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明月高升, 越枝思虑再三,还真的从军营军帐中溜了出来,往河岸边走去。

  奇奇怪怪, 有什么不能够在南海郡府里头说?越枝也是想不明白。难不成, 赵佗临到这种时候, 还想搞什么猫腻?但也不会, 他要是想过河拆桥,跟她说做什么?

  不管了, 还是得去问个清楚。明日便是大军出征,再见不知道是何时,更何况越木也会一起出征,若是赵佗有什么异常,还得让越木提前知道, 以备不测。

  军营大门把守的秦军都认得越枝,出去倒不难。已到四月末, 夜间晚风温暖,带着东江湿润水汽,煞是舒适。

  出了军营大门,抬眼便能看见外头九真和陆海驻扎的军营, 沿着河岸往下, 布帐军营不少,但更多是越人直接住在船上,此刻大多睡下,只留着岸上火堆尚未熄灭。

  沿河往上, 就是南海郡守府。越枝沿着河岸, 一路往北。没走出三五百米,却听见后头一声呼唤。

  “阿枝?”

  越枝闻声回头。月夜, 河岸边上倒是明亮,是胥循站在不远处,领着两个越人,慢慢朝她走来。

  “胥循?你还不睡?明日不是要出征吗?”

  胥循走到越枝跟前,倒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转,“你这是要去哪里?”

  越枝齿间轻轻一咳,脑中一根线登时绷紧,笑说道:“睡不着,明日阿爸和你们都要出征了,我太担心了。”

  胥循也笑起来,“是吗?那,我也陪你走走?”

  越枝摇摇头,“你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行船打仗,身体吃不消。我只走走,一会儿就回去了。”

  越枝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就要大步往前走,后头脚步声顿响,,那两个跟着胥循的越人就已经上来,将她的双臂都捉住夹起来,胥循一张布帕裹上来,越枝还没喊出声来,呼吸间只顿时觉得眼皮酸软,挣扎着哼哼两声。

  意识消散之前,只听见胥循声音冷冷:“动手。”他话音落下,便是越族征战的长长呼啸声,火光起来,越枝只眼前一黑

  ……

  再次睁开眼时,越枝只觉得头重脚轻,外头光线猛烈,惹得她睁不开眼,想要抬手去挡,却发现手被绑住在身后,动弹不得。

  身边的墙,在动,还有,水声。这是,在船里?这么老的船,她并不是穿了回去。

  越枝撑着自己的身体,艰难地蠕动,终于坐了起来。船两侧的船室都合着大门,并不能看到外面,只能看到光透进来,已经是白天。

  越枝头还痛着,细细循着记忆往回追。最后,是胥循,是胥循带人将她捉住绑走。

  船室的门吱哑一声打开,船也停定,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胥循。

  “你叛了?就为了瓯雒?瓯雒已经没了灵弩,一下子就能被攻下,你此刻叛了,你疯了吗?”

  胥循丝毫不理会越枝,只大步走来,抓着越枝身后绳子,将她提了起来,推着越枝往前走去。昔年彬彬有礼少年郎的面具完全撕碎,只剩下冷冰冰的叛徒与阶下囚。

  胥循一声不吭,押着越枝走出去,出了船,日光更烈,直灼得人睁不开眼。岸边已经有雒越士兵在等,看见越枝,个个眼中要冒火一般,只恨不得扑上来将她生吞活剥。

  最前头的那人,越枝认得,瓯雒丞相,从前还在灵山县见过。只是如今的瓯雒丞相已经没有了从前的神气,咬牙看着越枝,尽是不甘与愤恨。

  胥循拽着越枝走到瓯雒丞相面前,低头说道:“丞相,越裳女已经带到。”

  瓯雒丞相点点头,“不错,是她。小小女子,却有这么大本事,听说你改造了秦船?还救了赵仲始?”

  越枝撇撇嘴,只一个字不说,说多错多,谁知道瓯雒会怎么对她。历史上,安阳王逃难的时候连自己的女儿都杀了泄愤。她?只怕死千百回都不足。

  不慌不慌。越木会来救她的。赵佗也会来攻下螺城的。没事的没事的。

  胥循轻声笑了笑:“只怕她还等着赵佗来救她呢。做梦。如今番禺乱成一团,还不知道怎么收拾,我倒要看看,谁会来管你。”

  番禺乱成一锅粥?这是什么意思?越枝忍着没问,胥循倒是不放过她。

  “九真叛乱,我带你先走时,番禺郁江上火烧一片。九真叛了,你觉得,赵佗还会相信越族吗?我如今劫了你,越木也不敢动,只会乖乖来螺城称臣。凭他,也想号令越族,做梦。”

  果然果然,九真从前就是与瓯雒走得最近,如今还真的狗改不了吃屎,叫人信不得。

  雒越丞相笑了笑,“你做得好。等我雒越平定叛乱,番禺之地,一定是九真的封地,这点你大可不必担心。赵仲始说什么烧完了灵弩,怎么可能?不说了,先把越裳女送进去关起来,一旦有人来攻城,先杀她祭祖。”

  两侧雒越士兵称是,当即走上来,推着越枝往里头走。眼前路越来越黑,越枝被士兵推进城内,左拐右拐,被赶鸭子一样,推进一处地牢里头。牢房黑黑,处处都是透骨寒气。

  走下最后一层台阶,直接踏进水里头,光线幽微,越枝这才发现,这地牢底下被水浸透,水深已经没到小腿,一瞬将她的裙摆打湿。

  雒越士兵只将越枝一推,也不给她解开绳索,直接将地牢的铁门关上落锁。门一关,地牢几乎全黑。越枝摸了处墙壁站着,缓了许久,也没能在地牢中看清楚什么,只听见水声轻微,耳边自己的心跳声倒是清楚。

  黑暗中忽地有人声响起:“你是谁?”

  越枝吓了一跳,脊背都贴在墙上,双手被绑住,险些站不稳,差点就要倒下去,响动更大声,越枝的心脏都要从口中跳出来。

  水声响起,是人在水中前行的声音,越来越响,渐渐靠近。

  越枝一步步后退,一直缩到墙角,只差蹲下盘成一团。

  “你是谁?”

  是个女人的声音。不,应该说,是个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还带着些奶气。

  越枝不敢应答,那女孩却说:“你是我父王的妃子吗?”

  慢着。父王?

  越枝撑着墙壁站稳,问道:“你是蜀媚珠?”

  女孩子似是愣住,许久才回答:“你是谁?你从外面来吗?”

  越枝突然想笑,她是谁?说来有些尴尬。搞不好,越枝现在还算是蜀媚珠的婆婆。

  越枝清清嗓子:“我是越裳侯的女儿。”

  “啊!我知道你!”蜀媚珠惊呼,“你是仲始的继母。”

  噢,我日。怎么回事。

  越枝皱皱眉头,不想再说下去,只问她:“你现在被绑住吗?没有的话,帮我解解绳子,我手被绑住了。”

  越枝转身,背对着蜀媚珠。她摸黑走上来,三两下将越枝手腕上的绳子解开。一面解,一面还问问题:“你怎么会来这里?被我父王捉住了?”

  越枝揉揉自己的手腕:“被人背叛了,然后被送来这里。”

  说起胥循,越枝倒想起灵弩来,问蜀媚珠:“有一件事,赵仲始,是真的把灵弩全都毁掉了吗?”

  蜀媚珠点点头,点完头才意识到这里漆黑一片,又说:“是的,如今瓯雒真的没有灵弩的,造一架灵弩,少说也得三个月,来不及的。”

  越枝长长呼出一口气,眼珠子一转,问她:“你怎么会帮着赵仲始毁灵弩,你不怕你父王,还是,你也很讨厌你父王?”

  “讨厌是讨厌,可我也真的没有想到,仲始会去把灵弩一把火烧了,还想来带我走。我……哎呀,也怪我,跑得太慢了被捉回来了。仲始他怎么样,父王现在这么生气,仲始已经是已经跑回去了吧?”

  这个小白花,真是被宠大了的公主,到如今还想着赵仲始的安危,真不知道该说蜀媚珠倒霉,还是说赵仲始走了狗屎运。

  “他倒没事,受了点伤,死不了,在番禺养伤。你不如担心担心你我,你父王把你跟我关在一起,只怕你也躲不了。”

  蜀媚珠这下不说话了,越枝听着水声,分辨出蜀媚珠走到自己身边的墙壁前,也跟自己一样,靠着墙壁。

  一室寂静,唯有水声幽微,这地牢也真是折磨人,都是水,叫人连坐下去都不行,只能站着,一会儿就腰酸背痛。越枝实在受不了了,扶着墙壁就要往下蹲。

  水牢上方,忽然穿来咔哒一声响动。

  蜀媚珠一个激灵,就往水牢门口走去,越枝先伸手过去,将她拉了回来:“慢着!”

  越枝转身趴上墙壁,将耳朵贴上墙壁石块,屏息凝神,听着外头的响动。固体传音,这水牢墙壁通着地面,说不定能听到什么。

  脚步声,隆隆索桥放下的声音,还有,刀剑相击的声音。

  越枝登时大喜,肯定是秦军和越军攻来了!

  “这水牢有多大?最里头有多深?”

  蜀媚珠一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越枝直接扯着她的手,摸着墙壁往里头走去,一面走还一面给她解释:“秦军攻进来了,你父王指不定要拿我去要挟我阿爸,我得躲起来,你帮忙烧了灵弩,这条命算我欠你的,你好好闭嘴呆着,我死不了的话,也保你不会被秦军杀掉。”

  蜀媚珠没说话,还真是乖乖闭嘴,只把越枝的手攥紧。

  越枝估计已经走到最深处,又是靠着墙壁蹲下,大气不敢出。可牢门处,传来的响动却不停,咔哒,咔哒。

  水声晃荡,越枝渐渐发觉不对,这水位在上涨!

  越枝拉着蜀媚珠,腾地从水中站起来。

  “你知道这地牢的设计吗?”

  蜀媚珠也是被吓到了,声音都带着哭腔:“我不知道啊,怎么办,是要淹死你和我吗?”

  水位猛涨,越枝重新摸到牢门处时,才发现那水沿着台阶滚滚下来,瀑布一般,一瞬就将她的腰腹淹没。

  照这个速度,只怕不过片刻就能没顶。

  越枝拉着蜀媚珠抵着水牢大门,四只手摸着外头的门锁,却是精铜铁链,怎么也不可能扯开。

  水位已经爬到胸口,在水牢门口,越枝可以清晰地听见外头的声响,战火,刀兵,厮杀,一道铁门之外尽是喧嚣,一道铁门之内,却是渐渐寂静,越枝已经觉得呼吸艰难,只能仰起头来贴着水面,额头抵着上头石砖。

  两人大喊救命,声音却只在头顶回旋,不知道能不能飘出去半分。

  有没有人知道蜀媚珠被关在这里?有没有人知道越枝被关在这里?

  水没过下巴,弹指就要将口鼻覆盖。蜀媚珠不慎喝进一口水,拉着铁门咳嗽起来,哭得不行,哇哇大叫喊着救命。

  水位爬升,越枝仅剩胸中尚未呼出去的浑浊空气。

  水没过头顶,越枝只知道头中嗡嗡作响,已经无法留住胸中空气,最后一个气泡浮起来。

  如果在这里死去,能回到骑田岭下的起点吗?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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