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命垂一线3

  乍一听这阎王冷嗖嗖的话,朱深衣猛地从床上抱着被子哆哆嗦嗦一路滚跪在了地上。

  可怜见得,她也不想自己多睡了一会儿便扯了个骄奢淫逸的名声,还劳烦这位大佛请她起身,垂头一看便更觉得这温暖的棉被像索命的钢刀,握着手里真是丢也不是,拥着也不是。

  才刚刚过了卯时,长安街外平头百姓养的鸡还未叫过一声,陆知弥便披着白狐裘的大氅站在逼仄的厢房。

  往日他一向起的早,带着陆府的禁卫军到校场操练,这几日因着登基的事给蹉跎了,有因为宝公公的话本就闷着一肚子气,偏生朱深衣还自己撞到枪口上来。

  不知在倾寒的青石地上跪了多久,朱深衣不敢抬起下巴看眼前的阎王,直到有侍女在一旁轻声提示,都督请她用膳,朱深衣才借着小丫头的胳膊将自己从地上拔了起来。

  初春的长安一向是寒冷的,穿上了薄薄的盘领衣才刚出了温暖的室内,朱深衣便冻得打了个哆嗦。

  先前看着这府内的侍女都穿着带着狐狸领子的棉衣总想着自己也能捞点儿暖和点儿的衣服穿,哪成想那东昌都督压根儿没将她当个人看。

  不知拐了多少个弯,侍女才在湖边的亭榭弯腰福身将她请了进去。

  景是好景,从玉泉山引进的温泉流进了陆知弥的后湖,府外枯柳还挂着冷霜,亭榭下便摇摇曳曳生了好些白荷。

  陆知弥坐在上塌,见他来了,握住玉箸的手未停,只是抬眼瞥了他一眼。

  朱深衣合手站在那,不知他是个什么意思。是怪她骄奢淫逸要惩戒她二三呢,还是喂饱了她这顿断头饭送她去黄泉路?

  思及此,本就瘦弱的身子更是抖得如筛子般。

  吃过五分饱的陆都督抬头一看,觉得这眼前的朱家烂泥没个半点儿眼色,将那玉箸一搁,讽刺道:“朱公子莫不是还要本都督亲自给您备了碗筷送到您的檀口里?”

  这话内话外都透着个威胁的意思,朱深衣这次听懂了,忙的坐在下榻,抖着手拿了桌上的一个馒头便仔仔细细的啃起来。

  天知道她多久没吃饭了,自皇宫发生内乱从密牢里逃了出来,她就一颗米都没有沾过,此时陆知弥要她吃,她也甭考虑这饭菜里下了什么个老鼠耗子药,就是要死也得当个饱死鬼,晃晃活了一世还饿着肚子下了轮回,怎么想怎么觉得凄凉。

  这厢朱深衣啃得不亦乐乎,桌子对边的陆知弥却瞧了个稀奇,这刀柄子都要架在脖颈上了,这少年还将这白面馍馍吃的津津有味,连带着他也多喝了一碗红米粥。

  待吃过饭后,长安街外才刚刚起了鸡鸣。

  尤是再饿,朱深衣也不能吃个随心所欲,等着陆知弥一离席,偷偷摸了个馍馍便鼻观眼,眼观心的跟在陆知弥身后亦步亦趋的出了门。

  府外暖阁马车早就备好了,只见陆知弥单身一翻便进了那华丽的暖阁,朱深衣站在枣色大马旁,听马鼻子打了个响吠,她惊了惊又捂住怀里的馍馍才摸索着爬进了马车内。

  陆知弥虽对自己要求严格,却也从不委屈自己。不足一丈的空间内四角燃着银火小碳,梨花木的小几放在定死的座椅上。宽大的座椅铺着白虎皮,地上光华明亮,亦是根根百年上好的红木削制涂漆而成。

  朱深衣挑着帘子进个不是,不进也不是,这暖阁内分明只有一个坐踏,就是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是不敢坐在阎王的身边的,只求他能高抬贵手让她坐在暖阁的一角便是幸运之至了。

  阎王懒散的睁了眼,慢条斯理道:“谁让你踏进这暖阁的?”

  朱深衣被这意味深长的一眼瞪了个心性全凉儿,她揪着苏绣帷幕,左看看右瞅瞅才壮着胆子哆嗦道:“都督不是让我和你进宫么?”

  才闭上眼养神的陆知弥试着纡尊连接上朱深衣那根蠢弦儿,才知她话里话外是“你叫我跟在入宫,但不上马车又怎么入宫?”

  瞧瞧陆知弥的聪明才智,才不眨眼的功夫就能试着理解这朱家烂泥鳅的话了。

  只见他从桌上摸起一颗杏仁儿,轻轻一弹,朱深衣的脑门子就红了一片。“柳宿。”

  车外一身着青衣的男子抱拳静静听命。

  “将朱公子在车外好生招呼着。”

  那柳宿闻命像提着鸡崽子一样将朱深衣从车内揪了出来,道了句“得罪了”便大手一挥便扔在了颠簸的马背上。

  朱深衣还是第一次骑在这欺软怕硬的枣马上,吓得死死地抱住了马脖子,柳宿再一个翻身便驾着奔驰向前。

  原本寂静的长安街道整齐划一的响起了禁卫军的步履声,朱深衣扑在马上,只觉得自己刚吃的白面馍馍又要弃她而去,拼着命的忍了下去,一个颠簸生生要将胃里的五脏六腑给吐了出来。

  天际由黑灰慢慢转变成橙红,行了半个时辰朱深衣估摸着自己要成为长安第一个颠死的人了,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巍峨庄严的宫殿紧紧的立在日头刚升起的方向,白玉做成的日晷下印着淡淡的影子,朱深衣从马背上翻下瞪着眼看着远处的雕梁画栋,鳞次栉比,西方易渭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于晕眩中望去竟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

  陆知弥踏着人肉垫子下了马车,瞥见眼角白氅的朱深衣收了眼底震惊之色,立马垂了头显着一副萎靡之至的神色。

  对于男人,陆知弥不说别的,这朱家子孙文不成,武不就,既没有个威严又没个骨气,这谋逆要是他不做真真是辜负了苍天的一副苦心。

  这朱家最后的血滴子畏畏缩缩的立在那,见陆知弥近了,浑身更是抖得厉害,这时东厂都督才一出清早的怒气,但依旧没个好脸色道:“走吧。”

  当今的天下该姓什么?

  你去问长安街头的垂髫小儿,他们也只这天下绝非姓朱了。

  更何况是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臣子?

  这天下姓什么,当尊什么主子,只要看看长安街头摞成一排的人头便知了。

  是以早就打好腹稿只等着陆知弥上朝就将他推上皇位的臣子们虔诚得弯着身子迎接他们新任君主的到来。

  可那君主不穿金龙黄袍,不戴旒冕,随意穿着白狐大氅入了噤若寒蝉的金华殿,见众臣肃穆,挑笑一声道:“竟不知我陆某什么时候有让群儒哑舌的能力了”

  说罢大摇大摆踏上了白玉阶向着那金爪飞龙椅上去。

  一直顺着陆知弥身影的某些臣子眼尖的发现这东厂的都督身后竟跟着一束发少年,着一身淡秋色盘领衣,脸色比那琥珀还要黄上三分,实在是找不出些许入眼之处。

  可这少年为何偏又跟着东厂都督上了金华殿?

  有胆大的臣子甚至不停的往这二人身上比对,莫不是都督的私生子?

  可惜,可惜,模样差的太远。

  “众臣可都来齐了?”陆知弥握着身边宝座上张口的金龙,音色威严。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有胆大之人握住笏板躬身道:“启禀都督,满朝文武除金科状元苏良洲外均上了早朝。”

  陆知弥点点头,似是在意料之中,又问了句:“他可是请的告病的折子?”

  “回都督,是。”

  众臣只当这路都督又要送一文人去见阎王爷,哪成想他敲了案桌须臾,笑道:“倒是个衷心的书呆子,可惜啊,可惜。”便不再计较。

  又牵了朱深衣的手给那群臣看了看:“可觉得这少年眼熟?”

  闻言,臣子们瞧了又瞧,终是有上了年纪的文官捏着胡子哆嗦着手指:“莫不是…….莫不是当年被废万妃的三皇子?”

  一颗惊雷炸在群臣之中,这陆知弥要攀上皇位,理应杀尽朱姓皇室,哪会堂堂正正领了朱氏血脉来给他们瞧。

  他们不懂,想不通,站在帷幕后的来喜也想不通。

  反是他的师傅宝帧看了个清明,笑道:“来喜,你得记着这陆都督可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足智多谋,一等一的铁石心肠,能和他并肩的人物不是作古了便是还未出生。”

  话说这边的朱深衣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得战战兢兢,抖着头瞥了陆知弥一眼,便垂着脑袋不敢再看群臣打量的眼睛。

  还是两朝老臣的张平德张宰相发了声:“陆都督,这大历江山可由不得一个不正不明的孩子坐了去,你说他便是万妃的子嗣,老夫偏生不信。”

  说这张宰相也是奇人,对于异己的官员陆知弥本着首以金银诱之,而对于那些啃不动的老骨头,轻则无门斩首,重则九族灭门,生生镇压了朝廷好一番丹心臣子,而这张平德他动不得,也不能动。

  张平德与内在民间极有威望,于外会四种番语乃是外交之重臣,也是知晓这陆知弥不敢对他刀刃相向,张宰相便做了第一敢要将这东厂都督揭皮的角色。

  陆知弥怕吗?他从来没有怕过,反正他领的是万妃的皇子,他怕个甚么?

  于是将朱深衣向前一推,淡笑道:“本官便让张宰相信个心服口服。”

  朱深衣踉跄的朝前一扑,眼见着后又猛虎,前有豺狼,急的个大汗全流。

  天杀的,她哪是什么皇子?她就是个在宫闱密牢关了十四年的宫女之女,哪里有个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

  活了十四年,朱深衣觉得,这天上掉下的刀子是时候割掉她这细花花的脖子了。

第2章 命垂一线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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