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成功给佟贵妃添完堵,晨音心情委实不错。含笑立在慈宁宫游廊檐下等皇帝出来,顺便瞧瞧几个宫人布置盆景。大概过了半刻钟,汤嬷嬷轻唤了晨音一声,示意她回头。一名身着藕粉衣衫,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怀抱一捧秋海棠的快步朝她走来。停在距她两三步的地方,气息不匀的躬身行礼,“玉琭玳请宜娘娘安。”

  来人正是两岁时被皇帝收为养女的恭亲王长女玉琭玳。因她被抚养在慈宁宫与寿康宫两宫之间,这两宫主子平素都不爱露面,她也大半时间关在宫内陪伴长辈。晨音入宫快一年了,见她的次数却凑不齐一个巴掌数。“大公主不必多礼。”

  晨音扶了小姑娘胳膊一把,无意牵动了小姑娘单薄的衣袖,雪白小臂上,几道红痕格外惹眼,约摸是被枝丫划伤的。晨音顿了一瞬,若无其事的松开手,低头柔声问道,“大公主这是给太皇太后摘的花吗?”

  太皇太后自皇帝亲政后,无事可做,闲来爱莳花弄草。“是。”

  玉琭玳小脸上涌着两团红晕,咬着唇,悄悄抬头看晨音。黑亮的眼眸里,忐忑之意十分明显。大抵,是在紧张自己上次在寿康宫小花园偷吃糕点,被晨音瞧去的事。晨音心底叹了声,安抚性的摸摸玉琭玳额上碎发。见她衣衫实在单薄,也无意多留她说什么,只柔声道,“好孩子,外面风凉,快进殿去吧。”

  玉琭玳闻言,又偷觑了晨音一眼,这才急匆匆的抱着花走了。晨音望着她的背影,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说来好笑,外人都道龙子凤孙,天潢贵胄,命好。殊不知,这宫中的孩子,特别是那些没亲娘照拂的,幼时过得也许还不如一般的富贵人家。不可过饱,不可过暖,小小年纪,还不怎么知世事,便要先学着‘讨好’二字。晨音在外面又站了会儿,才见皇帝出来,喜怒难辨。两人对视一眼,大庭广众的,又在长者的宫室,便是有话也不能直接在这说道。各自上了撵轿,走了好长一段,直至永寿宫外的长街,皇帝才叫了停,晨音也从后面的轿子出来。两人原是一前一后的走在长街,后来也不知怎地,就变成了皇帝牵着晨音,慢悠悠的往回走,宫人们落后了大概十余步的距离缀着。伴着细细碎碎的脚步,晨音低声问,“皇上拒不提前给我透信儿,不担心我在太皇太后面前不识抬举么?”

  “若提前告知你,你演得不像怎么办?”

  皇帝牵着唇角笑起来,悠然道,“再说,这不什么事都没有。”

  晨音不太满意这个答案,追问道,“万一呢?”

  “没有万一。”

  皇帝顿住脚,随手从晨音头顶一比,笑得懒散,“瞧,比朕矮着一截呢。就算天塌下来,也是朕给你顶着。”

  去慈宁宫前,晨音便觉得皇帝憋着事儿。后来发现,果真如此。皇帝借机,以不授人以柄的方式,惩处佟贵妃,重新梳理后宫各方势力,还顺便让她在太皇太后处过了明路。今日她主动推辞顶替敬嫔位置,甘居众嫔末位,看着吃亏了,深究起来,却是捡了个大便宜。不为别的,只为太皇太后夸她那一句“懂事”言下之意,便是太皇太后不会再与她计较过往的事,故意打压她。从今往后,她是浮是沉,全凭本事。这,完全源自皇帝的刻意成全。若是她自己来请安,太皇太后怕是理都不爱理她,更遑论试探提及让她顶替敬嫔位置的事。可因为她是皇帝百忙之中,亲自抽空领着来的,满后宫中独一份,太过特别。对于太皇太后那种习惯掌握全局的人来说,她便有了需得留心之处。难免,想出手试她一试。既是试她的心性为人,也是试皇帝带她去慈宁宫,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她很顺利过关了,只是不知皇帝……晨音拿不住皇帝被太皇太后单独留在殿中说了什么,毕竟皇帝从殿内出来时,那脸色瞧着可不像是高兴的。踌躇片刻,晨音忍不住委婉问道,“方才我在外面站着,没见宫人进去换茶,皇上口渴吗?”

  皇帝看穿晨音的小心思,哼了声,“你认为宫人不敢进去奉茶,是因为朕在里面被老祖宗责骂?”

  看他这反应,八成是没事。晨音松了口气,随口道,“这不是怕皇上受委屈。”

  若是皇帝受了气,她今日可等当心点。皇帝显然理解到别处去了,唇角一个劲儿的往上扬,口气却很是云淡风轻,“些许小事,朕自能处理,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

  又装上了!晨音一言难尽的顿住脚,斜觑皇帝。皇帝也随之停下,自发把晨音的眼神读为感动。佯咳一声,突然凑近晨音,做贼似的轻声道,“没你想得严重。朕自幼由老祖宗抚育长大,老祖宗的胸襟眼界,远非那些凡俗老妪。若朕只知事事遵从长辈,毫无城府己见,她怕是第一个恼的。如今日这般,朕偶然与她过过招,也能供她闲暇之时,有个能琢磨的事儿。毕竟是上过朝、议过政的,心思不同普通富贵人家的长者。日日莳花弄草,这般闲下来,别把人给闷坏了。”

  -京城的秋夜,床上垫着厚褥子,再拥一床蓬软的锦被,正是好睡的时节。晨音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不仅是因为被窝被人霸道的占去大半,她身子被人搂在怀里,手脚伸张不开。更重要的是,因为这占她被窝这人,白日说的那番话。从前几十年,她一直清楚皇帝与太皇太后这对祖孙关系亲密,却从察觉到两人的相处方式原来是这般意趣,皇帝也未曾向她透露过只言片语。因为于皇帝来说,他虽喜欢她。但那种喜欢,是基于为君的理智之后——她必须明艳爽朗,必须家世出众,必须诞育子嗣。如此这般,才配得到他的喜爱。说难听些,便是譬如逛铺子买东西,她是皇帝从偌大一个后宫中挑挑拣拣留下来的——看着尊贵风光,也不过是物件一般的存在。高高在上的君王,会赏赐她很多金银玉器,陪她看书说笑。当然,有时也会屈尊绛贵给她讲讲心里话。但那都是在肚子里反复思量过的,虽不乏亲密,中间也实打实隔着一层防备。若要硬往倾心相待上套,未免可笑。更遑论是代她与最为敬重的长者过招,为她日后铺路。今日在长街上,皇帝更是毫不犹豫的把自己如何与太皇太后相处讲给她听,甚至言语中还提及了长者的真实心性。丝毫不在意会损了天威,泄了皇家尊贵。又或者,她可能会投机讨巧做些什么。话到最后,皇帝甚至还挤眉弄眼的挠了挠她掌心,得意的模样像个刚办了好事的孩子,冲她笑得毫无城府。这样的皇帝,与从前太不像了。晨音翻了个身,隔着夜色注视熟睡的皇帝。不知是他刻意为之,还是不自知。反正,从皇帝的言行里,她隐隐清楚了一件事——从前孜孜以求的,现在唾手可得。可她心中,竟是茫然大过欣喜。-皇帝像是要刻意坐实晨音的猜想一般,接连十来天,一直宿在储秀宫,恩爱缠绵,情浓之时倒是把东偏殿内的陈设样式熟悉了个一清二楚。皇帝平时用的东西,都是天底下顶好的,自然瞧不上晨音殿内工艺平平的屏风、妆奁台、浴桶等。有心想给晨音全换了,自己也舒服一点。但念着南边叛乱未平,宫中历行节俭,再加上晨音过段时间便要迁宫,实在不易大张旗鼓,把晨音推到风间浪口上。皇帝心觉愧疚,每日来储秀宫时,便偷偷在怀中袖里揣些自己私库中价值连城的珠钗首饰送给晨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治病莫非王臣。晨音起初觉得皇帝这类似做贼的举动没必要,况且她又不缺首饰。劝阻了几句,皇帝左耳进右耳出,晨音也只能听之任之了。到现在,杪春和汤嬷嬷两个私下打趣她,都会故意猜皇帝今儿又送什么。-日子不咸不淡,转眼到了纯亲王大婚前两天,明日便是皇帝说好带晨音出宫的日子。晨音早起心情便格外好,选花钿都比平常上心。还投桃报李,特地挑了一对皇帝前日送的南珠耳坠戴上。皇帝嘴上不说,实际上每次见晨音戴他送的首饰,眼角眉梢会不自觉染上笑意。晨音抚着耳上得南珠,没等到皇帝下朝,倒是先把惠嫔宫中的传旨小太监等来了。因近来惠嫔几个被皇帝赏了协理六宫之权,翊坤宫的修缮事务恰恰分给了惠嫔。惠嫔料理宫务是把好手,这还不足半月,翊坤宫便整修得差不多了。小太监此来,是奉命请晨音前去验收是否符合心意的,若是不合,当再改之。惠嫔一番好意,晨音自不能拒绝。况且,晨音近来本就在找机会接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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