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交易

  花灼灼往镇子的东边去找, 纪礼负责镇子西边,而慕期则出镇在周边搜寻。

  在往镇子东部一路找过去的街上, 一丝魔力波动时有时无。虽然微弱,但还是被花灼灼捕捉到了,顺着这股气息追到了一座宅子前。

  是梅青居住的小院子。

  细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花灼灼没有敲门。直接走到大门前,伸手一推。“吱呀”一声,陈旧的大门没有上锁,轻易就被推开了。

  小院子里空空旷旷的,只一棵光秃秃的大枣树立在院子中央,地上积雪已经化得七七八八了。

  正对院子的大堂门大敞着,一个人倒在里边的地上。看那穿着的衣服与身形,像是不知何时消失的沈芩。

  花灼灼急忙往大堂里边跑, 边跑嘴里还担忧地叫着:“沈芩师姐?”

  只是没跑两步, 刚跑到院子中央那棵枣树旁就被一阵光束阻断前路,整个人陷在魔气缭绕的法阵里边。

  一个人从大堂门后绕出来,对着因陷入阵法动弹不得的花灼灼哈哈大笑起来, 待笑够了才开口道:“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吧?在仙门大比上震慑修仙界的花仙子也不过如此, 连个小小的法阵都察觉不到。可惜, 可惜呀。”

  此人正是沈芩与纪礼一直在寻找的方峥。

  一年多没见, 方峥倒是大变样了。修为提至元婴, 但面色惨白阴郁, 浑身散发出浓郁的魔气, 气息与真正的魔族一般无二。

  “你堕魔了?”虽是问话,但花灼灼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纯正的魔族诞生于污秽之地, 那里贪、嗔、痴、慢、疑五毒交杂。各种邪、欲为养料,孕育出一全新的族类。初诞生时, 只是一团无形无色的气体,后经过成千上万年的修炼,方凝出实体。

  因为生来为恶,也以世间恶为食,以此来增长自己的力量。食人血啖人肉,盖因控制不住自己恶的本性。

  所谓魔,归根究底也就是“恶”而已。人要想修魔,首要的条件就是摒弃自己的良知。只有这样,才能全面激发潜藏在内心的欲望与恶念。

  看方峥的情况,怕是魔性已深,回不了头了。

  “堕魔?有什么不好吗?”方峥踏出门,走到花灼灼跟前,背着手反问道。

  “我入万仙门三年,一直都只是个被人瞧不起的外门弟子。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获得认可。既然这样,我又为何不能另寻出路?修魔有什么不好?自我踏上魔修这条道,修为不断往上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已经升至元婴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只想变强,有什么错?”

  花灼灼摇摇头,丝毫不为所动,一字一句清楚道:“我一直都认为世间道有许多种。追求厨艺精湛是道,想要腰缠万贯是道,儿孙绕膝、四世同堂,顺畅过完一生亦是道。每个人追求的道不同,这选择的入道之路自然也不同。这修炼更是如此。”

  方峥听着花灼灼的话,阴郁狰狞的面容有了一丝动容。

  花灼灼继续道:“修炼修的,无非是一颗心而已。我心随我性,肆意潇洒、四通八达,虽遇阻百折不回也。修仙是道,修魔也是道,道无好坏,全凭自己的本心。我对于你修魔的选择,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你为了追求自己的道,杀害无辜之人,这我就不敢苟同了。”

  “既然是魔,又怎么可能不做恶事?将阻我之人全杀了,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方峥的动容也只持续了一小会儿,手上黑气涌现,随时会对着困在法阵里的花灼灼出手。

  表面被困住、动弹不得的花灼灼叹口气。果然这道不同,不仅不相为谋,连交谈都变得困难许多。不再多言,手中寒霜剑突现。凛凛的一道剑气挥出,看似牢不可破的法阵被劈开,形同虚设。

  右手持剑站立的花灼灼没有在意方峥震惊的眼神,反而对着方峥的后上空开口道:“特意将我引过来,阁下难道不现身一见?”

  看到花灼灼往后边瞅的视线,方峥心中涌起一股危机感。刚想转身,却被一道魔气掀翻,身子摔出去几米远,砸到小院子的墙上,滚落在院子墙角。身体因疼痛蜷缩着,额角豆珠大的汗粒沁了出来。    “魔主,望笙?”花灼灼出声道。

  一团魔气不再隐藏自己,慢慢浮现于空中,凝成人形,飘逸落地,站立于花灼灼对面。

  狭长的狐狸眼,高挺的鼻梁,微微上扬的嘴角,五官端正俊逸。这张秀气的脸倒是挺有欺骗性,如果不是源源不断涌现出的强大魔力昭示着身体的主人异于常人,光凭这副优秀的皮囊,倒真不失为一位翩翩佳公子。

  望笙见花灼灼一下子就猜出自己的身份,愉悦地笑起来。大概是觉得新奇,打量的视线扫过,开口道:“原来,这才是你。倒是与之前那位全然不同的性子,够张扬,也够独特。”

  花灼灼挑眉,假意笑了笑,对这毫不走心的夸赞不置可否。左手指尖轻轻划过寒霜剑的剑身,状似观剑,随意问道:“话说完了?”

  望笙一怔,勾唇笑道:“自然没有。”

  顿了顿,紧盯着花灼灼的眼睛,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接着道:“你可知,按天命,我们本该是一对?”

  听见这话,花灼灼面色未有丁点变化,仿佛只是听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将寒霜剑置于右手一边束起,抬眼瞄了下等着看自己反应的望笙,面无表情道:“那又如何?能够被预知的天命,那还是天命么?再者,许多事情早就偏离了既定的方向,已非天命二字就可诠释的。你现在跟我说这个,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花灼灼的回答出乎意料,又仿佛本该如此。望笙自嘲一笑,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道出自己的来意:“我想与你谈笔交易。”

  纯正的魔族天生天养,彼此之间哪怕结合也是无法孕育后代的。魔族不断壮大,除了吸收恶自然生成之外,就是选择与别的族类的人联姻。

  如若自身凝成的实体样貌好,那自然不用忧虑,勾勾手指,就算前边是刀山火海,怕是不少人都趋之若鹜。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大概就是这个理。

  如若样貌有缺,选个皮囊好的人夺舍,也不费什么事。

  正因为这样的繁衍方式,魔族之人风流成性,桃花债一笔又一笔,多是露水情缘。与魔族结合诞下的后代是半魔,只拥有魔族一半的血统,魔力也比纯正魔族弱上许多。

  半魔初诞生,不食奶水,只食血水。再长大一些,要靠食人血啖人肉来补充身体所需的能量,只有这样才能平安长大。

  不巧,望笙就是这样的半魔之体。

  他的父亲是上一代魔主,孕育有无数的子嗣,皆是半魔。有半妖半魔之体、半仙半魔之体,而他,却是最弱的半人半魔。

  在竞争魔主之位时,谁都没想到,是他这个最不被看好的魔人杀掉了其他竞争者,登上了那个位置,成为众魔之首。

  虽然杀掉了那些竞争者,但他自己也受了挺重的伤,养了许久也不见好转。又遇到宗门那群弟子的围攻,伤势更是加剧。还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却被一人救下了。

  那人踏着光而来,力排众议保下了他,甚至还不计后果的偷偷放他走。

  她说她叫花灼灼,是仙灵派掌门之女。

  长在魔界,因实力最弱,从小受尽磨难与讥讽的望笙第一次感觉到了温暖与关怀,也对这个漂亮软糯的人族女孩儿产生了好感,并越来越被她吸引,甚至到了为她生为她死那种失智的地步。

  那时他以为自己黑暗的人生中照进了一束光,他曾在心底发过誓,一定会保护这个女孩儿,护她一世安康。

  只是没想到,无意中得知了这一切都是被设计好的。那个人不是花灼灼,也不是真的怜惜欢喜他。

  做这些关怀的举动,只是想要攻略他而已。对他而言的温暖,不过是别人眼里的一场任务。任务成功,那就是炫耀的资本,并为此洋洋自得。

  仙门大比的那场审判,他当然知道。那人的魂飞魄散,自己不仅没有一丝难过,反倒觉得畅快不已。

  他厌恶被人欺骗,更厌恶不能掌控自己的那种感觉。他再欢喜一个人,也不会失控到不顾自己的生死。仿佛有股莫名的力量,迷住了自己的心智般。

  后来,他知道那股力量是什么了。因为,他找上了自己。许诺事成,给予他一人之下、三界六生之上的至高无上权力。否则,便是自寻死路。

  别人或许会心动,但偏偏他望笙一身反骨,极度讨厌被欺骗与被威胁。暂时屈服可以,但想威逼我助你一臂之力?好啊,那就让我助你上西天!

  这也是望笙来找花灼灼的原因。

  “交易?”花灼灼疑惑。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可谈的吗?

  “系统。”望笙启唇吐出两字。

  果然,花灼灼一听,面色凝重起来,举止也正经不少,开口道:“你且说,我听着。”

  这座宅子早在望笙现身时,便被花灼灼设下结界罩住了。本来是怕他们打斗起来,波及周围的住户。现在看来,倒是方便了交谈。

  沈芩昏迷着,而方峥,他们就没把一旁痛苦挣扎的方峥放在眼里。

  交易谈完,望笙将一串手珠隔空扔给花灼灼,道:“这个东西你收好,日后会有大用处的。”也不说是什么,只留下这句似是而非的话。

  这串上的珠子一共十颗,晶莹剔透,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制。花灼灼用手指蹭了两下,冰冰凉凉的,内里似流光溢转。握在手里,仿若有让人宁心静神的功效。

  本想戴在手腕上,但又怕弄丢,于是放进了随身的储物袋中。放好东西后,花灼灼抬头一看,发现望笙还没走,正直勾勾看着她。

  花灼灼皱起眉头,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如果你当初没有被夺舍,会出手救下被宗门弟子围攻的我吗?”望笙问出口,眼睛一直看着花灼灼,期盼着她的回答。

  说到底,他还是希望会有那么一个人欢喜着自己。

  “出手是会的。”

  望笙的眼睛有了一丝光亮,继续盼着。

  “会在你倒下的时候,再补戳几剑,绝不会让你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期盼到最后被糊了一脸的望笙:“......哦。”

  花灼灼撤下结界,示意眼前的人可以离开了。

  望笙略微遗憾的望了花灼灼最后一眼,在转身离开之际,冲着墙角蜷缩着的方峥一挥手。只一瞬间,心比天高的方峥悄无声息没了气息,飘出的魂魄都被捏散,连声呜咽都没能发出。

  这个方峥投靠在系统那边,受命到处挑起事端,试图壮大邪恶之力,以此来压制正义之气。

  每个世界正与邪都是相对的,既相辅相成,又彼此制约,以谋求一个度的和谐。但总体来讲,总是邪不压正的。

  一旦邪恶疯狂滋生,压制住正义之气,那么不仅世界秩序会被打乱,连支撑这一方天地的天道也会受到影响。轻则天道之力会被削弱,重则天道被邪恶腐蚀,沦为邪恶一方的附庸。

  今日望笙出现在这里,与花灼灼商谈事情的时候也全然没有避着方峥,这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注定要死在这儿。只有魂飞魄散之人才不会泄密。

  花灼灼眉头皱得更紧了。该说真不愧是魔主吗?这份心狠手辣让花灼灼望尘莫及。

  该走的也走了,不该走的也留下了,虽然只是副躯体。花灼灼赶紧小跑进大堂里,将歪倒在地上的沈芩侧过身扶起来。手指搭上沈芩手腕处的脉搏,一丝灵气注入,在她体内游走一圈。

  花灼灼松口气。还好,只是昏迷了,其他没有什么大碍。

  将沈芩扶到肩上扛着,用符纸传讯给慕期与纪礼。做好这事,花灼灼扶着沈芩踏出大堂门,瞬移回了客栈。

  刚将沈芩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慕期与纪礼后脚就到了。

  一进房门,纪礼三两步大跨上前,拨开旁边的花灼灼,一屁股坐到床边。捞起沈芩盖在被子下的手就开始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样子让花灼灼眼角直抽抽。

  目瞪口呆的花灼灼经过一番心里挣扎,弱弱开口道:“纪师兄,沈师姐只是昏迷,没大碍的。”

  耳朵动了动的纪礼一抹将落未落的眼泪,又将沈芩的手放回被子里窝着,尴尬地笑笑:“嗐!我还以为多严重呢!”

  在花灼灼与慕期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说话声音越来越弱。最后一缩脖子,噤声了。

第33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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