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

  温良久一下就怂了, 脸上满满的写着“我不是我没有啊你怎么瞎说”。但柏里已经别过头不肯再看他,侧脸绷得很紧,努力抑制着情绪不想再和他起冲突, “你出去。”

  “我是有点生气,就是看不得你因为他被折腾成这样。”

  温良久试探着碰了碰他手, “我现在不能走吧?万一出去以后你背着我偷偷哭怎么办。”

  “你不是让我, 洗澡吗。”

  柏里猛地转头看着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发泄的对象, 语气急促, 把所有恼火和委屈都丢在他身上, “我听你的不行, 不听你的也, 也不行。那我, 我……我,我到底该,该干什么!”

  即使在这样的时候,他声音依旧压得低低的。像呜咽的小兽,在又冷又饿的疲惫中不甘地求助。其中愤怒而绝望的情绪从未见过, 温良久几乎能确信在医院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十八岁正是年少轻狂无知闯祸的年纪, 他却在医院里独自面对那群为了利益聚集在一起的人,那些人居心各异,而其中善意寥寥,想得最多的恐怕就是该如何从这个还未走出校园的少年人身上获得最大的利益。

  无论怎么说都不该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的。

  从离开医院时就开始叠加的担忧和后悔在这一时累积到了顶点。温良久收拢胳膊把他拉进怀里用力抱紧, 好像离得再近一点, 就能把他身上负担的压力抽走一些。

  柏里任由他抱着,抓住他的衣角如同溺水中的浮木, 全身力气都松懈下来,喃喃道, “我到底该干什么。”

  你可以什么都不用管。

  温良久在心里无数次地这样想过。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为你筑一座城堡,你只要开开心心地待在里面就好,所有的烦恼和忧伤都会与你远离。

  但他知道,柏里并不需要那样的过度保护。他有自己面对问题的态度,重要的是要相信他能做到,只要在旁边耐心地陪伴等候着,在一切尘埃落定时对他说一句“做得很好”。

  除此之外,在他实在扛不住回头寻找心理支撑时,给他一个拥抱。

  肩膀的颤抖在怀抱里渐渐平息。许久没出声,温良久怕他直接睡过去太容易着凉,拍拍他的背晃了晃,“好点儿没?”

  柏里带着鼻音嗯了一声,还是没抬头。

  “先把湿衣服换了,待会儿上床让你抱个够。”

  温良久故意拖慢语速,“不过我觉得,我还是得在这儿看着你洗吧。要不然你……”

  “我不会哭的。”柏里迅速把他推开,“你先出去。”

  温良久嘴角一弯,把后半句补完,“要不然你自己在这儿洗着洗着睡着了怎么办。”

  柏里:“……”

  温良久抬手捞起洗手台上的小镜子,拿下来往他脸前一摆,“这眼睛是怎么回事儿。”

  眼底淡淡的阴影不必多说,眼球上红血丝分布密集,很有些骇人。柏里看到自己也是一惊,解释,“熬夜太久,忘摘隐形了。”

  温良久:“……”

  柏里借着他手里的小镜子把隐形眼镜摘掉,终于心平气和地正经说了需求,“我现在很饿。想吃东西了。”

  看他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温良久稍微放心了些,“别泡太久,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他到客房里的小卫生间简单冲完澡换了身衣服。冰箱里还放着前一天的外卖,他的视线从上面掠过,最终拿出所剩不多的食材来下了碗清清淡淡的挂面。调酱汁,捞在碗里铺了两只荷包蛋,最后撒一小把葱末和香菜碎。

  柏里从浴室里出来时正好端上桌,看到热腾腾的面眼睛也亮了一瞬,“好香。”

  “冰箱里没什么东西,先凑合凑合。应该还算好吃。”

  温良久递筷子和勺子给他,“要喝饮料吗?”

  柏里摇摇头,小心地啜了口面汤,“味道很好。”

  “我小时候也特别喜欢吃,尤其是大晚上从外面儿野完了回家肚子饿,老缠着我妈做。”

  温良久坐在对面捧着脸看他,“后来她被我缠得不耐烦了,索性把我教会让我自力更生。”

  柏里沉默了片刻,挑起一筷子飘着热气的细面,“我妈妈不会做饭。”

  一大颗眼泪吧嗒掉进碗里。

  “……”

  显然是把天聊死了。

  柏里镇定地把面吞下肚子,解释,“烫。”

  “……”

  温良久配合地点头,“那你也慢点吃,这面能烫很久的。不够烫锅里还有。”

  “……”

  好烦啊这个人。

  柏里“哦”了一声。要吃第二口时,听见房间里有手机铃声响。

  他的手机一向只开震动,刚刚回来充电时怕错过医院的电话特意调成了响铃。这会儿一听见就丢下筷子跑过去接。

  开头说了句“我是”。柏里拿着手机回到餐桌边坐下,一直在听对面说话。必要时才出声,“那需要我,现在回去吗?”

  “暂时不用。如果您和她的请求依旧无法达成一致,最好先不要出现,以防激怒她。”

  “但长久拖下去病人的情况并不乐观,希望您能尽快做决定。”

  “我知道了。”

  撂下手机,柏里捧起碗挡住脸喝汤。

  温良久看着难受得想把电话那头的人揪出来揍一顿。

  “不是因为他。”

  放下碗时,柏里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隔老远先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

  “我妈妈醒了。”

  温良久点点头,“她怎么说?”

  “柏长遂是自杀。”

  柏里尽量客观地向他陈述事实,“吸入量不同,她没能一起死。现在要我给她的,安乐死申请签字。

  刚醒来的时候,她甚至要求他也一起加入这场“旅行”。

  爸爸先去好玩的地方等我们了。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你不要妈妈了吗?

  她甚至都没有出过家门,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模样。

  他望着温良久,心里想,她甚至都还没有看过你。

  她已经不想留在这世上了。

  国内安乐死刚刚合法化,即使真的要实施也必须有和申请人具有法定亲缘关系的签字同意。和柏长遂的亲缘关系也需要再出一份书面鉴定证明,柏里刚刚做了DNA私人鉴定,二十四个小时后才能得出准确结果。也因此有得以喘息的时间回来一趟。

  这个国家的律法第一次实实在在地告诉所有人,他是这两个人的孩子。居然是因为这个。

  温良久顿了一下,消化完扑面而来的信息量,然后才认真问他,“你想现在聊这个事儿吗?”

  “……我还没有吃饱。”

  柏里看着空掉的碗底,想了想,“等一会儿再聊。”

  “好。”

  温良久拿起他的碗,声音从厨房里飘出来,“退烧药在茶几下面的抽屉里,去拿两颗吃。”

  饭后温良久把厨房收拾干净,回到卧室时看到床上铺满了衣服。

  柏里正在把衣柜搬空,见他进来停下解释,“我要自闭一会儿。”

  温良久依旧配合地点头。接过他手上的衣服往床上丢,“你请。”

  在这种情绪波动的当口,两个人都冷静得诡异。

  又诡异的舒适。

  温良久抱着电脑靠坐在柜门边,但无心打字。就搁在腿上看了会儿黑屏,突然轻声笑起来,“以后我们就算吵架也会很省心的。”

  哪怕自闭也得通知一声。还要选个他能看见的地方闭。

  柏里声音闷闷的,从衣柜里传出来,“我们以后,不要吵架。”

  狭小的黑暗环境里依旧让人感到安全,但效果已经不再像从前那么明显了。

  柏里发觉自己更愿意听见他说话。

  “你睡着了吗?”

  “没有。”

  “睡着了吗?”

  “没有。”

  “现在呢?”

  “……没有。”

  “你为什么难过?”

  温良久突然问,“因为不想让她离开你吗?”

  “……”

  柏里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如果是你。你会打算怎么做?”

  温良久答得很爽快,“我反正不会跟她一起去死。”

  “我也不会。”

  柏里闭上眼睛,手指放在柜门上缓慢地描摹他的轮廓,“但我不甘心。”

  怎么会爱一个人爱到愿意为他去死呢。

  他连死都要拉你陪葬,为什么还要爱他?

  柏里低声问,“是我不够爱她吗?”

  幼时看到她被父亲“欺负”得低声哭泣,委屈又无法抗拒地伏下去呜咽着吞/吐,因为一句“想让妈妈不哭,你可以来替她”,可以毫不犹豫地代替她满足肮脏的欲/望。为了得到她的拥抱,为了看到她的笑容,甚至一度因为可以分担她的苦难而感到高兴。

  即使长大后每每想起都恶心得不愿再看他一眼,再和他说一句话。也依旧愿意为了她忍受监视和病态的控制欲,配合她维持家里的表面平静。

  “我愿意为她做,我能做的所有事。我可以陪着她,一起好好地活着。”

  “她问我,为什么不要她。”

  他低声轻诉,“那她为什么不要,我?”

  为什么要跟他一起走。

  为什么不愿意为了我留下来?

  柜门内外像小小的临时告解室。温良久面对衣柜坐着。额头和掌心紧贴着柜门,轻声说,“爱是无法被量化比较的。”

  “但在选择面前,爱又确实有优先级。”

  柏里想起她请求自己时哭着说的话。

  “妈妈也爱你的,小里。”

  她说,“但我更爱哥哥啊。”

  “或许把她留下,对她来说是种更残忍的选择。”

  温良久说,“她并不觉得独自活着是件好事。如果因为你代替她做出的选择被强行留下,她甚至会怨恨你。”

  “她想去找哥哥。她离开哥哥就活不了。那就送她去。”

  “如果是对她,更好的选择。”

  柏里倔强道,“即使她怨恨我,也无所谓。”

  “可哪里有更好的选择呢。”

  温良久低声叹息,惋惜和无奈渗透到他心里,“她希望做怎样的选择,才是更重要的。那是她真正想要的,没有人逼着她干什么,她可以只为自己。”

  “让她走吧。柏里。”

  话音落下,柜子里安静了好一阵没有再传来说话声。

  温良久敲了敲柜门,“你在背着我偷偷哭吗?”

  “……没有。”

  柏里说,“我觉得你的话有,道理。”

  他又沉默了会儿,才小声说,“我有一点想哭。”

  温良久把腿上的电脑往旁边一推,再次拍了拍柜门,“来。”

  在黑暗环境里待久了,猛地出来壁灯很刺眼。柏里抬手挡下了光,指缝里窥见他起身把壁灯关掉,换了光线昏暗的床头灯。

  温良久回来挨着他坐下,轻轻握住他的手拉开,说,“睁开眼睛看我。”

  柏里睁开眼睛看着他。

  明明平时一看到就忍不住想笑。可在这时,在平静地对视半分钟后,他突然落下了眼泪。

  或许是太久没有以哭的方式宣泄情绪,他完全不懂得该如何尽兴。泪水不断地沁出来,烫得眼角绯红,一串串安静地往下砸。连哽咽都依旧拼命压在喉咙里,破碎得不成样子。看在眼里灌入耳里,撞得人心口生疼。

  温良久实在忍不住了,皱着眉头说,“你哭大声点儿。”

  “……”

  柏里抽泣着回怼,“不用你教我。”

  “你这样搞得我也很想跟着一起哭啊。”

  温良久亲了亲他流泪的眼睛,小声嘀咕,“你愿不愿意,把眼泪分给我一半?”

  在这样温柔的视线里,他终于像孩子一样哭出声来。拽着温良久的手死死抱在怀里不肯放开。

  并不是真的不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恰恰相反,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改变不了她的想法。知道自己不得不接受提前到来的离别。知道自己要在一夜间迅速长大,在纷乱的利益纠争中以成熟的姿态处理。知道自己能处理得好。

  但在无所畏惧地去面对这一切之前,他需要汲取一些勇气。

  最后抽抽搭搭地停下来,脑子有点缺氧,心里却是满足的。

  回来这趟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了。

  “你这时候回来,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吗。”

  等他发泄得差不多了,温良久才提出最关心的问题。怕他不好意思提要求,特意把声音放轻,想引着他说出来,“需要我做什么?告诉我。”

  柏里揉着眼摇了摇头。

  其实只是想回来看看你而已。

  可看着这个人关切地看着自己,心疼得不行的样子。他心里一烫,转到舌尖的话又吞下去,低声说了句别的什么。

  温良久表情凝固,“你再说一遍?”

  “……”

  柏里耳根烧红,别过脸去作势要反悔,“你可以拒绝我。”

  “等等等等会儿,别,就按你说的做。”

  他飞快地起身跑去客厅,“坐这儿别动,我先去拆个快递。”

  “……”

  柏里果然听话,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他。不知怎么,想起刚刚发现自己好像喜欢温良久的时候。

  他躲在宿舍的衣柜里不停地胡思乱想。想“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想“我到底有什么可以回报他的”,想“他是不是为了跟我上床才对我这么好”。

  现在却再也生不出类似的疑虑了。

  算了。柏里想。

  即便他真的只是因为想上我才对我这么好的。即便是这样。

  只要是他。那我就愿意。

  温良久回来时他依旧乖乖地坐在衣柜旁,仰头时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睛格外清澈。他浑然不觉自己的神情即将点燃什么,还看着温良久问,“这次你为什么,不拒绝我?”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有点胡闹。

  “拒绝你?”

  温良久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扫掉床上的衣服,弯腰把他抱起来扔进被子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没有原则的人。”

  “从现在开始,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他干脆利落地脱掉上衣。俯身时眼神像是换了个人,“你什么时候要,我就什么时候给。”

  “正好,给你退退烧。”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中间尝试写了段车,但行驶途中发现气氛被我写的十分悲壮??

  还是溜了溜了

  **

  起初写这本时我立过誓言,说这孩子太压抑天性了我得好好让他好好往外放放。所以虽然他们的车起步晚,但是只要一点着火,我就要让他们每章都自由行驶在高速路上。给我开!可劲儿往前开!

  后来才发现这个计划可行性不强。因为我起步得实在是太!晚!了!

  所以能开到哪儿就要靠大家脑补了,mua

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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