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五章

  年羹尧是再没想到自己还能回来的。放了几年牧,他的心里慌的都要长草了, 以为这是被朝廷彻底给遗忘, 好几次想着撂挑子算了, 以他的家世, 哪怕没有走上仕途,日子照样能过得下去。但静下来再想的时候, 又觉自己不能这么自暴自弃, 父亲位居人臣,兄长也在任上颇有建树,他不能给自己这个姓氏丢人。

  带着这股韧劲, 年羹尧熬啊熬啊,总算是熬到了下旨调令, 在新年里回到了久违的京城。

  这不连家门还没来得及进, 就让太子给召见了。年羹尧一时窃喜,也不觉得跪在那儿候等有多辛苦, 甚至还在心里设想待会见了太子该说些什么, 又或是洒上两滴泪,好让太子知道知道这几年他放牧的苦。

  胡思乱想了一通,就有脚步声靠近,除了其中一个随意了点, 其他的步调都是整齐一致的。年羹尧这便收起心思,跪伏的更低了。

  “亮工久等了,快起了罢,地上凉。”

  听声音心情颇好的样子, 年羹尧便把脑袋往地砖上磕了个响,“奴才年羹尧给太子爷请安了。”

  “起了罢。年前你让人送来的肉干、皮子,孤都收到了,东西都是上好的,你有心了。”太子解了氅衣坐下。

  年羹尧这才站起来,垂着手立在那儿,脸上打着笑回说:“孝敬主子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隆州贫瘠,着实拿不出什么更好的东西,这才想着多打些皮货,好赖给主子爷小主子做个垫子也是柔软的。”

  太子高兴的听了一回,才切入正题,“江宁有个缺,孤寻思着派你去正合适。”

  年羹尧就给喜的重新跪下了,看来这几年的苦是没白吃,“甭管什么缺,只要是主子爷给安排的,奴才肝脑涂地也把差事给办好。”

  明晃晃的烛光下,太子看起来似乎也很满意的样子,这个奴才,就是在隆州给待怕了,如今一下说放到江南,自然没有不高兴的道理。但是有些话,他还是说在前头的,“江南商贾多奸,你此去还要切记不要着了他们的道,织造衙门虽然直属内务府,江南形势却是复杂的,官场上亦是党派林立,你若是不能自身持正,但凡受人弹劾,孤是决计保不了你的。”

  年羹尧便信誓旦旦起来,“奴才誓死效忠主子爷,若有违誓言,奴才甘愿自裁也不脏了主子爷的名声。”

  不管这话可信不可信,太子把年羹尧放下去,即是试探他自己,也是试探老八,是以,“八阿哥一心想深入水师衙门,他若找你求助。”话点到即止。

  年羹尧急忙说:“奴才是太子爷的奴才,只要主子爷发话,您怎么说怎么是,否则,就是老亲王的面子,奴才也是敢不卖的。”这也就意味着,他不会吃八爷那套。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回去后年羹尧还是琢磨了一回,得出的结论便是太子同八爷不对付!所以太子把他放到江南去,实际应该是监视八爷去的,年羹尧带着兀自猜测的结果,跟着八爷的脚步去了江南。

  这事最开始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就好像当初年羹尧被丢到隆州去放牧一样,也是等人都走久了,大家才反应过来,老二这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把年羹尧跟老八放在一起,这是怕他们不会狼狈为奸的吗?

  反倒是康熙不明就里,对这个安排颇为满意,“年家二郎,朕是看过他的身手,人也是机灵的,由他去护着胤禩,朕无不放心。”

  下面的儿子们嘴上都应着是啊是啊,哪个心里不在笑话,老头子被太子玩成这样,日后要是东窗事发,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还是干脆被气死算了。

  大家现在也是学乖了,都不在明面上招惹太子,常常都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康熙不知道儿子们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只看到他们一团和气的样子,还高兴的什么似的,手足兄弟就该是这样的。

  等到舒妍知道这事的时候,桃花都已经开过了,放眼望去满枝桠的脆嫩,绿的要流油。白日里也已能感觉到融融的暖意,趁着午饭后孩子们不在,舒妍便把里外伺候的人都给遣了,关起门来问太子,“爷怎么把姓年的也给放到江南去了。”

  太子正在那捣鼓着一个下面刚送上来的物件,没什么心思搭理舒妍,不过是瞥了她一眼,就又研究上了,嘴上有搭没调的应着,“难道你还真以为能把他一辈子都放在隆州不成,别说他自己,就是年遐龄,难道还真会对自己的亲儿子不管不顾,适可而止,让他吃到苦头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把他们俩个放在一起,我还是不能放心,爷难道就不怕老八把后来的事情给抖出来。”

  太子轻笑了声,“这你可就是担心太多了,他现在是个甚么,说是放到织造衙门,那是个甚么地方,曹家把持了三代几十年的地方,哪里就能容得了他做大。再者说,老八怀着坏心眼,爷总归是要他自己表现出来,到时候再去治他,旁的才没话可说。”

  “爷打的这个主意是不是冒险了点。”哪怕太子看起来信心十足,舒妍还是有些担心不住。

  太子这才看了看舒妍的肚子,把她叫到身边来,“你经的多,快给爷瞧瞧这个玩意儿怎么使。”

  舒妍这才认真打量起桌前放着的一柄类似□□的器械,说是□□,上面又镶了许多碎宝石,整个还镏了金,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是费劲,“爷这是打哪掏来的。”

  太子可就要得意了,“文开捣鼓出来的。就是戴梓,前些年给流放到到盛京,仍一心想着报效朝廷,这几年没少捣鼓新鲜玩意儿出来,可惜汗阿玛都不采。爷也是听你说了往后的事情,才想起他来,这两年就让他继续做他爱做的事情,这不前儿才送来的,爷这摸索了半天,愣是没明白这玩意儿该怎么使。”跟鸟铳还是有区别的。

  舒妍就扣了板机给太子看,“这应该就是□□了爷,只是这个样式的太过花哨了,正常使用势必累人,要是能再造的小一点,弹珠若是能连续发出,那就更好用了。”

  太子就来劲儿了,“你是说连珠火铳那种,爷虽然没见过,倒是听说过,早年在平定三藩的时候文开就弄出来过一种二十八连珠的火铳,威力惊人。”

  二十八连发!不就是机关枪的前身了,按理说过了这么些年,应该发展的更先进才是,可舒妍却是闻所未闻,难免纳闷。

  “不怪你没听说,文开这人傲气,当年非要同西洋传教士较量,结果还输了,汗阿玛便把他给流放到了盛京去,多年来不闻不问。若不是听了你说的那些,爷只怕也不会想起他来。”太子说着很是感慨了一番,谁又知道,那么一个不羁的还会有这方面的天赋,还差点就给错过了。

  舒妍虽然不擅长兵工研发,也给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但是看看还是会的,“要不,往后爷再得着什么,给妾身也看看。”

  这敢情倒好。太子便趁着这股劲儿,把舒妍对这把手铳的看法一一写了下来,翌日就让人给戴梓送了过去,不求他现在就能研制出甚么高精尖的武器来,但开拓进取这条路总是永无止尽的。

  夫妻俩齐心把心思扑在这些事上,倒是不觉时光飞逝,换上夏装的时候,两人还在一起研究戴梓送来的新稿纸,一个说口径太小,一个说弹道太长,突然,舒妍身下就湿了一滩,这是要生了!

  太后拄着拐赶过来的时候,舒妍的孩子都落地了。

  “怎么这么快。”太后坐到椅子上的时候,还不大相信,“早晨不是还在花园里散步,才听说发动,孩子就下来了。”抓着舒妍的手握了又握,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孩子怎么就能生的这么快。

  舒妍头上戴着抹额,靠在迎枕上,倒是没有觉得这胎有多难,“大概是生顺了,也没怎么煎熬,真是说生就生了。”

  太后说着好好好,“顺顺当当是最好的。”可即使看着再轻松,生孩子总归也是件耗体力的事情,太后便嘱咐了句好生歇着,就回宫去了。

  回去的路上,江嬷嬷扶着太后说:“听下面人传,八福晋也怀孕了。”

  太后不过是悠悠说道:“是女人哪里有不会生孩子的,只看爷们让不让生罢了。”

  江嬷嬷就觑了眼太后,知道她不喜欢听八福晋的事,就又说回到太子妃,“她如今算是真的稳当了。”

  子嗣一稳,人难免会有他想,“那几屋子女人没摆平,总归还是事端。哀家就怕她会学着别个去磋磨妾室,不是能不能,她的身份,不该。”

  甭管该不该的,舒妍同太子可没有心思再去管别的女人,两人除了一起探讨研究兵工事业,还对远洋贸易十分上心,虽然没把九爷放到海外去做营生,但是出口贸易一事,却是全权交给了九爷。

  这一日,康熙闲来无事,正抓着十五在下棋,因聊起他同上面的哥哥们处的都挺好,就说起了九爷。“你九哥最近又在瞎折腾甚么,朕可是有日子没瞧见他了。”

  十五阿哥跪坐在炕桌前,看似一心扑在棋局上,就答的有些漫不经心,“好像是在跟人做生意谈买卖,儿臣也有日子没瞧见他了。”

  康熙看着十五阿哥哦了声,“好好的一个皇阿哥,不务正业,跑去学人家做营生,他就有那么缺银子使。”

  十五阿哥听了这话才抬起头来,要说正业,他们这些皇阿哥哪个有甚么正业,还不都是吃吃喝喝斗鸡走马。可当着老爷子的面,就不能这么说话了,“哪能是缺银子,我九哥那是觉得好玩儿,去练手呢。”

  这话康熙可不信,连老三那个书袋子都埋头钻研了一阵子怎么做卖买赚银子,老大更是听着工部有甚么工程就急哄哄跳出来要包揽监督,这不都是缺银子使的表现嘛。这么一想,康熙才后觉,自从儿子们被打回光头阿哥,这月例也被削减了,难怪有时都能看到他们里衣上打了补丁,这是真的穷了。

  是以在万寿节的时候,借着酒劲儿给儿子们恢复了爵位,月例也相应的提回到了原来的标准。

  大家伙一时没明白过来老爷子唱的是哪出,还以为自己不经意间又做错了甚么事,一个个的这便都不敢凑在一起斗酒了,还十分惶恐的跪了满地。

  旁的官员见这个情状,也都纳闷儿了,刚刚不还好好的嘛,怎么突然都跪下了?可这种事情哪里是能探问的,跟风跪下就对了。

  康熙一看下面跪了乌泱泱一片,连宫乐也停了下来,不免要问,“都跪着做甚。”

  官员哪里知道跪着干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尽皆摇头不知。

  康熙便指了前面跪着的儿子,“胤褆你说,好好的怎就突然跪下了。”

  直郡王也是急眼了,揪着一旁的三爷说:“儿臣是跟着三弟才下跪的。”身子一晃一晃的,装醉装的惟妙惟肖。

  锅可不是这么甩的,三爷也梗起脖子,想说揭老大的短来自保,可又怕受了牵连,索性眼一闭,也丢给了旁边的四爷。

  大家原以为这口锅会这么一直往下丢的,谁知道到四爷这儿便止了。只见他握着袖口抹了把泪先,“儿臣谢汗阿玛恩典。”什么恩典,可不就是给他恢复爵位嘛,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

  兄弟们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跟着谢恩,但心里无不叹气,这特么就是给吓多的,要不何至于此啊。

  康熙便高兴的笑了起来,“下个月,巡幸塞外去。今儿在场的皇室宗亲,王公大臣便都随驾罢。”

  这话可把兄弟们给惊着了,不为别的,这可是康熙四十七年啊,他们恍惚看到了才刚恢复的爵位又开始朝他们挥手道别了……

第七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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