得到了非常有效的控制。
前世的血衣魔女终其一生也在探究这毒功究竟要怎么才能自控，毕竟因为紫金碧血蝎毒的失控，炎凉已经闯下了太多追悔莫及的祸事，而血衣魔女也确实探究出来了不少行之有效的秘法。
再加上这辈子的炎凉一直没有接触到前世诱发她体内蝎毒的罪魁祸首，在早有准备的控制之下，多管齐下，紫金碧血蝎毒对于炎凉的影响微乎其微，近几年更是基本全都被沐清眠医治消除了，炎凉又经过一番洗精伐髓的刻苦修炼，如今留在琼珉长公主体内的，只有浑厚强大的内力，再无任何副作用了。
所以脸色不好看归不好看，炎凉倒是没有多余的戾气。以炎凉如今的武功，想要正要将沐清眠护着避开到一旁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有人出手比炎凉还要快。
赶在炎凉动作之前，一位白色锦衣的公子就已经闪身到了炎凉与沐清眠面前，将两人全都护在身后，手中的折扇一转，几米开外那作乱的醉汉应声倒地。
一场危机就这么被彻底解决了。
还在慌乱逃窜的百姓很快也反应了过来，众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玉飞花身上，人群一时间非常安静。
玉飞花在江湖上有着“玉面公子”的名号，本人的皮相确实是非常不错。在炎凉见过的人里面，除了没有毁容的端木无疾，也就是玉飞花的相貌最为精致出众了。
因而，看见玉飞花这么潇洒从容地将他们都救了下来，再看看玉飞花的脸和身上贵公子一般的穿着，不少妇人和姑娘全都红了脸。
玉飞花似乎是非常习惯这样的待遇，他冲着这些妇人和姑娘们粲然一笑，惹得她们神态更加娇羞了。
然后，玉飞花转过身，便冲着炎凉和沐清眠拱手施礼，说出了“不慎惊扰了两位姑娘，实在是玉某的不是。”
炎凉发出极轻的一声嗤笑：“呵。”
一定要说她和眠姐姐被谁惊扰了的话，那也是那个醉汉，和玉飞花有什么关系。可是偏偏玉飞花这么说了，明显就是故意要讨好她与眠姐姐的意思，顺便还展现了他的风度翩翩。
玉飞花的武功确实是江湖上数得上名号的，但是炎凉前世让天下人唯恐避之不及，在江湖上有着一骑绝尘的地位，又怎么会反应慢？玉飞花能够赶在炎凉之前出手，只有一个可能——他早有准备。
以玉飞花的性格，倒不至于干出来专门找一个醉汉过来制造混乱这样阴损的事情，不过早就注意到这醉汉却放任自流是少不了的。玉飞花恐怕就是专门挑着这么一个大好的时机，以英雄救美的姿态出现在炎凉面前的。
为什么炎凉会这么懂呢？那当然还是因为前世的经历了。谁都知道玉面公子生性风流，血衣魔女前世会对正道五大门派出手，导火索就是玉飞花被高彦文引诱过来见到炎凉，惊艳不已，出手调笑才造成的。
那一次的交锋，玉飞花一只手臂直接就交代在炎凉手里了。玉飞花这样向来顺风顺水，到哪儿都被小姑娘们捧着的人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玉面公子对自己的外表风仪分外看重，少了一只手臂那得多难看啊，玉飞花怎么可能不气愤痛惜。
按理说，玉飞花就算是不把炎凉视为死仇，也总该找机会向炎凉报仇。然而现实的情况是，玉飞花气愤归气愤，痛惜归痛惜，再一次看见了血衣魔女的脸，玉飞花终究还是拜倒了。
嗯，没错，玉飞花真的是不愧江湖上那风流无双的评价，只要长得足够好看，在玉飞花这里做什么都能够被原谅。
面对如此绝色美人，玉飞花只有怜香惜玉的份儿。
因此，在后来血衣魔女与正道五大门派的交锋之中，乃至后来魔道的人也趁火打劫掺和进来搞得一片混乱的时候，玉飞花这个奇葩居然还坚持不懈地一次又一次跑到炎凉面前，对着炎凉大献殷勤。
要不是断臂之后擎苍宗宗主派来保护自己儿子的高手众多，炎凉前世都不知道把玉飞花打死多少次了。
现在玉飞花向着炎凉展示出来的套路，那全都是前世炎凉已经见得多到翻白眼的了。
沐清眠可不知道玉飞花的德行，眼见这位公子出手帮助了她们，便开口道了谢：“多谢。”
玉飞花一直柔情似水般注视着炎凉的目光稍稍移开，冲着沐清眠微微一笑：“姑娘此言实在令玉某惭愧。到底是玉某唐突了，若是两位姑娘不介意的话，可否容许玉某稍作赔罪？”
说后半句话的时候，玉飞花的眼神又回到炎凉身上了。
沐清眠虽然对感情迟钝，但也不是真的一无所知，看见玉飞花这样，沐清眠颦了颦眉——这位忽然冒出来的公子，似乎是对凉儿别有用心？
沐清眠很清楚，玉飞花这是把撩小姑娘的手段使在炎凉身上了。说实话，玉飞花的手段确实不错，又显而易见是用了心了，被撩的小姑娘十个里面估计有九个半都会心有所动。
那凉儿……
沐清眠下意识地往炎凉那里看了一眼。
凉儿还未到及笄的年岁，正是容易春心萌动的时候，万一……
玉飞花这人简直自带发光体，站到哪里就是哪里的焦点。刚才玉飞花与炎凉和沐清眠的交涉，旁边的人全都看在了眼里，这个时候就有对玉飞花春心荡漾的小姑娘忍不住酸了一句：“长得还没我一半好看呢，怎么偏偏就得了这位公子的青眼了……”
此言一出，应和者众。
没办法，炎凉的易容水平太好了，这会儿顶着一张易容过的脸，那就是放到人堆里面找都找不见的类型。在一般人眼里，易容更简单的沐清眠都长得比炎凉清秀可人多了。
稀奇的是玉飞花居然对离炎凉那么近的沐清眠没什么表示，一心只盯着相貌更差的炎凉来看。
有人不由得腹诽，这位公子长得一表人才的，莫非……眼睛是个瞎的？
炎凉倒是很清楚，玉飞花非但眼睛不是瞎的，甚至还颇有几分火眼金睛的本事。
没错，作为一个极为喜爱美人的风流公子，玉飞花对于美人们常用的物件可都是有不少了解的，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自然也不例外。易容所用的东西和胭脂水粉在本质上其实并没有多少区别，玉飞花辨认得出来美人作了何种妆容，也辨认得出来美人作了何种易容。
以玉飞花的眼力，哪怕是炎凉这样堪称登峰造极水平的易容，也不难识破。
玉飞花深知美人在骨不在皮的道理，虽然没有办法透过炎凉的易容看到炎凉本来的面貌，但也能够一万分地确认——炎凉的真实面貌，绝对是个足以倾倒众生的美人。
沐清眠虽然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可是对于玉飞花而言，炎凉才是有着致命吸引力的那一个。
已经有人报官将那作乱的醉汉捉拿归案了，不过因为有了玉飞花的掺和，旁边围观的人不减反增，就连那些杂耍的艺人都停下来了自己的功夫，兴冲冲地要看这边的情况。
周围闹哄哄的，比起不少妇人和姑娘们的忿忿不平，汉子们倒是起哄的更多：“哎！那个黑衣裳的姑娘！这么俊的公子要给你赔罪呢，你还不赶紧答应！”
“就是就是！”
“答应他！快答应他！‘炎凉冲着玉飞花翻了个白眼。
玉飞花倒没有介意——这么绝色的美人，那就是翻个白眼也是极美的！不过玉飞花也注意到了炎凉的不耐烦，马上善解人意地提出来：“不如玉某与两位姑娘借一步再谈？”
沐清眠也不喜欢这样乱哄哄的局面，炎凉给了玉飞花一个冷眼算是答应下来了。
下一个瞬间，沐清眠便猝不及防地被炎凉一拉，整个人跌入了炎凉的怀抱，而炎凉本来牵着沐清眠的手搂住了沐清眠的腰，另一只手越过沐清眠的膝弯，将沐清眠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一跃而起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范围内。
围观的人都惊呆了：“这、这是？！这姑娘是武林高手啊？！”
玉飞花也吃了一惊，他是看出来了炎凉有武功，但是没想到炎凉武功能这么强啊？！
不过很快，玉飞花也跟上了炎凉，同样轻轻松松地一跃而起，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范围内。
炎凉展现出来的高强武功让玉飞花更激动了——这么姿容绝色又武功强大的美人，简直太有魅力了！
沐清眠被炎凉打横抱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直到炎凉凑近了沐清眠的耳朵轻声提醒了一句“眠姐姐抱紧我”，沐清眠才下意识地伸出手臂，环住了炎凉的脖子。
炎凉将沐清眠护得很好，周围的风全都被炎凉用内力挡了下来，没有影响到沐清眠一丝半毫。等到炎凉找了个僻静的山脚落地，又凑近了沐清眠的耳朵轻声提醒了一句“眠姐姐，我们到了”，沐清眠才终于反应过来。
沐清眠：“……”
沐清眠仍旧是搂着炎凉脖颈的姿势。
与炎凉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
这样的姿势……
沐清眠的心跳忽然不受控制地加快，脸上又像是烧了起来一样。
偏偏炎凉在这个时候还轻轻笑了一声，沐清眠都能从炎凉的怀抱之中听见炎凉胸腔细微的震动。
沐清眠有些慌乱无措地低下头，不敢再看炎凉。
炎凉逗够了眠姐姐，也不忍心让眠姐姐太过窘迫，提醒了一声“小心”便将沐清眠轻轻放了下来。
就在沐清眠站好的时候，玉飞花也过来了。
此处再无他人，是个说话的好地方。玉飞花风度翩翩地再次对着炎凉行了一礼，开口道：“玉某方才的提议，不知姑娘……”
炎凉再一次牵起了沐清眠的手，冲着沐清眠眨了一下眼睛。
沐清眠：“……？”
沐清眠看得出来炎凉是要她帮忙协助的意思，可是她要帮忙协助炎凉什么？
还没等沐清眠反应过来，炎凉就已经冲着对面的玉飞花开了口：“少宗主有话不妨直说。”
语气要多冷淡有多冷淡，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被炎凉认出来了自己身份，玉飞花也不意外，毕竟炎凉的武功足以说明她在江湖上的地位不会简单。不过玉飞花想遍了自己所知道的人，也没有想出来炎凉有可能是哪个门派的。
这些对玉飞花来说到底不算什么太重要的事情，玉飞花摇了摇自己手中的折扇，笑道：“姑娘放心，玉某并无恶意。玉某只是对姑娘一见如故，想与姑娘结交一番。”
这就是阴晦的表达心意了。
炎凉忽然对着玉飞花绽放出来了一个笑容。
这笑容太过光艳夺目，玉飞花的呼吸都忍不住为之一窒。
然后，玉飞花就见到，炎凉带着这个笑容，将她与沐清眠牵着的手举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已有佳侣，恩爱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