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被继母添油加醋的黑料送上热搜的那个晚上, 陆萸薇做了一个梦。

　　梦里, 她坐在初中时的教室里。

　　没有老师，没有同学，黑板干干净净, 每张桌子的桌面和桌箱都空空荡荡。

　　好安静。

　　她茫然地起身走出教室，教学楼的走道上空无一人, 学校操场空无一人，食堂更是空无一人。

　　这个地方, 好像被人遗落了。

　　她走出了学校, 终于在大街上看到了往来不息的人群。他们形形色色，忙忙碌碌, 谁和谁都没有关系。

　　她继续走，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手里多了一串被一条细绳拴着的气球。气球有些蔫了，她却把它们当做风筝，拽着那根绳子在人群中跑, 只为看它被风吹起来的样子。

　　她顺着人潮跑了很久很久，终于来到一个挂满气球的广场。

　　许许多多拿着气球的人互帮互助, 为彼此将气球挂上高处，然后有说有笑地许愿。

　　她攥着手里的那条细绳子，上面绑着一堆破了, 或是气都漏光了的气球皮，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只呆呆望着广场上空随风摇晃的气球, 有说有笑、结伴成群的人们，一看就是好久。

　　最后，她也不知为何，一股委屈涌上心头，茫然地哭了。

　　忽然，一个个子高高的小男孩走到她的身旁，把自己手上拳头大的小气球系在了她的绳子上，对她友善地笑了笑，又将绳子接过，走到广场中央，将其高高挂了起来。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望着那串绳子上那唯一一个气球，嘴角微微扬了一下。

　　可下一秒，广场里热闹的人群不见了，气球一个个都蔫了。

　　而她那根绳子好像忽然变得好重好重，把半空中所有的绳子都压垮了。

　　她好害怕，一个人在无人的街道上狂奔。

　　最后，走进了一个宇宙观光发车点。

　　那里好黑，窗外就是星空和无边的宇宙。

　　她买了飞向宇宙的票，穿上装备，坐上了离开地球的飞船，却发现这班飞船上除了自己再无第二个人，这像是一个只为她发的飞船。

　　不像观光，更像是一种独自流放。

　　她害怕极了，转身逃下飞船，却在下船后没多久，看到许许多多游客上了飞船。

　　她想要回去，飞船却关上了舱门，离开地球，渐行渐远。

　　而她，只能躲在原地小声地哭，哭着哭着，便被远远地落在了那个只能远望所有人离去的孤独之地。

　　好不容易挨过了旁人无端的恶意，挺过了不得志的萎靡，就在勇气都快消磨殆尽之时，竟还被所谓亲人，用她好不容易经历完的一切当做刀子，添油加醋地对她口诛笔伐。

　　这世上，真有一个人是在乎她的吗？

　　她无望的想着，却见一只手伸向了自己。

　　抬眼，逆光之下，看不清面容的少女对她歪了歪头。

　　“我饿了，回家给我做糖醋鱼好不好？”

　　多么幸运。

　　这世上，还有一个地方，能被称之为家。

　　***

　　陆萸薇专辑的录制还未结束，可出了这样的事，唱片公司也不好意思让她留下来继续录制，便在年前的一周提前为她放了假。

　　她没有选择回“家”过年，而是去了林家。

　　那天晚上，她亲手给林正和林微濛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林微濛望着桌上的糖醋鱼，开心得不行，一个劲向林正夸赞这盘鱼的美味，林正吃了也赞不绝口。

　　“陆萸薇，你那专辑的事不是没弄好吗？”饭时，林微濛转着筷子，好奇问道：“怎么忽然跑回来给我和爸做吃的？”

　　陆萸薇道：“因为我听到你说你想吃糖醋鱼了。”

　　“啊？”林微濛愣了愣，道：“我什么时候说的？”

　　“梦里说的。”陆萸薇说着，弯眉笑了笑，“前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你说你饿了，要我回家给你做糖醋鱼。我想了想，你都饿到要托梦求鱼了，我还能不请个假回来吗？”

　　林微濛一脸不信：“这都行？”

　　“你就说你感不感动吧！”陆萸薇抬眼望向林微濛。

　　林微濛“嗯——”地沉思了两秒，道：“姑且信你了，我很感动！”

　　陆萸薇听了，多帮林微濛夹了一点菜：“多吃点。”

　　林微濛见老爸还在边上，不禁红了红脸：“我自己会夹……”

　　那个晚上，大家都心照不宣没有去聊网上那场家庭风波。

　　林正在一旁看着乐得合不拢嘴。

　　这么多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个空荡的房子，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家。

　　***

　　小年夜的前三天，陆萸薇接到了陆孝义打来的电话。

　　陆孝义说自己和汪敏离婚了，汪敏和她儿子被网友人肉，在家门口被堵了几次，根本不敢与他争什么，房子车子都没要，签完离婚协议书就躲回娘家了。

　　汪敏将自己被人肉的事曝光到网上，愤怒指责有些人骚扰自己，一边有人伸张正义，说人肉是最下作的手段，一边又有人骂她咒她。

　　——汪敏今天死了吗？

　　——你和你儿子还有脸上网骂人呢？

　　——别怨恨别人对你不人道了，你自己都没学会做人。

　　她求助记者，可网友早扒出了先前那位记者的所属公司，原本也只是收钱办事的营销公司忽然面临了很大的压力，四处找门路想要讨好陆萸薇以及背后团队和公司，哪里还敢再去为她说话？

　　最后，还是陆萸薇得到消息，在微博上发了一句：“我不是要和谁玩你死我亡的游戏，只是证明自己问心无愧。这件事，大家信我就足够，不需要再为我多做什么，我心难安。”

　　不管怎么样，汪敏那边彻底消停了。

　　她四处托人想要帮陆萸薇传话，想要道个歉，卖个乖，换一句公开的原谅，否则她与她儿子短时间内都很难抬起头来了。

　　只是汪敏找到最后才发现，自己认识的所有人里，能联系到陆萸薇的只有陆孝义。

　　她厚着脸皮求陆孝义顾及下昔日的情谊，帮她在陆萸薇面前说几句好话，最好能让她见见陆萸薇。

　　陆孝义想了想，选在年前给陆萸薇打了电话，问她愿不愿意回家陪他过个年。

　　陆萸薇却只是笑了笑，说了句自己要上北市地方台的春晚，而后给家里打了一笔钱，嘱咐他吃好喝好。

　　“汪敏，萸薇她忙，今年回不来……”

　　“……”

　　后来，陆孝义在北市的春晚上看见了自己的女儿，以及女儿喜欢的那个女明星。

　　这么多年没怎么注意她，如今才发现，女儿在台上真的很优秀，也很耀眼。

　　而从前，女儿从不在家里展露的笑颜，也全都在那个女孩身边展现了。

　　跨年钟声响起的那日，他收到了一条定时短信。

　　那是陆萸薇发来的。

　　——爸，一个人的年，好过吗？

　　这句质问，让他手指僵住。

　　今年，汪敏不在，汪敏那头那些亲戚自然也不在了。

　　陆萸薇没有回来，家里就他一个。

　　他不知道该吃点什么，就自己煮了份饺子。

　　就那，还是汪敏离开前包了放冰箱冻着的，勉强能吃个年味儿。

　　今年的鞭炮声，一点也不热闹。

　　今年的春晚，一点也不好看。

　　一个人的年，原来这么不好过。

　　他忽然想起了每次过年时，陆萸薇都在家庭聚餐后，一声不吭地将自己一个人缩在房间里。

　　对陆萸薇而言，这早就不是一个家了。

　　这个家里，唯一一个能陪她过年的人，一直漠视着她的孤独。

　　——萸薇，对不起。你最近还好吗？那女孩一直陪着你吗？

　　差不多在凌晨一点过，陆萸薇终于回了短信。

　　——我很好，谢谢。爸你早先休息吧。

　　谢谢，终于在我不再渴望被您关心的时候，记起要关心我一次了。

　　“陆萸薇，你饿不饿？爸说等我们快到家了给他个电话，他提前帮我们把饺子煮好！”

　　“你可以先睡会儿，快到了我给爸打电话。”

　　“嗯——那我先睡会儿。”

　　“睡吧。”

　　陆萸薇说着，看到一旁章晓萱咽了咽口水，笑道：“小章小周，你们饿了没？我让林总多煮点，你们带着，在回去的车上吃。”

　　周渝受宠若惊：“薇姐，我们还有口福吃到林总煮的饺子吗？吃了会不会更容易加薪啊？”

　　林微濛听了，眼睛睁开一条缝，道：“你薇姐包的，你这彩虹屁有吹歪哦。”

　　周渝眼珠滴流一转，连忙改口：“薇姐包的饺子，一定超级好吃！我能不能多要一份，回去给我爸妈也尝尝！他们都是您的粉啊！”

　　“都是？”陆萸薇有些吃惊。

　　“可不嘛？我全家都是您的粉！”

　　“我也是我也是！我也全家都是！”章晓萱也连忙点头。

　　“嚯，那爸妈怪开明啊。”林微濛又蹦出来一句，“是柠檬鱼不？”

　　周渝瘪了瘪嘴：“萌姐，你这觉到底睡不睡了？”

　　“你不喜欢和我说话是不是？”林微濛忽然来了劲。

　　周渝再次光速改变态度：“不是不是，您说，您说。”

　　“其实我也没什么想说的。”林微濛说着，歪头又闭眼睡去。

　　周渝松了一口气，转头对章晓萱吐了吐舌。

　　后者笑着摇了摇头。

　　那个晚上，林微濛和陆萸薇回家时，已是凌晨两点半。

　　保姆都提前请假回家过年了，裹着小被子在沙发上险些睡着的林老爹在接到电话的瞬间醒来，听说要有五人份，便赶在孩子们回来前进厨房下了三盘饺子。

　　这饺子，每盘有四十个，是事先分好的。按陆萸薇和林微濛一人十二个，他十六个的饭量来算。

　　他听陆萸薇说两个小助理也饿了，还想带点回家和家里人一起吃，便多煮了两盘。

　　房门打开时，一股饺子的香味扑鼻而来。

　　长大了的孩子们，只站在门口，都能看到厨房里飘着热气。

　　“爸！我们回来了！”

　　“诶，刚煮好呢……”

　　陆萸薇换完鞋就往厨房里跑：“我去拌蘸水。”

　　林微濛则跑去厨房接盘子。

　　“小心烫！”老爹在一旁叨念着。

　　周渝和章晓萱穿上鞋套后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章晓萱还好，周渝看到平日里在公司只敢远望的林总，就下意识有些害怕。

　　此时见其穿着深色毛绒绒的家居服，拿着眼镜布，靠在厨房门口，擦着眼镜上的雾气，一副中年居家小老头的样子，不禁偷偷笑了笑。

　　“笑什么啊？”章晓萱在一旁小声问。

　　周渝摇了摇头，道：“没有啦，就是觉得……真好。”

　　他们一家子这样，真让人羡慕。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