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编号000002
顾长安走入那扇门时, 脑海中想的是回到地球末世，去看北野光究竟做了些什么。
然后他发现自己被束缚在一张简陋的手术台上, 一个左胸别着北野研究员名牌的男人正低头看着他。
他想要弄清自己所在的环境, 但头颅被牢牢固定住，力量也不知所踪。
顾长安只能转动眼球, 隐约看到相邻那张手术台上，也绑着一个巨大的节肢动物。
不，那或许不是动物。
顾长安猛地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人。
那个人的上半部分还是正常人体, 下半部分，是如同蜘蛛结构一样, 分布着八条腿。
其中的七条腿上, 每条腿都移植了十颗眼睛, 那些眼睛排列并不规则, 不断地睁开又闭起, 动作缓慢。
剩下的一条腿上, 有八颗眼睛，还有两个血洞。
此时, 顾长安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吸气面罩。
被挖去双眼后, 他没有得到治疗，于十日后死亡。
……
顾长安回到原地。
他的眼眶中空无一物, 连眼皮都没了。
光芒开始自动修补起他的身体, 先是重新长出了视神经，然后是眼球、角膜、眼皮。
顾长安眨了眨眼，隐约意识到这双眼睛已经不同于人类的眼睛。
他重新看到了谢廖沙的所有部分, 重新看到了伊芙，也重新看到了那扇门。
他没有说话，低头在笔记本上记下
2 眼睛；具体时间+具体地点+具体身份
然后他站起来，再次走入门中。
编号000003
时间类地球71年1月3日
地点星尘孤儿院
人物顾长安
顾长安睁开眼。
他身边是孤儿院的孩子们，他们抓着他的手，兴高采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大校哥哥陪我们模拟打仗”“不要！大校哥哥陪我们玩斗智牌嘛”。
他身后传来关门声，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看到一个alpha孩子关上了伊芙嬷嬷房间的门，正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跑来。
如果现在阻止伊芙……
“抱歉，忽然想起有事忘了和伊芙说，”顾长安揉了揉身边孩子们的头发，撑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你们先下去，决定要玩什么。我说完就来陪你们。”
孩子们有些不乐意，但还是乖乖地先行下楼，临走前一个个不放心地叮嘱，“说好了哦，要陪我们玩，不许说话不算”“大校哥哥要快点说完哦”。
直到所有孩子都离开，顾长安才转身往回走。
他推开那扇门。
顾长安看到了记忆中的伊芙嬷嬷，老嬷嬷笑容慈祥一如往昔，于是顾长安即刻红了眼眶。
伊芙嬷嬷“呵？”
然后，伊芙嬷嬷的周身，出现了光。
下一秒，顾长安的记忆被夺走，接下来的一切，都按照已发生的那样发生。
……
顾长安回到原地。
他的眼眶还是空无一物。
光芒开始自动修补起他的眼睛，恢复他的记忆。
伊芙得意地勾着唇角，好心提醒“偷懒是坏孩子的行为，谁教你如此投机取巧？你无法规避已经发生的事，至少表面上不能。你可以规避尚未发生的事。”
顾长安低头在笔记本上记下
3 规避程度；表面；失去身体部分不可逆
然后他站起来，再次走入门中。
编号000004
时间类地球71年12月31日
地点类地球
人物顾长安
4 狄上将死亡；人类被伊芙灭绝，包括顾长安；死亡后回到原地
编号000005
时间类地球71年1月4日
地点征服号
人物顾长安
5
更改1；遭遇柯尼西攻击；唐、张伯伦、谢廖沙死亡于1；未改变
6
更改1；遭遇柯尼西攻击；唐、张伯伦死亡于1；谢廖沙死亡于地球；未改变
……
767
更改1、2、3；唐、张伯伦死亡2；谢廖沙死亡地球；未改变
……
5278
更改1、2、3；唐、张伯伦、谢廖沙死亡2；未改变
……
5555
更改1、2、3；唐、张伯伦、谢廖沙死亡地球；未改变
……
9784
更改3试图返航；智能系统篡改指令；小心章鱼
9785
更改1、2、3；不可信任章鱼；未改变未改变未改变未改变未改变未改变未改变未改变未改变未改变未改变未改变未改变未改变未改变未改变未改变
……
9876
混淆章鱼记忆死失败
9877
星网
……
9997
失败
9998
x
9999
度量衡
10000
the light
……
编号013277
时间地球末世
地点地球
人物顾长安
顾长安在北野光附近隐匿起来，耐心等待伊芙出现。
他不需要睡眠，不需要休息，他无时无刻不紧盯着北野光。
他没能杀死伊芙，但吞噬了一些光。
他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增强了。
他被伊芙杀死，落入一种虚无的不成形的状态，他什么都不能做，不能动，人类无法接触也无法看到他，就这样，从地球末世一直到类地球第71年，他以正常的时间流速，旁观着一千多年来已发生的一切。
然后他回到原地。
光芒开始自动修补，使他重新长出眼睛和左手，修复累累伤痕。
他看向伊芙，伊芙像是觉得无聊了，没有看他。
顾长安在笔记本上写下编号9786，后面没有记录任何事。
他站起来，将谢廖沙散落地上的所有部分都一一看过，然后，再次走入门中。
……
编号014344
时间公元前3000年
地点地球
人物顾长安
他耐心等待历史长河中每一个伊芙出现。
伊芙有时是男性，有时是女性，以不同年龄不同面貌出现在世界各地。
顾长安追捕它们，杀死它们，吞噬那些光。
第一次杀死伊芙，顾长安才发觉，伊芙并不是自己变化出了那些身体，而是直接使用了人类的身体。
他不禁想到伊芙嬷嬷。
杀得多了，顾长安总结出来，当伊芙死亡时，如果被伊芙附身的时间不长，被附身的人还能活下去，如果被伊芙附身的时间太久，或者伊芙在短时间内使用了太多能力，被附身的人必死无疑。
岁月过于漫长，数千年的追捕，有时他睁开眼，会一瞬疑惑自己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就这样追捕着它们到了中世纪，顾长安总共杀死了七个伊芙。
当法兰西土地上开展最盛大的猎巫行动时，其中一个伊芙反杀了顾长安。
这个伊芙本不想杀死他。
伊芙劝诱道“我正无聊，你可以不用回去，那些人类居然以为他们这些低等生物中会出现部分雌性能运用更高等的力量。你也变成女人，我们故意被人类抓起来，等他们烧我们的时候，用各种花样吓他们，很好玩的。”
顾长安很久没有说话了。
他动了动嘴巴，一开始没能发出声音，后来终于能出声，声音还是哑的“你这么做，会连累很多无辜的女性，她们会被抓起来，她们被烧了是会死的。你没有想过吗？”
它露出无趣的神情，厌烦地烧死了他。
从15世纪一直到类地球第71年，他以正常的时间流速，旁观着一千六百多年来已发生的一切。
顾长安在这一千六百多年间，除了女巫伊芙，还看到五个伊芙。
所以，一共有十三个伊芙。
然后他回到原地。光芒开始自动修补，使他重新长出被烧毁的皮肉、眼睛和左手，修复累累伤痕。
顾长安低头在笔记本上记下
9944 继续
然后他站起来，再次走入门中。
……
14444
我是顾长安。
gca95872
14445
hello
14446
没有了没有了
……
编号015342
时间公元前197年冬某日有雪
地点地球
人物顾长安
汉朝都城长安，正在下雪。
鹅毛大雪被风狭裹着，涌向整个长安城，顾长安安静地坐在一间茶馆的屋瓦上，可以看到未央宫，那座宏伟的宫城，也被盖上了厚厚的一层雪，却显得更加端丽堂皇。
北风呼啸。
记忆以无法承受的极限增多，同时被时间长河不断冲刷，他挣扎在消解与被消解之中，每一次都只能回到那个痛到麻木的场景。
于是他来到了这里，看一场落雪。
顾长安不知道自己在这坐了多久。
大雪落满了长安道。
茶馆中有人说书，有些人听着，有些人吃着，有些人自顾自说着闲话，“说时迟那时快”“张苟家的那个”“你说淮阴侯到底……”“你要死啊”，在杂乱的声音中，顾长安听到有人感叹“这雪下得倒美。”
那瞬间，天地寂静，雪片以近乎静止的慢速在顾长安眼前飘浮。
他听到有个声音对他说“您的名字，很好听。”
顾长安面颊一冷。
是寒风吹过泪痕。
他杀死自己，旁观人类历史走过三千四百六十七年。
顾长安回到原地。
光芒开始自动修补不成人形的顾长安。
他低下头，在笔记本上记下
15342
廖沙
顾长安捧起地上的头颅，在年轻人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然后他站起来，再次走入门中。
……
24336
你好
24337
廖沙
24338
是廖沙啊
24339
谁
……
编号294366
时间公元前3000年
地点地球
人物顾长安
顾长安第二十九万四千三百六十六次回到原地。
光芒开始自动修补不成人形的顾长安。
这里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
没有廖沙，没有征服号。
在一片充斥着辐射的焦土上，唯有伊芙，只有伊芙，永恒不变的伊芙。
伊芙劝诱道“你随时可以放弃。”
他低下头，然后想起自己已经毁掉了笔记本。
顾长安在心中默念着294366，照例混淆了伊芙的记忆。
他站起来，再次走入门中。
……
编号559864
时间公元前3000年
地点地球
人物顾长安
顾长安第五十五万九千八百六十四次回到原地。
光芒开始自动修补不成人形的顾长安。
笔记本居然又一次出现了。
顾长安冷冷地注视着伊芙，在笔记本上记下编号559864，然后照例混淆了伊芙的记忆。
他站起来，再次走入门中。
……
编号772348
时间公元前3000年
地点地球
人物顾长安
顾长安第七十七万两千三百四十八次回到原地。
光芒开始自动修补不成人形的顾长安。
笔记本终于又一次出现了。
顾长安在笔记本上记下编号772348。
他捧起年轻人的头颅，亲吻廖沙的额头“廖沙，廖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照例混淆了伊芙的记忆。
他站起来，走入门中。
编号772349
时间地球末世
地点地球
人物顾长安
杀死历史上出现的所有伊芙，吞噬那些光。
更改征服号，清洗星网，清洗章鱼。
更改1，全员存活。
更改2，全员存活。
更改3，全员存活。
顾长安第七十七万两千三百四十八次回到原地。
光芒开始自动修补不成人形的顾长安。
顾长安吞噬那扇门，混淆伊芙的记忆。
……
顾长安看向伊芙的眼睛，随即垂下眼眸，问“下一个就轮到我了，是吗？”
年轻伊芙大笑起来“我的孩子，你已经无知愚蠢到了可笑的地步。我无法再忍耐下去了。你会感谢我的。”
顾长安看到两团飞来的光，然后就痛到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从半空中重重摔下，滚落在地。
年轻伊芙转身看向正在接近的征服号，消失在原地。
顾长安用手臂支撑着自己爬向谢廖沙。
“廖沙。”
顾长安强行用自己的精神力去呼唤谢廖沙的内心，他像是喊不腻年轻人的名字，将年轻人的名字呼唤了两遍，温柔地命令道“廖沙，廖沙，标记我。”
他们完成了标记。
顾长安抹去年轻人无意识中落满脸颊的热泪，对过去和未来一无所知的他，竟这样保证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保证，廖沙。”
在暴风雪与茉莉花香交织成的冷香风暴中，他们昏睡在地。
征服号中，一切按照设计发生，唐和张伯伦也被篡改记忆，年轻伊芙未注意到生活痕迹，章鱼备份进入张伯伦的行李袋。
未来也已经注定。
他们将醒来，将发觉记忆被篡改，将回到类地球，将经受同僚和上将死亡的打击。
到那时，唐、张伯伦和谢廖沙将记起顾长安编织的一切。
顾长安也将记起一切。
记起真正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