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

  浴室的水声突然停了。

  两人心虚地对视了一眼, 没把这个危险的话题继续下去。

  这天柏里没什么课,下午上完唯二的两节之后就早早回了宿舍。约定的上线时间是在晚上六点,他提前半个小时到大厅里等着, 搜索温良久告诉自己的房间。

  他们要去的房间编号是“0000”,但他自己搜索不出。应该是连接设备的问题, 需要等温良久来了之后手动把他拉进房间里。

  终于要见到温良久的妈妈, 和在医院里的心情完全不一样。

  柏里从早上被邀请一起来的时候就开始紧张。但这对温良久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时刻, 如果他需要, 那他也无论如何都想陪着他一起见证。

  六点前十分钟, 温良久上线。

  他看起来很镇定。双手交握在背后, 慢条斯理地把柏里拉进房间, 还不放心似的低声叮嘱, “不许哭。”

  “……”

  等到进到房间里柏里才明白,他是叮嘱给自己听。

  0000的房间背景做得非常生活化,场景较之以往都更加细腻,因为场景就是他们最熟悉的大学校园。这使得还原真实场景的难度更高——这每天生活的地方实在是太熟悉了,有一点违和的地方都很容易挑出毛病来。

  但他们做得很好。校园里设施齐全, 绿化自然, 人流量也控制得非常舒适,即不拥挤也不萧条。往前走出一段,校道边靠着人工湖有一排长椅,其中一把长椅上坐着个穿长裙的长发女人, 正在低头翻阅手里的书本。

  温良久只远远地看了她一眼, 就立刻原地蹲下了。

  “……”

  柏里也跟着蹲下,手足无措地拍了拍他的背, “没事吧?”

  不是没想过要看到他情绪失常的样子,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没事没事我没事我可以。”

  他念经似的给自己洗/脑, 深呼吸几遍,拽过他的袖子胡乱蹭了两下眼睛,咬咬牙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面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独坐在长椅上的女人似有所觉,抬起头看见一张年轻英俊的笑脸。

  “请问这位比玫瑰更美丽的小姐。”

  温良久把一支玫瑰放在她膝头摊开的书页上,煞有介事地行了个绅士礼,直起身的瞬间,笑容更加耀眼,“介意我们坐在您旁边吗?”

  她的模样和在病床上完全判若两人。脸颊饱满红润,眼神温润柔和,身体里像被重新注入了生机,积蕴着柔和而坚定的力量。

  “阿姨好。”

  柏里有样学样地弯了下腰,紧张地等着她说出的第一句话。

  温阿姨看了看手里的花,嘴角一弯,“这是月季吧。”

  “……”

  是的。

  不仅是冒充的玫瑰,还是刚才来的时候,温良久从路边的花圃里现折的。

  “很漂亮。”

  她倒也并不计较,捻着花瓣笑起来,连眼角的细纹里都是温柔的痕迹。

  “柏里对不对?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我是。”柏里被她温和地注视着,心里的紧张感一点点消散,“我也常听您的事。”

  “啧,妈,看我一眼啊妈。给我点面子。”

  温良久佯装不满,“你亲儿子在这儿呢。”

  “这个也是我儿子。”她一手拉过柏里,另一只手执月季往他头上敲了一记,“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了,能不能稳重一点?”

  “我干嘛要稳重一点。”

  温良久嘟嘟哝哝地挨训,“我是给他当男朋友,又不是当他爹。”

  柏里哑然失笑,伸手拨落掉在他头顶的花瓣。

  温阿姨的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转了个来回。没明说,只是欣慰地笑。

  “坐了一会儿了,你俩陪我去转转?好多年没回来都快不认识路了。”

  “得嘞。”

  这里的时间和现实世界同步。傍晚的天空被渲染成漂亮的橘红色,逛到家属院外,她突然噗嗤一乐,“小久你记不记得以前,你初中的时候。有一回母亲节,你叫了一群朋友大晚上的跑到楼下给我送花。”

  “我当然记得啊。”

  温良久见男朋友一脸好奇,不得已配合亲妈自曝黑历史,“把人家小区的花坛都给糟蹋得不成样子了,后来被批评教育了一周。”

  “那些孩子啊,有的脸上还带着伤,像是刚打完架过来串场的。我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他们来找你寻仇,心说怎么现在的孩子找茬还要带着花这么懂礼貌。”

  她手里握着花,笑着抚柏里的背,嗔怪地横了温良久一眼,“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德行,一点儿没变。”

  绕着校园逛了一圈又一圈。这晚的最后,温良久终于有机会把自己想做的工作,对未来的安排全都详详细细地母亲讲一遍。

  她认真地听着,并不太意外,“你这脾气。真能耐着住性子做科研我倒是要惊讶了。”

  “……妈。”

  温良久抿了抿嘴唇,终究还是说出那句,“对不起。”

  我要是能多在家里陪陪你就好了。

  我要是能像别的小孩一样听话,不总是让你失望就好了。

  “说什么呢。”

  温阿姨抬手就往他头顶敲。看到他沮丧的表情,又缓缓地揉了揉,语重心长道,“你是你自己,最好。”

  **

  温阿姨的项目有三个月的观察期。三个月后会再次确认她的意向,如果状态良好,现实中身体的生命营养供给就会被停掉。她将以现在的方式永远生活在0000房间里。

  她在0000房里以原住民的身份存在,介于NPC和玩家之前,也有添加好友的功能。因此即使下了游戏也能跟她通过线上聊天的方式交流。

  半个多月后的一天,柏里突然收到她的聊天消息。

  “小里,阿姨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是能不能帮阿姨保守秘密?”

  无需言明是什么“秘密”,柏里答应了。

  他其实能看得出来。温阿姨望向游戏中的一草一木时,眼神就像从前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目光里并没有兴趣或留恋,好像随时都可以从这个世界里抽身出去。

  温良久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线陪她。她在游戏里没有朋友,没有家人。能够对话的NPC即使智能程度再高,能表达的台词也是有限的,并不能像一般人类一样流畅交流。除非开放0000房间让更多人类玩家进来,她的生活会在程式化的数据世界里变得越来越乏味。

  但0000房为实验地,温阿姨的实验作为保密项目,短时间内是不可能面向大众开放的。这一点她自己也很明白。

  柏里能想象到,她之所以会答应成为实验对象,并不是真的打算就这么长久的活在游戏里,将自己的生活完全交给世界以外的人操控。

  她只是想以线上生存的方式获得身体的掌控权,以不再是躺在病床上了无生机,而是鲜活生动的形象,再陪自己爱的人一面。

  但同时他又觉得,温良久未必没有猜到她的想法。母子两人像在守着一份无需言明的默契,谁都不戳破现实的期限,尽可能陪伴对方开心地度过最后一段时光。

  即使可能只有短暂的三个月。

  一想到这点,就令人心酸又为之动容。

  看着他们在一起开开心心地聊天,柏里常想起前些日子,温良久鼓励自己回去跟母亲见面时执着的语气。

  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那感觉就像刚开始学游泳时不敢下水。所有人都站在岸边劝你要勇敢一点,只有他直接会跳进水里,干脆伸手一把将你拉到身边。然后一边小心地保护你不要呛水,一边故作无事地说“怂不怂啊你有什么好怕的”。

  却对自己其实也怕水这件事只字不提。

  温良久常常会把他也拉进0000里一起唠嗑,既能陪老妈又能陪男朋友一举两得。柏里有时会去,有时不会。并不是不喜欢温阿姨——相反,她真的当得起何戟和温良久的盛赞,温柔又幽默,聊天时让人忍不住地心生好感。

  但他想给他们母子多留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

  这样一来,他见温良久就比之前更少了。直到曙光又有新房间上线的时候,他们才又想起这本质上是个游戏世界,一起开了房搞首刷。

  这一次的新房间和前几个设计风格不太一样。弱化了剧情,但关卡设置得流畅有趣。在向来凭着暴/力通关的温某人和日渐暴/力的柏里配合之下,一口气刷下来还不到零点。

  玩爽以后坐在草地上歇了一阵,温良久突然察觉出不对劲,“我们是几点来的?”

  “六点。”

  “现在几点了?”

  柏里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

  “十一点半。”

  他重复了一遍,诧异地问,“那你怎么还在这儿?”

  “……”对啊。

  温良久很快反应过来,“你今天过生日?”

  是今天吗?

  柏里回想了一下,“真的是诶。”

  “……你还‘是诶’。”

  他的语气好像在说“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温良久懊恼地一拍脑门,站起来就走,“等着。”

  柏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他大概能猜到温良久要干什么,对他偶尔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事风格也快要习以为常,就下了线打开灯等着。

  十分钟后,柏里接起通话,手机里传来熟悉的笑意。

  “Rapunzel,开开窗。”

  **

  温良久站在楼下吩咐,“再往外点。”

  柏里被他安排得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干什……喂!”

  他垂直地扔了个什么东西上来。柏里险险地双手接住,打开手心,是块彩色的小石头,天然的矿石颜色一圈圈地清晰叠加成环形,被打磨得圆润光滑。

  翻过背面,刻了一只小小的笑脸。

  柏里看着笑了起来,“怎么没刻个‘逃’字?”

  “这回可不是周边。我之前去深山老林里旅游的时候捡回来的,绝版。”

  温良久用下巴和肩膀夹住手机,弯腰从脚下的背包里掏出一捆绳索来,“你往旁边让让。”

  “……”

  这我可就没想到了!

  “你冷静一点。”

  饶是见惯了他的任性操作,柏里依旧有些哭笑不得,“有监控!万一被拍到了,会受处分的。”

  “怕什么,阿姨早睡了。学校的监控几百年才查一次。我运气虽然不能跟你比,但也没差到那个份儿上。”

  “只要你不举报我,我就能顺利毕业。”

  温良久把绳子往腰上缠了一圈扣好,抬头一笑,“乖,哥哥来给你过生日啦。”

  柏里长到十八岁,从没过过生日。

  很小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后来长大上学,有了正式的身份,有了官方登记的出生日期,就会更刻意地避开那一天。

  连慕羡都没有机会跟他说过一次生日快乐。

  温良久并不知道这些。他还是第一次进到学生宿舍里面来。地方小,一眼就扫完了。靠墙的书架上还放着那只陶瓷的兔子耳朵碎片。

  “陶瓷的太容易碎了。”

  他拿起来看了看又搁下,“我决定以后送你东西都得送硬邦邦耐/操的,增加完整留存的几率。”

  “……”

  听起来有点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下了线就争分夺秒地往这儿跑,太仓促了,没什么准备空间。温良久出门从冰箱里搜罗了吃的塞进背包里带来,问他,“电热水壶有没有?”

  柏里给他指了指,“干什么?”

  “过生日的时候怎么少得了这个。”

  温良久从背包里拿出两袋速食拉面,“从小我妈就教育我,过生日可以没有蛋糕,但是不能不吃面。”

  他把冰箱里最后两罐冰汽水也带来了,还带了之前点外卖留下来的一次性餐具。把背包掏空后又拿起电热壶去浴室里接了水插上电烧开,回来时顺手把房间里唯一的灯关掉。

  柏里就坐在地上,看他在这小小的空间里转来转去地来回忙活。觉得很……神奇。

  “零点马上就要过了。”

  来不及等面煮好,他和柏里面对面地坐下,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先许愿。”

  黑暗中噌地冒出一束蓝色的小火苗,轻盈地跃动在他手心里。

  温良久颇有仪式感地提醒,“把眼睛闭上再许,比较容易实现。”

  柏里听话地闭上眼,脑子里空白了好几秒。听到他问许好了没,就睁开眼睛说好了。

  “许了什么愿?”

  温良久起身把书桌上的台灯打开,回来拆开包装袋把拉面丢进沸腾的热水里,笑着问,“要跟我永远在一起之类的吗?”

  柏里也弯了弯嘴角。

  他没有许什么愿望。因为没有祈求的机会,也因为没有祈求的习惯。对神明也好,对人也罢。并不是没有任何想要的东西,只是觉得期待了却又得不到会失望。

  但当他看着这个大半夜翻窗户进来用热水壶给他煮生日面的人的时候,却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嗯。”

  他认真地问,“会实现吗?”

  温良久忙活的动作停顿片刻,突然把筷子换了手,腾出右手来,指尖点在他眉心,同样认真地给予回答,“包我身上。”

  气氛突然严肃起来。

  柏里觉得这时候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清了清嗓子,“那个,面……什么时候能吃?”

  “……”

  面很好吃。

  大半夜的温良久懒得再跑一趟回去。宿舍的单人床太窄,柏里从衣柜里拖出一床被子来给他打了个地铺。关了灯各自躺着。

  温良久枕着胳膊躺在地上,突然想到,“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说生日快乐?”

  “但是说这个太没新意了。”

  他思索片刻,问柏里,“你记不记得以前最开心的那天,是什么时候?”

  柏里摇摇头。摇完才发现他看不着,就又补充,“一下子想不出来。”

  “也是。”

  回忆那么长,一时半会儿很难挑出个“最”来。

  温良久笑着说,“那就祝你以后生活的每一天,至少都像记忆里最好的那天一样快乐。”

  那应该很难吧。

  柏里心想,那就祝我以后都像今天晚上一样快乐。

  “祝贺你踏入成年人的世界。”

  他话题一转,斤斤计较,“听我姐妹说你小时候收情书收得不少?”

  “……”

  柏里说,“那是,很小的时候了。”

  “以后你就知道了。我们成年人谈恋爱情书不用写,靠口述。”

  他说着,忽然腾地一下坐起来,扒着床边补一个晚安吻,“或者身体力行。”

  柏里:“……啊?”

  “啊什么啊。”

  温良久偷亲得逞,美滋滋地躺下了,“睡觉。”

  柏里沉默了一会儿,严谨地分析完“身体力行”这个词,突然也坐起身。

  可能是晚上喝汽水喝得有点上头,也可能是被亲懵了过于胆大妄为。他伸出一条腿,绷着脚尖轻轻踢了温良久一下。

  “温师兄。”

  他说,“我们……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请试!(破音

  *

  来辽

  今天也按时早睡

  大家晚安!

  *今天的鞠躬时间*

  感谢小可爱七夜雪扔了一颗地雷~mua!

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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