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习惯

  日头晴好, 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上,几只纸鸢在半空里飘飘摇摇, 有极好的笑声随着风吹到了养心殿外。

  金吾卫统领韩曜恭敬的守在殿外, 只是面上似有焦色,等了许久也未等到传召,又问一旁的小太监, “烦请公公再进去瞧瞧, 微臣有要事禀告。”

  正催促着呢,里头传来赵德安的传召声,韩曜忙疾步走了进去。

  殿内虽燃着龙涎香, 但依稀可以闻到淡淡的酒味,赵德安正在替景宣帝揉着额角。

  “微臣韩曜, 参加皇上。”韩曜行礼之后又道:“今儿一早刑部大牢就传来消息,重犯苗正昨夜被人给劫走了, 来人似乎都是武林高手, 刑部的守卫尽皆受伤了,如此胆大包天,视律法为无物, 微臣觉得该全城搜捕,定要将苗正抓回,以儆效尤。”

  景宣帝沉着脸,挥手道:“此事正就交给你去办了,务必要将那些人一网打尽,以正皇权。”

  韩曜领命出去之后, 赵德安轻声的道:“真是苦了皇上了,为了那歹人竟也要浪费这些精神。”

  景宣帝撇了撇嘴,“昨儿夜里的事你也不是没听见,你瞧瞧朕都养了些什么孩子,若是朕一意孤行杀了那苗正,只怕他们这辈子都不愿见我这个父皇咯。”

  “皇上真是慈父情怀。”赵德安趁机拍着马屁。

  景宣帝剐了他一眼,“也难为他一片心意了,一辈子都被阿蕴困着。阿蕴若是还在,约莫也希望朕放了他吧。左右朕也没伤着,放了就放了吧,权当给永宁还有老九媳妇积点阴德了。”

  赵德安又想起什么似的道:“皇上,再过几日北漠的使团应该就快到京城了,这些日子您可得保重龙体,只怕到时候有的忙呢。”

  ......

  薛寒清素来少眠,一大早便起来了,谁知一推开门就见到了自门缝里掉下来的字条,打开一看顿时就慌了神,忙去找萧远和裴青商量对策了。

  萧远看了眼字条,字迹歪歪扭扭的。

  城外十里坡,苗正。

  萧远自然是怀疑的,且不说刑部大牢固若金汤,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何况是救人呢?再者苗正若是真的逃脱,怎的不去联系祥瑞姑父或是苗蕴呢?

  偏将这字条留给薛寒清呢?

  薛寒清做事历来稳妥,虽也疑惑,但还是即刻吩咐人去请了祁彧和苗蕴。

  “我一大早就听说刑部大牢昨儿夜里逃走了个重刑犯,刚才来的路上就瞧见京兆府尹顾和正和金吾卫统领韩曜正带着人在到处抓人呢。”祁彧一进门就忙不迭的将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薛寒清心里咯噔一下,将字条递了过去。

  苗蕴也跟着瞧了,疑惑的道:“难道逃走的那个重刑犯是我爹吗?可是我爹久在深山,也未见有何江湖朋友,怎么从刑部大牢里逃出来的?”

  说完又看向祁彧。

  祁彧摆了摆手道:“昨儿夜里我们都在这里商量对策,后面又陪皇上喝了大半夜的酒,哪里有空去安排这样的事?”

  薛寒清想了想便道:“不管留字条的是何人所为,为求心安咱们还是得去瞧瞧。这里跟苗正有关的也就我,驸马爷,阿蕴三人。不如我们三人前去。”

  裴天霸自告奋勇的道:“那我在暗处里保护你们。”

  薛寒清倒也没拒绝,还没等越王开口,又道:“天霸带着一队人在暗处保护,即使遇到变故也不至于我们三人手足无措。越王,你和阿远留在京里,若我们那头出了变故,也好有个援手。”

  萧远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只点了点头,心思却都在思量苗正是如何逃出去这件事上。

  薛寒清一行三人绕开了城里搜寻的人,一路朝着十里坡而去。

  十里坡不过是个斜坡,因背靠山林,坡上有个可以遮风避雨的破庙,可供行人歇脚。

  待到三人赶到了十里坡,又在周围找了许久,才见到苗正从石像后的一处缝隙里钻了出来。

  苗蕴一见到满面尘霜的苗正,立马就扑倒了他的怀里,哭了起来,“爹,女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都不知道女儿这些天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昨儿跟祁彧商量,就差要去劫狱了......”

  祁彧警惕的留意着四周,又问道:“义父,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苗正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那些人都蒙着面,只知道个个武功了得,将我救出来之后就带到了这里,然后就走了。我问了他们是谁,他们也不说话,只把我藏在这里。”

  “会不会是北漠的人?”薛寒清狐疑的嘀咕了一句。

  这倒是提醒了祁彧,忙道:“我听说北漠的使团这几日就要到京城了,提前几日进京也未可知啊,只是北漠的人为何要救义父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苗正。

  苗正沉沉的叹了口气,道:“我多年未曾回过北漠,只怕他们都以为我早死了,何以还会来救我?”

  苗蕴听了这话,更是受了不小的冲击,只喃喃的问道:“爹,我们不是大夏人,我们是北漠人吗?”

  苗正怜惜的摸了摸苗蕴的头,又道:“爹原是北漠一个小部落里的王爷,早年间随我爹去王城的时候,我便遇到了阿蕴,只消这一面,自此我便我便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了。我不顾爹的反对,不顾族人的反对,偷偷的跟着和亲的队伍来到了大夏。”

  “我多想阿蕴也能不顾一切的跟我走,可是阿蕴心软,她心里有她的父母族人,不肯跟我走。”苗正说的痛哭流涕,又不停的打着自己耳光。

  “当初若我不那么软弱,我更强硬些,说不定现在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苗正像是个孩子一样瘫坐在地上,“后来大夏皇帝将她嫁给了尚是恒亲王的夏云昊,也就是那个狗皇帝,再后来阿蕴就变了,我看到她脸上有了笑容,当我知道他竟然怀了狗皇帝的孩子时,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最后,阿蕴为了他的孩子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苗正将压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吐露出来,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只拉着苗蕴的手道:“后来我郁郁寡欢的离开了京城,没有阿蕴在,我待在那里还有什么意思,我像是行尸走肉一样一直走到了衢州城附近,一日,我在路旁的草丛里听到了婴孩的啼哭声,我当时心就软了。”

  苗正伸出粗糙的大掌轻轻的抚着苗蕴的脸,带着哭音道:“蕴儿,你不是爹亲生的,你是大夏人。”

  苗蕴哭的跟泪人儿似的,一把将苗正抱住,哽咽道:“我不管,蕴儿这辈子就只认苗正这一个爹,蕴儿打小就是爹养大的,是爹给了我生命,虽然那时在深山里日子过得艰苦,但那时蕴儿最开心的时候,不管爹是大夏人也好,是北漠人也好,永远都是蕴儿的爹。”

  父女两哭作一团。

  薛寒清也跟着擦了擦眼角的泪,“你这又是何必呢?或许在阿蕴没进京之前,她与你是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可是后来她遇到了现在的景宣帝,她愿意为他生孩子,愿意为她抛弃了性命,你就该知道你们的缘分已尽了。”

  “薛家妹妹,一直还没正式的谢谢你。谢你待阿蕴跟亲姐妹一般,让她即使远离故土也能得了片刻的温暖。”苗正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其实你说的不是我不明白,只是明白是一回事,想通又是另外一回事。我这一辈子皆都是为了阿蕴,都成习惯了。习惯守着她,习惯默默的看着她,习惯......”

  苗正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有一抹暗色的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苗蕴伸手抱住了他,哭喊道:“爹,爹,你不要丢下蕴儿啊,爹......”

  祁彧忙上前查看,见他服下的乃是见血封喉的胭脂醉,只对着苗蕴摇了摇头。

  苗蕴哭的更厉害了,拉着祁彧的衣袖喊道:“祁彧哥哥,你救救爹,你快救救爹啊......”

  苗正想抬手替女儿擦去眼角的泪水,但是奈何气力不够,手抬到半空就又落了回去,末了只看向祁彧,轻声道:“祁彧,我把苗蕴交给你了,你以后得好好照顾......”

  苗正是含笑走的,最后的时候他的眸子里都是满满的欢喜,似是回到了年少时候,跟萧芷蕴手拉着手在茫茫的草原上,牧马放羊......

  .......

  才将传了膳,外头小太监就在门外禀报说齐王殿下在外头候着呢。

  景宣帝着实有些惊讶,萧远素日来没事是不喜欢进宫的,今儿怎么巴巴的来了?

  “你来的巧,陪朕一起用点午膳吧。”

  萧远将随手带来的醒酒汤交给了赵德安,才依言坐下。

  席间一时寂寂,只碗筷轻轻的碰撞声。

  萧远数次想张口,但终是没能说出来,待到饭毕之后才寻了个机会,给景宣帝行了大礼,“儿臣谢父皇隆恩。”

  “你如今尚在禁足,为何事谢朕啊?”景宣帝漱了口之后,品着手里的雨前龙井。

  萧远沉声道:“儿臣虽不伶俐,但也知道刑部大牢是什么样的地儿,岂是想救人就能救人的,所以儿臣谢父皇的大恩。”

  景宣帝没再说话,良久之后才道:“这样的话朕没听过,今儿你也没来过养心殿,没事就退下吧。”

第五十六章 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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