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从那天争执之后，他们已经一周没有见过面了。原定的假期愉快计划也搁置了。

　　暮迟担心他，却又不敢见他，怕他看见自己又想起什么来。而穆朝阳也没有再来找过他。他隐约觉得，这次好像，真的要失去了。

　　穆朝阳除了那天想起来的一个名字和一点模糊的关系记忆，就再也没有想起过别的。

　　他自己查了很久，但是没有一点头绪，就好像暮迟这个人真的没有出现过。

　　他也问过杨芮他们，但是他们一概否认知道这个人，可从他们的神色看来，怕是没说实话。

　　他也没有再纠缠，想着靠自己查出来，可查了这么多天都没有进展，只能又来找杨芮。

　　杨芮看着对面一动不动盯着她的穆朝阳，无奈叹气：“你又干嘛？”

　　“暮迟是谁？”

　　“我不知道。”

　　“你说谎。”穆朝阳很笃定：“我上次问你的时候，你的反应就是在明明白白告诉我，你认识他。而且，他跟我发生过一些事情，让你不得不对我三缄其口。”

　　杨芮沉默好久，抬头回视他：“现在的生活不好吗？跟……林煦阳在一起，不开心吗？”

　　穆朝阳沉默片刻，说：“现在的生活很好，跟他在一起也很开心。可是……我总觉得少了什么。我好像缺失了什么，这很可能跟我失去的记忆有关。我得去找回来，我得弄明白，不然我放不下。”

　　“你跟暮迟，之前是情侣关系，他对你非常好，也很爱你。”杨芮看他这么固执，思虑再三，还是选择性告诉了他：“但是，你为什么会进医院，为什么会出现在陇海，他又为什么在你的世界里消失，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一概不知。”

　　“你之前说，我失忆，是因为车祸……”穆朝阳隐隐有种猜测：“是真的吗？”

　　杨芮看着他，知道瞒不下去了，“不是。”

　　“所以……车祸，是你们跟医生商量好的？”穆朝阳有些不敢相信。

　　“是。”

　　“可是，他们是医生啊，为什么要对自己的病人撒谎？为什么要撒这种谎？”穆朝阳不解，非常不解。

　　杨芮看着，平静道：“因为治疗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忘记。”

　　穆朝阳从杨芮那儿离开，站在回家的那个分叉路口路边愣神。

　　刚才杨芮说，他好像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需要采取特殊治疗，病好之后，他就把那些不好的事情忘记了。

　　那这么说……暮迟也在不好之列吗？

　　他忽然有些伤心。他的心不是这么说的，他的心说暮迟是很重要的人，是不能割舍的人……可为什么会忘了呢？爸爸，妈妈，弟弟，杨姐……这些对他好的人，他都记得呀，为什么会不记得他呢？

　　他抬头望着头顶闪闪的大太阳，眼睛有些涩。

　　那林煦阳怎么办呢？

　　他很确定，非常肯定，他是喜欢林煦阳的，非常认真的喜欢。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笃定了这个人是他的。

　　可是，如果他跟暮迟真的是那种关系……那煦阳怎么办呢？

　　他愣了好一会儿，忽然低头笑了。

　　真是……

　　有什么好纠结的，就算会心痛又能怎样？暮迟选择了离开他，不管是什么理由，终归是离开了。既然离开了，那就是过去了。

　　他要做的，是弄明白自己和暮迟的纠葛，把这段纠葛处理好，然后好好的跟林煦阳在一起。

　　稍稍想通之后，他方向一转，朝着别墅区去了。

　　给他开门的是林女士。

　　林女士一见到他很惊喜，热情地把他拉进家门，跟他聊了起来。

　　“你别光自己说，也不问问人家孩子来干嘛。”老暮同志这次非常懂的拉住林女士，问穆朝阳：“你来找小迟的吧？”

　　穆朝阳乖乖点头：“是。”

　　“他在楼上，不是卧室就是书房，你去找找吧。”林女士笑道。

　　“好。”他起身朝二老鞠了一躬：“谢谢叔叔阿姨。”

　　老暮同志和林女士被他这举动搞懵了，但也没有过多在意。

　　穆朝阳踩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上二楼，走得很慢，脚步落在木质楼梯上的声音不小。

　　他想让他听见，让他知道自己来找他了，让他知道自己在乎他。

　　可等他上了二楼，空荡荡的一层楼，没有人影。

　　他鬼使神差地朝着一间房间走去，在房门前站定，好久之后才开口：“煦阳，你在里面吗？”

　　里面没有回应，但是他听到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仿佛是从房间的另一头走到了门口。里面的人，正隔着一扇门，跟他隔门相望。

　　穆朝阳悄悄松了一口气，笑了笑：“你看，咱俩心有灵犀，我都没来过就知道你会在哪儿，神不神？”

　　里面依旧没有回应。

　　穆朝阳自顾自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去处理暮迟的事情，很快就回来了。”他顿了顿，见里面还是没有反应，继续道：“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我喜欢你，想一直跟你在一起。所以，我必须要去弄清楚我和暮迟的事，然后处理好它，才能安心跟你在一起。”

　　他听到门里响起一阵声响，好像是里面的人，倚着门坐下了。

　　穆朝阳笑笑：“说来你可能不信，虽然我们认识不过几天，但是跟你相处时，却有种相识已久的感觉。我认定你了，所以，请你等等我。”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粉红小戒指，放在门口地上，“这个魔法小戒指，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看你好像很喜欢，握得那么紧。今天送给你，等我回来，再送你一个正式的。”说完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了一句：“戴在无名指上的那种。”

　　他又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门里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他低叹一声，最后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穆朝阳离开帝都后，暮迟又回到了自己的书屋，表面风平浪静，接待客人说说笑笑，一切都正常不过。只是有时候，日暮西斜的时候，店里客人不多，他就会坐在柜台后面，透过落地窗，看着外面的街景发呆。

　　穆朝阳小区后面的那个公园，风景很好，是个看落日的好地方。但是他再也没有去过。

　　穆朝阳只是说离开一段时间，可转眼间桃花开了，秋叶落了，白雪满地，又一年青芽满枝，他依旧没有回来。

　　暮迟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

　　店里的柜台上摆了几株向日葵，向日葵旁边还有一只小小的招财猫，脖子上挂着一个非常违和的粉红戒指。

　　墙上比起去年，多了两幅画，挂在钟表旁边。左边那幅，一个人坐在小路的长椅上，微微偏头看着小路前方，不知在看什么。右边那幅，一个笑容明媚的少年，两手抓着两把落叶，调皮朝着一个方向扔过去。在画的角落，落叶归去的方向，是一把长椅，上面坐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

　　“老板，结账。”穆朝阳曾在书屋门前偶遇的那个小姑娘，抱着一摞书费力地来到柜台前，哐哧一声把书扔在了柜台上。

　　“你……”暮迟有些惊讶，“你这是，要去科举吗？”他还是第一次见人一次买这么多的，得有十几本了吧。

　　“我要考博了，这些都是我整理的，需要用的资料。”小姑娘活动了一下胳膊。

　　“哦。”暮迟拿过书大体给她算了算，“827。”

　　小姑娘爽快地扫码付款，临了忽然想起来什么，又跑回去拿了一本，拍在暮迟面前：“还有这本。”

　　暮迟拿着那本书愣了愣，然后扫了后面的条形码，闲聊道：“你还看穆朝阳的书啊。”

　　“对啊，我之前看他的《将军策》，觉得挺不错的，刚在你这儿发现了他的《酒断卿肠》，顺便一起带回去。”小姑娘说。

　　“45。”暮迟把书递给她，“都要考研了，还有时间看这个？”

　　“那当然。”小姑娘付了钱，收拾书，“我呢，是要考编导的，他的书不错，以后可以改编拍成电视剧。”

　　暮迟来了兴趣，又跟她聊了几句：“他的书我也看过，拍成剧……能过审吗？”

　　小姑娘闻言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抬头跟他对视，然后没忍住笑出了声：“哎呦，你自己男朋友的书，能不能说点好的？”

　　暮迟笑笑没说话。

　　小姑娘将最后一本书装好，拍了拍，“我还指着咱俩微薄的交情，以后谈价钱的时候，便宜一点呢。”

　　暮迟低头笑了笑，没说行不行，“那我可做不了主。”

　　“啧~”小姑娘啧了一声，提起书，“走了。”

　　“下次再来啊。”

　　小姑娘一手开着门，一手提着书朝他挥了挥。

　　暮迟送走了小姑娘，看着店里所剩无几的客人，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下午三点整。

　　暮迟愣了愣，转身去书架上拿了一本穆朝阳的《白色曼陀罗》。

　　这本书他看过很多遍，在他所有的书里，这一本最让人心疼，每看一次就会心疼一次。心疼挣扎在现实与虚幻、光明与黑暗的卢九月……和穆朝阳。

　　他看得投入，以至于门扇上的风铃响了都没听见。

　　“白色曼陀罗，情花，天上开的花，白色而柔软，见此花者，恶自去除。”

　　头顶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暮迟愣住了，他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抬头，看清来人之后，一时激动站起来，带倒了身后的凳子。

　　声音的主人笑笑，拿过他手里的书，“这书好不好看？怎么卖的？”

　　暮迟此时觉得眼前景有些恍惚，分不清真假，也不敢妄动，怕是假的，一动就散了。

　　穆朝阳把书放下，嘴角洋溢的笑意只增不减：“老板，来杯奶茶呗，不知道手艺有没有进步。”

　　暮迟整个人还是懵懵的，听见他的话，愣愣地去给他做了奶茶，然后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穆朝阳接过奶茶吸了一口，忍着天灵盖冲击把那口奶茶咽了下去，无奈叹了口气，“你这奶茶，怕是卖不出去吧。”他说着进了柜台里，到机器那边亲自做了一杯，递给暮迟，“所以以后，还是我来做吧。”

　　暮迟逐渐回魂，接过奶茶喝了一口，低着头不看他。

　　暮迟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大概几分钟，穆朝阳听见了吸鼻子的声音。

　　他把暮迟手里的奶茶拿走，抬手抹了抹他脸上的泪珠，把人抱进怀里，“对不起，我回来了。”

　　暮迟抱紧了他，脸埋进他的肩膀，压着声音低声啜泣。

　　“对不起，这么久辛苦你了。”穆朝阳抚着他脑袋，轻声道：“让你受委屈了。”

　　暮迟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好像哭得更厉害了。

　　“是我不好，让我们暮医生受了这么多苦，以后不会了。”

　　“你的话能信？”穆朝阳以为暮迟不会回应他，没想到给他哭着来了这么一句，弄得他哭笑不得。

　　“以前不能，现在能信，以后也能信，我发誓。”

　　暮迟哭够了，抬手擦了擦眼泪，一把推开了他，推得穆朝阳有点懵。

　　暮迟把刚刚带倒的凳子扶起来，重新坐下，装模作样地看书，不理穆朝阳。

　　“……”这是在闹别扭吧？

　　穆朝阳笑了笑，去别的地方搬了一个凳子过来，坐在他旁边，撑着脑袋看着他。

　　“你看我干嘛？”暮迟端端正正地立着书，头也不转。

　　“不干嘛，就是想你了。”穆朝阳没撩骚，他确实想他了，一年没见，哪怕是现在就在眼前，也还是想，控制不住的想，就像时时刻刻看着他。

　　暮迟转头看着他，声音还带着哭过的小鼻音：“你都想起来了吗？”

　　穆朝阳莞尔：“嗯，都想起来了。”

　　“知道我是谁了吗？”暮迟问。

　　“知道。”穆朝阳答。

　　暮迟鼻头又有些酸，声音逐渐哽咽：“那我是谁？”

　　穆朝阳端正坐姿，替他抹去脸颊的泪水，一字一字认真道：“暮迟，我的爱人。”

　　执子之手，共度一生的人。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后续还会有番外，只是时间不确定，我尽快吧。

　　另外，感谢一路读完这本书的你们，谢谢。

　　你们的出现，是我创作路上莫大的鼓励。我知道我的写作水平有限，文笔情节不算上乘，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还需要做更多的努力。但是有你们，我很开心。

　　谢谢你们一直陪我坚持到最后。

　　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