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死亡

  顾纵英看得出这个随珠小筑经常有人看顾,问了钱恒。钱恒说, 他偶尔无事的便会从秦岭前往这里, 待上几日, 他喜欢待在这种安静的地方, 仿佛整颗浮躁的心都会被抚平一般。而最近和四象居有了联络后, 也特地让他们找人每过七天都打扫一次。

  等看完了一圈周边的花圃之后,钱恒带他去了木屋的后方。

  一个崭新的坟包出现在聂池的眼前。

  即便木牌上空空荡荡,无名无氏, 聂池也知道这便是叶和璧的墓。

  钱恒牵着他的手,来到了坟墓前:“师父, 我带阿英回随珠小筑了。”他说着, 便看向了顾纵英。

  此时此刻,似乎永远穿行在黑暗中的青年眉目柔和, 脸上的神情有别于许逸濯十足的洒脱,又有别于青面獠牙全然的冷厉, 就像是历经世事之后, 终于找到了遍寻几世的依托,言语中的欣喜犹带习惯性的克制, 却又知道再不需要克制, 该是让对方知道的,该是让对方感受到的, 惑人的桃花眼中情意流转, 只叫人深陷其中, 不可自拔。

  少年的眼中忽然再次升腾起水雾。

  钱恒连忙抬起手蹭在顾纵英的眼角, 有些慌张地问道:“怎么了?”

  聂池并不讨厌自己这种放纵的软弱,因为只有在这个人面前,他会放任自己尽情地笑闹,尽情地哭泣。

  况且,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他却是到了伤心处。

  他抽了抽鼻子,还未回答,便听钱恒自以为猜到了顾纵英的心情,眼中闪过一抹沉郁之色,说道:“阿英是否还是在意我的身份……”

  “这个确实没法不在意。”顾纵英抓住钱恒的手,将自己的眼泪蹭在对方的袖口处,他望着钱恒对于他这个行为愣怔了一瞬的样子,心想自己还真是喜欢这人偶尔流露的这种表情啊,在知道了对方真实身份是青面獠牙后,更觉得可爱了。

  他没有让钱恒多加揣测和心慌,接着道:“毕竟大哥确实是江湖中让人闻风丧胆的青面獠牙嘛,可我已是青面獠牙的弟子,又和青面獠牙成了结拜兄弟,能有这样的成就,估计百八十年,也就只有我南竹一人了吧。”越说脸上的笑意渐浓,“起初很难以置信……但我想到,你为我做的一切,那些恐惧、惊慌、担忧便立即烟消云散了。一开始为了不戳破自己的真实身份,大哥还真假参半的说自己的故事,后来,开始假借许逸濯的口说起了青面獠牙的过去……这些种种,我都理解。”

  钱恒沉默地听着他说话,当他眼中的水雾逐渐消失,摩挲着他眼角的指尖慢慢移到了他的脸颊处。

  夕阳西沉,晚霞染红了西边的天空,将几缕霞光映照在这片山林间,映照在侧靠西边的一身白衣的钱恒身上,多了几分如梦如梦幻之感。

  这人的一举一动都在述说着钱恒对顾纵英的情谊。

  顾纵英蹭了蹭覆在自己脸上的手掌,眯起眼睛,话语中带着叹息:“老实说,我现在很心疼大哥。”

  钱恒的心软得不能再软了:“阿英不问我为什么要扮作许逸濯的身份吗?”

  顾纵英反问道:“大哥会告诉我吗?”

  “我……很想告诉你,但有一些……”

  顾纵英并起食指中指放在了钱恒的唇上,让他不用再说。

  “如果不想说的话,不用勉强告诉我。”聂池知道顾纵英的脸露出天真微笑时有多么无懈可击,而对钱恒而言,更是极有杀伤力。

  他双手捧住钱恒的手,笑道:“我只要知道你对我是真心实意就够了。”

  这一晚,顾纵英和钱恒住在了随珠小筑。

  木屋内有两间房,一间是叶和璧的,一间便是钱恒的。

  钱恒带他去了自己的房间,里面除了一张床和一副桌椅之外别无他物,简洁的没有一丝人气。但如果以往都是这个人偶尔来这里住一些时日的话,便更显寂寥与落寞了。

  但至少今夜不会了。

  两人躺在床上,以前很多次都是顾纵英来让钱恒体验到如临仙境的感觉,这一次,钱恒主动钻进了被窝里,听到少年逐渐高亢的声音后,便格外卖力起来。

  顾纵英起先抓住被褥两边,等到最后一刻,他一把掀开了被子。钱恒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颧骨两边浮现两抹红。

  而这抬眼望向顾纵英的这一眼,成了临门一脚,更叫他难以自持了。

  顾纵英颤抖着,将一块帕子递给钱恒。

  钱恒愣了愣,心中却是一暖,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少年竟然还能想到这些。他一只手接过帕子,当感觉到喉咙口涌入了陌生的味道后,并没有用到帕子,却是吞了下去。

  少年脸颊通红地喘息着,似乎对于他这个举动无比震惊。

  原先在外人面前清冷的模样变成了只有他可以见到的羞赧,支支吾吾道:“大哥,你、你……”

  “难得阿英终于有动静了,我便有些情难自控了。”钱恒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幸亏他催眠自己是许逸濯,说这些话时便也少却了一些心里障碍。且可以看到阿英这种郝然的样子,他便觉得自己这么做值得了。

  钱恒衣衫半褪,此刻坐在同样衣衫不整的顾纵英腰间,也发现自己说了这句话之后,少年又有了动静,然后,下定了决心一般,从袖子里摸出一瓶东西。

  顾纵英看到钱恒拿出了什么之后,一双眼睛像猫眼似的瞪得大大的。

  接下来,他见证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活色生香。

  “我现在……该叫大哥濯儿好呢,还是恒儿好呢?”原来坐在他身上的钱恒被顾纵英压在了身下,两人所在的床更是咯吱咯吱地响动着。他不厌其烦地轻啄着钱恒的眼睛、鼻子、嘴唇,最后来到耳朵处,伸出舌头舔舐了一圈之后,又在钱恒的耳边暧昧如斯的问道。

  话音落下后,他感觉到不论是“濯儿”还是“恒儿”,钱恒似乎都有感觉,紧紧地收缩了两次。

  “阿英想怎么叫都可以,我做了这么久时间的许逸濯,说来不怕你笑话……有时候倒也觉得……成为许逸濯那样的洒脱浪子,纵横江湖时没了钱恒身负的枷锁,仿佛一切皆被斩断,反而有几分……嗯……反而更觉快意……”

  顾纵英深深地望入那双充满了情谊的眼眸,他再次吻在对方的眼睑上,真心诚意地说道:“我不会笑话,怎么会笑话呢。”

  他作为少年时可以肆意向钱恒撒娇的那份欢喜,也是从未有过的。正因为聂池自己十分清楚,所以钱恒这句话反而叫他更加心疼。

  世人或许会笑话他,心疼一个魔头,真是可笑。

  只因世人不知道,这个被人避如蛇蝎的魔头,将他所有的一腔柔情都给了顾纵英。

  这一夜,双方在激烈地碰撞中再次互述衷肠,到最后齐齐释放后,两人默契的谁也没有说话,长久的,安静地享受着这份只有彼此,仿佛灵魂相通一般的时刻。

  顾纵英习惯性地窝在钱恒的怀里,钱恒抱着他,忽然捏了捏。

  顾纵英抬头,疑惑。

  钱恒又捏了捏,随即,对顾纵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阿英长了一点点肉,等之后回了家里,义母定会很高兴。”似乎是怕顾纵英担心顾家,他继而道:“顾家那边我始终让四象居的人守在那里,并没有危险。不过为了避免麻烦,下次我与阿英回去顾府,怕是不能以许逸濯的身份回去了。我已经让人做了一张人/皮/面/具,不会被任何人认出来的。”

  聂池其实觉得以吴子钺的作为,许逸濯一旦离开上曲镇,应该就没事了。但为了避免一路上会有某些居心叵测的人,确实易容成别人会更加妥当。

  但就是要委屈钱恒了。

  顾纵英没有说什么,以他的身份也无法告诉钱恒,他离开栖仙山时和吴子钺做下的交易。他“嗯”了一声,想说一些承诺,可一想到这些承诺钱恒或许会当真,结果也不过是徒增悲伤后,又把已经到口边的话给吞了回去。

  他亲了亲对方的下巴,钱恒因为觉得痒,习惯性地往后缩了缩,然后他又逼近,就像过去好几次一样。

  两人一直注视着彼此,这样的亲吻就像一个让人心情愉悦的游戏,到最后都笑了起来。

  对不起。

  钱恒,对不起。

  恒儿,对不起。

  聂池禁止自己去想这个选择是否正确,又是否是钱恒真正的想要的。他告诉自己,这是他所能给钱恒的最好的礼物,也是这获得了第二次生命以来,从钱恒那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珍视后,所能馈赠的最美好的东西。

  只有真正前往过现实,享受过那份完全不被任何东西束缚、控制的自由,恒儿你或许便会找到第二次生命中那那份花朝月夕。

  钱恒感觉到顾纵英从自己怀里钻了出来,睁开眼,顾纵英注意到他醒过来,又交换了一个深深的吻之后,不知为什么,他竟感觉迷迷瞪瞪起来。

  聂池抹掉唇上从商城那里买来的无色无味的迷药,看了钱恒许久,直到意识到一个时辰的药效快要过去了,终于珍而重之地在对方光洁的额头落下一吻,最后,依依不舍地给深爱的人整了整被角,下了床。

  迷迷糊糊之中,兵器碰撞之声让钱恒醒了过来,他肃然坐起身,诧异自己警觉性竟会变得如此之低时,随即,意识到顾纵英不在身边。

  极度的慌张扰乱了他的心神,连他的下床的动作都变得迟钝起来。

  “南竹北剑可真是形影不离,子涧说,他在栖仙山拼命护你,言语间更是亲密,你们的关系果然不止如此。如果许逸濯真是钱恒,我倒是很期待他看到你死在我手中,会露出什么表情。”

  熟悉且让钱恒生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啊——!”极为惨烈的叫声让钱恒心惊胆战。

  他匆忙披上丢在地上的衣服,拿起佩剑,从木屋的窗户里一跃而出。

  当他落地,剑指满脸皱纹的慈眉善目聂池时,却看到——看到顾纵英倒在地上。

  盈盈月色下,少年双手双脚的筋脉尽断,脑袋朝他这里看过来,脖子处更被划出一道可怖的口子,汩汩鲜血将一身白衣青衫彻底染红,地上的青草也尽成血色。

  顾纵英望着他,眼中只有他,里面的神采一点点消失,直至最后,变得黯淡无光,再无任何气息。

  一直以来,少年光彩照人的神情好似一阵缠绵的微风,一点一点,将他蒙尘的心上的阴霾缓缓吹散,让他改观了活在这个话本世界的悲哀想法。

  他有了真正想爱的人,他有了想要守护的人,可为什么,为什么……

  聂池站在不远处,本想马上离开,他发现自己的腿脚竟像是被定在了原地。

  当钱恒发现顾纵英倒在地上时,看了一眼聂池,那一个眼冷到极致,就像是一根冰锥一般狠狠扎入了聂池的心口,让他持剑的手差点因为内心剧烈的抽痛颤抖起来。

  “真巧,被看到了呢。”如此说着,他运起了全身的内力,完全不似他一贯风格的逃之夭夭而去。

  踏月离开前,他用内力让一句话在林间不断回响:“许逸濯,不,青面獠牙钱恒,要想报仇的话,尽管来菩萨狱吧,你我之间——是时候决出胜负了。”

  说时迟那时快,聂池飞快地离开,钱恒没有理会离开随珠小筑的聂池,他已然飞奔到顾纵英身边,蹲下身,风驰电掣地点住了少年周身数个大穴,血却是怎么都止不住,他紧咬着牙,从袖子里拿出来一瓶药,自己吞了之后化成液体然后将之渡进了顾纵英的口中。

  可是不论他怎么做,顾纵英躺在他的臂弯里,仍旧毫无反比。

  “阿英……阿英,你醒醒……”钱恒轻轻地喊着,他染血的手轻柔地抚摸着顾纵英逐渐冰凉的脸颊,喃喃道:“我们还要回去顾家,你娘亲还在等你回家……然后……然后还要去北国……”

  “我曾经一个人去了那么地方,一个人太寂寞了,无人陪伴太寂寞了,你说过要陪我一起,再一一踏遍那些地方,看遍那些湖光山色……我每每想到以后你可以和我一起,我便欢喜得不得了。”钱恒抱着顾纵英的手臂逐渐的,逐渐地加重了力度,将顾纵英抱在了怀里。

  他问道:“你可知?”

  他又自己答道:“阿英那般聪明,肯定是知道的。”

  他再问:“所以,醒过来吧,可以吗?”

  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已是声不成声。

  脸色惨白地青年嘴角流下一条血痕,从尖尖的下巴处低落,落在了顾纵英的肩头。

  突然有冰凉的雨滴落在他的脸上,他紧紧环抱着怀里顾纵英,怜惜地亲吻着一动不动的顾纵英的鬓边,一下又一下,好似永远都亲不够似的。

  雨越下越大,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的打在两人的身上,下一刻,隐隐的恸哭传到天地之间,此后,仿若彻夜不绝。

  聂池站在山林之外的小道上,全身都淋湿了,有一刹那,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悲痛欲绝的哭嚎,他多么想告诉钱恒,那个顾纵英只不过是数据模拟的一堆数据罢了。

  心如刀绞,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中,渗出的血与雨水一起落在地上。

  “教主,你……一定要这么做吗?”栾辛撑着一把伞,为聂池挡去了瓢泼大雨。他神情复杂地看着戴着那张眉目弯弯老人面具的聂池,心有戚戚然。

  聂池淡淡道:“我和他,只可活一个。”

  他抹掉了面具上的雨水,明明笑着,看在栾辛眼中却似在哭。

  这是他第一次从聂池身上感受到悲伤,也让他再次明白,许逸濯就算真的是钱恒,对于聂池而言也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存在。

第49章 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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