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二姐, 你还好吗?”赵弘谨问得很小心。

  裴歆觉得他很紧张, 因为他连声音里都带了颤音。

  赵晏柔回神,看向赵弘谨,缓缓点头。

  她表现得很平静, 仿佛还是平常那个教养良好的富家小姐, 但裴歆看到她握着画笔的手在颤抖。

  裴歆和赵弘谨没有再打扰赵晏柔, 他们坐在沙发上, 盯着赵晏柔。

  赵弘谨看了一会儿就歪着头睡着了, 裴歆拿了一个抱枕塞在他的脑袋后头。

  他的脸是朦胧的, 看不清,裴歆有片刻的恍惚, 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这段不开心的时间, 仿佛他们一直靠得这么近。

  突然,一只手握住裴歆的手腕。赵弘谨醒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裴歆, 裴歆有点尴尬, 急忙撇开视线。

  天色渐黑,赵晏柔放下画笔, 走回卧室,赵弘谨跟在身后, 急忙道:“二姐,让裴歆陪着你行吗?”

  赵晏柔侧着的身子僵在原地。

  “求你了二姐,妈和大哥都不在了,爸爸又病重, 我不想再失去你,二姐。”

  赵弘谨的声音又低又沉,这还是裴歆第一次见到赵弘谨这样脆弱的一面,她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赵晏柔点了点头。

  “裴歆,麻烦你。请你照顾好我二姐。”赵弘谨盯着裴歆说。

  裴歆点头:“你放心。”

  裴歆寸步不离,跟紧赵晏柔。

  赵晏柔的房间很单调,只有一张床,一张沙发,墙上挂着画,再无其他。

  赵晏柔窝进单人沙发里,裴歆并没有开灯,所以赵晏柔的身影不清不楚,像是不真实的一道虚影。

  她把自己缩成一团,看起来弱小又无助。

  赵晏柔根本不敢闭眼,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感到身边有一道坚定正直的目光再看她。她忽然拧紧眉头,痛苦地捂住胸口。

  裴歆赶紧走到赵晏柔身边,“赵小姐,你,你还好吗?”

  赵晏柔紧紧揪住胸口。裴歆将手放在赵晏柔的后背,赵晏柔并没有抵触,裴歆这才放心地自上而上慢慢轻抚赵晏柔的背。

  赵晏柔低着头,凝视着地板的某一处,忽然开口:“我感觉自己的心被剜出来了,原来这就是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她的声音嘶哑,包含着痛楚。

  裴歆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我能理解你,真的,赵小姐,我知道你肯定很难过,很伤心,我也替你难过,替方濯惋惜。”

  赵晏柔终于忍受不住,抓住裴歆的臂膀,崩溃到泪流满面,“他22岁,我30岁,我们年龄差太多,我不敢跟他在一起。他说,人生太短,不想错过。我觉得他幼稚,但又被他的坦诚和坚持所打动。”

  “我和他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喜欢吃肉,喝饮料;我喜欢吃素,喜欢喝白水。他那么大的人,竟然喜欢看漫画。我笑他脸太大,就像嘴里含着两块糖,他笑我太笨,跟他有代沟,听不懂他讲的笑话。”

  “我们见面的次数一双手就数过来了,但每次见面我都清晰地记得,记得清清楚楚。我们说过哪些话,做过哪些事,穿的什么,甚至是那天的天气如何,我都记得。”

  “他想带我去见他父母,我不敢去,我怕他父母接受不了。我现在很后悔,我该跟他去的,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一起去完成,但他就那样走了。”

  “他说要带我去内蒙古看芍药花,现在我们再也去不了了。”

  “他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那么突然地离开了。”

  “命运可真会开玩笑。”

  “他走了,我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

  裴歆就这样听着赵晏柔断断续续地讲述方濯和她的故事,不算轰轰烈烈,但她却听得流泪不止。

  她听完了他们的一生,方濯的一生,赵晏柔的一生。

  是的,赵晏柔的一生在方濯死的那一刻就划上了句号。

  两天后,是方濯下葬的日子,他人生的终止符停留在了22岁。

  他被葬在了鹿山公墓,一个青山绿水的地方。他的亲人和战友挤满了墓前。

  赵晏柔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裴歆和赵弘谨站在她的两侧。

  在墓前跪着一个小男孩和他的父母,小男孩战战兢兢地缩成一团,他的父母默默低着头。

  男孩的父母本约了其他两家人一起来,但那两家人不愿意来,可他们不能不来。如果他们不来,那他们的孩子以后怎么做人,怎么能不让人戳脊梁骨。

  赵晏柔的脸干瘪了下去,黑裙让她显得更瘦。她紧紧盯着那个孩子,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如果不是他们贪玩,那么方濯不会死。她恨那个孩子,恨意让她面目狰狞。

  赵弘谨住这赵晏柔的小臂,很担忧,“二姐,你还好吗?”

  “他还这么年轻,还这么年轻,为什么会死呢?”赵晏柔喃喃地说。

  裴歆看着墓地前方,方濯的父母哭得很伤心,那声音撕心裂肺,听得人人心都跟着疼。

  “你要过去吗?”赵弘谨问。

  赵晏柔摇头,默默流泪,她怎么敢过去,怎么敢看他的遗像。

  裴歆安慰:“你过不过去我们都一直陪着你。”

  赵晏柔觉得她仿佛听不到这个世界的声音了。她又看到了方濯,在小巷里,他拿着矿泉水瓶朝她跑来。

  墓地那边,方妈妈哭得晕了过去,方爸爸也好不到哪里去,其他亲人见状,只好去安慰,劝解,扶着两个老人离开墓地。

  裴歆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想,那三个孩子也许会把这件错事记一辈子,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而方濯的父母,他们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儿子喜欢了一个叫赵晏柔的女人。赵晏柔对于他们来讲,只是个在墓地哭泣的奇怪女人而已。

  人群渐渐离去,赵晏柔依然站在原地。

  裴歆看着方濯的墓碑,里头只有一个人,但却住了两只魂。

  赵弘谨和裴歆送赵晏柔回家,到了公寓,赵晏柔拒绝两人再跟着她。

  赵弘谨不肯,裴歆朝赵弘谨摇摇头,她握住赵晏柔的双手,“赵小姐,我们让你一个人呆着,但是你一天至少给我们发三条消息好吗?”

  赵晏柔眼神呆滞,她思考了许久才明白裴歆话里的意思,她低头笑:“你们觉得我会做傻事?不会的,我不会的。”

  赵晏柔往小区里走,她的身形单薄,在阳光照耀下有点虚无。

  “二姐,”赵弘谨叫住赵晏柔,“你说话算话,不许骗人知道吗?”

  赵晏柔点头,缓缓转身,很快她的身影消失在两人眼前。

  裴歆这时抬头去看赵弘谨,没想到赵弘谨已经在看她了,裴歆把短发撩到耳后,抿了抿唇,说:“赵小姐跟我们不同,我们的伤痛时间能治愈,而赵小姐那样的人,她的爱是一辈子,痛也是一辈子。你平时多留意一下她的情况吧,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叫我过来。”

  赵弘谨双手揣在兜里,盯着裴歆,反问:“我们跟她有什么不同?谁的心都是肉长的,都会累,都会疼。莫非你的心是铁做的?”

  赵弘谨的质问让裴歆感到很难堪,差点就站不稳。她望向赵弘谨,“我,”她很想把事情敞开了说,但又犹豫不决,这种滋味真不好受,裴歆张了张嘴,只涨红了脸,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快中午了,刺眼的阳光让裴歆睁不开眼,有树影盖了赵弘谨的半张脸,裴歆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头顶传来一道声音,“你去上班还是回家?我送你。”

  裴歆摇头:“不用了,你去忙。”

  赵弘谨依然执着地打开副驾驶,面无表情地说:“上车。”

  裴歆深呼吸一口气。她顺从了。

  车子急驶在炎炎夏日中,道路两旁的香樟树生机勃勃。人行道上,一对打伞的情侣一晃而过。裴歆耳边嗡鸣不断,那声音一直萦绕心间,让她无法平静。

  赵弘谨送裴歆回家后去了公司,他把车停在马路边的停车位,阮孝霖手里拿着一杯咖啡,正穿过人行横道。

  过了斑马线,阮孝霖拿出手机低头回消息。

  “阮孝霖。”赵弘谨出声叫人。

  阮孝霖太专心看手机,有点被吓到,咖啡洒出了好几滴,他疑惑地望向赵弘谨,问:“什么事?”

  赵弘谨说:“你把张茂词调到开发设计部,我答应让他做景观工程师。”

  阮孝霖有点没明白,“张茂词?”

  “你记性怎么变得这么差?”赵弘谨瞥了眼半空中飞过的两只麻雀,说:“他是我爸的司机老张的儿子,现在被赵弘彦带在身边。”

  阮孝霖惊讶了几秒钟,略有深意地看着赵弘谨。原来张茂词是赵弘谨的人,他竟然一直没发现。

  阮孝霖有点犹豫,他只想好好工作,不想站边。

  赵弘谨看阮孝霖的反应,禁不住冷笑:“我不想跟你废话,这是命令,你必须照办。”

  赵弘谨说完这句话,转身走进公司。

  张茂词去了设计开发部门,应戎去了市场研发部门做主管。除了他们,还有跟赵弘谨来往密切的管理人员都调职或升职了。

  办公室内,赵弘谨正在专心看文件,他的手机响了,是张茂词发来的短信:哥,我终于解脱了!设计部的空气才能养活人!

  赵弘谨看到这儿,笑了。小时候,张茂词跟他们哥俩玩,他们把板蓝根当咖啡骗张茂词喝,张茂词长大后去店里喝咖啡,味道不对,还举报别人售假。

  赵弘彦太想得人心,但张茂词跟他们有少年时的情谊,怎么可能跟着赵弘彦来对付他呢?

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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