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苏清也叹了一口气,拿了一只空碗倒满酒,苦笑着说:“轻尘,你到底还是这般聪慧。”

  “和堂姐你学的,那日你说笙姨只是和容乐殿下像罢了,可是最后呢?让我不得不怀疑起你来了。”苏轻尘轻声说着,“所以,这些年,你究竟去哪里了?”

  “去哪了?只是想活着罢了。”苏清也将手袖挽了上来,露出了左臂上那个狰狞的伤疤,食指轻轻抚过,声音似轻纱一般:“看见这个,你觉得我是去了哪里?”

  “这个,阿域手上也有一个刺青印,所以……”

  苏清也缓缓闭上了眼,缓声说道:“是,那日我进宫,被小殿下缠住,说是要去看灯会,你该是知道那段时间是大邺最不安稳的时间,先帝的不作为,沉迷丹药,朝廷腐败,更是天灾人祸,百姓流离失所,而对外,更是有南国虎视眈眈。”

  “所以我自是不愿将她带出去看那劳什子灯会的,偏生她缠得厉害,而我亦是高估了自己,只带了四个侍卫一同出来,然后在逛了一半时,发生了流民□□,我被人潮冲散了,掉入了河里。将我救上来的却是几个人伢子,你也该是知道,十二年前,那些贩卖孩童之人该是有多猖狂,便被灌了迷药,高价卖到了边境。”

  “大邺和南国的边境,不就是姑父他所镇守的那一处吗?那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苏轻尘恍然大悟,难怪之前苏清也会躲着不愿见自己,她和沈域两人经历的这些,是自己根本不能想象到的,被刺上青印,困在边境多年,偏生自己的亲手父亲就镇守在这里,而如今呢?自己的身份也被人占用了,下令全城逮捕自己最凶的人,也是自己的生父。

  呵,还真是挺讽刺的。

  “轻尘,有些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苏清也将面前的酒碗端了起来,“今夜,我也就只喝这么多了,剩下的事情,还是得麻烦你们了。”

  “安尘,做麦芽糖那法子我交给你了,她嗜甜,有时候给颗糖就能哄好了,她那日喝了我的血,你多注意些。”

  叶安尘也端起酒碗,小声的说:“嗯,那药,小殿下并没有喝。”

  苏清也苦笑道:“猜到了,这才像她。”又对着沈域说:“过两日将她待回泸县罢,酒坛那里我埋了东西,她知道在哪,让她挖出来。你我同生共死这么多年,也实属不易,以后好好忘掉那些,我们都忘掉,日后若是谁再提起,那便要罚了。”

  沈域哽声说:“罚,自是要罚的。”

  “轻尘,我也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我想等她慢慢想起那些事情还是太慢了,你说给她听罢,还有问问她书房的暗格,这么多年,是不是都忘了藏了些什么了?嗯,最后一件事,沈域是前丞相沈哲安之女,年幼时,我们见过的,这么些年,你怕也是忘了。”

  苏轻尘哭笑不得,“忘不了,那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我记性甚好,不像殿下……”发觉自己的失言,苏轻尘默默的收了声。

  “她不是记性不好,只是失忆了,心眼小着呢,若是知道你这般说她,怕又要闹上一会了。”说完苏清也就咳嗽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手心里都是刻出来的暗红色血迹。

  端着酒碗,依次碰了一下,苏清也轻声说:“那就这样罢,过两日再将我的行程透露出去,到时候你们放出风声使苏将军大军一路南下,争取破了那怨障之地。”

  将酒一饮而尽,苏清也将酒碗摔到了地上,“那到时候见。”说罢提起内力运起轻功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叶安尘沉默不语,也跟着将酒碗摔到了地上,语气非常的不满:“沈域,你且说说,这都是些什么事?”

  “不知道,我也想不通。”沈域垂眸,嗤笑了一声。

  “阿域,你说堂姐她是去做什么了?我,怎的不是很懂......”

  “祸水东引,她是想去杀了文漫,也就是苏以溱,然后坐实现在的言论,最后将围剿她的人全引到边境去,再顺势破了南国的边防,让苏将军一行继续攻下去。”沈域说着笑了起来,“你说说她,搞得就像是送行了一样,又不是不回来了。是不是,叶安尘?”

  “是罢,不知为何,我这心里现下是特别的不安,希望一切都能顺利了。”叶安尘紧紧蹙着眉望向苏清也离去的方向,许久才听见她的声音传来:“希望这一次之后,再无风波了。”

  苏清也一路隐藏着身形,潜入到了苏以溱的寝宫门外,就迷烟从门缝里灌入,才悄无声息的推门而入。

  已经快到三更天了,寝宫的床榻上只睡了苏以溱一人,最外面的软榻上还躺着一名守夜的宫女,那宫女吸入了迷烟,早已陷入了昏迷,而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苏以溱,她有没有吸入迷烟,或者说只是在装昏睡。

  苏清也走到了床榻上,静静的看着床榻上躺着的人,冷笑着说:“呵,装?”

  闻言,苏以溱只能撑着床板坐了起来,衾被下滑,露出了里面穿着的里衣,领口很松,敞开了一大片,苏清也快速移开了目光。

  苏以溱靠在床头,不慌不忙的将衣领拉拢,唇色很是苍白,迷烟也该是吸入了些,受了点影响,稍有些虚弱无力,呼吸急了起来,腰腹上还缠了一圈纱布,伴随着过快的呼吸动作,隐隐有血迹渗了出来。

  苍白的唇勾起一个无力的笑容,似乎是释怀,“阿七,你来了,比我想象的还要早呢。”

  苏清也抿唇不言,默默的抽出了腰间的匕首,将匕首鞘扔到了地上,凤眸复杂的看着苏以溱,淡声说:“文漫,何苦呢?”

  “何苦?就是因为太苦了。”苏以溱笑了起来,扯动到腰腹间的伤口,轻嘶了一声,“有时候见你痛苦,我并不觉得痛快,但是能死在你手里,我也算死得其所了。”

  苏清也警惕的看着她,冷声说:“你还想玩什么花样?”

  “不想了。”苏以溱说着,握住了苏清也捏着匕首的手,朝着自己的心口上扎去,瞬间锋利的匕首全部没入她的胸腔里,偏暗的鲜血沿着匕首把流了出来,喉间反涌上去的血也从洗白的下巴上滴落下来,苏以溱松开了苏清也的手,靠在了床头上,又忍着胸腔上的剧痛将匕首拔了出来。

  血流得到处都是,晕红了一大片,苏以溱的呼吸变得微弱起来,眼神也开始变得涣散,她仔细的看着苏清也的脸,手抬了抬,最后还是没有抬起来分毫。

  苏以溱淡笑着说:“阿七,如果有…有下辈子,下辈子…那我,一定,一定…不要再认识…认识你了…”唇张了张,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再见了…阿七。”再也不见……

  伸出手将苏以溱的双目合上,苏清也从袖口里拿出一枚信号弹,打开寝宫的窗户,就这样打了上去。

  深红色的信号弹就这样肆无忌惮的在皇宫的天空中爆开,一下子就引起了巡逻卫队的警觉,纷纷都朝着信号弹发射的位置赶来。

  苏清也施力,从窗沿上攀到了宫殿的屋顶上,轻轻地躺在冰凉的琉璃瓦上,听着下面兵荒马乱的一片,苏清也枕着手臂眯眼望着黑夜里那一轮明亮的圆月,月又一次圆了,而她还是孤身一人的。

  寝宫里,有宫人试探着的推开了殿门,借着手里所提灯笼的亮光,小心翼翼的摩挲着,还试探的喊了几声,屋里新鲜的血腥味,让她警惕了起来,快步走到了床榻前,所见到的景象却让她尖叫出声:“来人啊!快来人!皇后娘娘遇刺了!”

  一路连滚带爬的跑出寝宫,将巡逻卫队给带了回来,苏清也站了起来,顺手捡起一块琉璃瓦,从屋顶上扔了下去。

  琉璃瓦落到地上摔得稀碎的声音,在气氛沉重的寝宫里响得特别诡异,巡逻队长抬头望去,就看见了站在屋檐边上的苏清也,他举起手里拿着的火把,大声喊道:“刺客在屋顶上,别让她跑了!”

  苏清也运起轻功,快速闪得不见了人影,只剩下巡逻队在满皇宫里搜寻。

  第 八十七章

  皇后娘娘薨了,而且还是三更半夜时被一名刺客混进宫里将人刺杀了,而这一件事,在第二日就已经传得满城皆知了。

  顾锦逸将袖边的茶具摔到了跪在地上的巡逻队长面前,骂道:“混账!废物!朕要你们何用?五千多个人连一个刺客都抓不到?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跑了?”

  “圣上恕罪,属下无能,那刺客太过狡猾,而且那会天色太暗,只能瞧见个瘦削的身影,而且那人武功太过高强,属下是连她的相貌都不曾瞧见的。”巡逻队长说着头低得更低了。

  “相貌未曾瞧见?那你且说说,身形是个怎样的男刺客?”

  “回,回圣上,是一名女子。”

  顾锦逸气得胸口都要炸了,直接一脚踹在了巡逻队长的肩上,骂道:“女子?一名女子?这么多人都是饭桶吗?”

  抓起一旁的茶壶摔倒了地面上,溅起的碎片划伤了还跪在地上之人的脸,巡逻队长不断的磕着头,根本顾不得去擦拭脸上还有额上的血迹。

  “女子?”顾锦逸又重复念了几遍,怒目道:“长公主殿下何在?”

  “回圣上,公主殿下,殿下她早已出宫还未回来。”

  “马上将殿下待回来。此事非同小可,还愣着干嘛?现在就去!”

  “是,是圣上,小的这就去。”巡逻队长忙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顾锦逸举起放在一旁的花瓶,朝着他的背影摔了过去,嘴上骂道:“一群废物!”

  一名中年太监小心翼翼的从殿门口进来,弓着腰,步子踉跄的避开地上的一大堆碎瓷片,踟蹰着说:“圣上,苏将军进宫了。一同的还有苏夫人。”

  顾锦逸猛的转身,抬脚就往门口走,苏简城还有苏夫人都来了,那一同进来的还有苏以牧,如今苏以溱死在了这宫里,他的责任非同小可,前日里苏以溱被刺伤时,苏简城就颇有怨言了,如今人都没了,还让这刺客在众目睽睽之下逃了……

  顾锦逸到灵堂时,苏家的三人早已经到了,一同的还有苏太傅,和太傅夫人。

  苏简城的脸特别冷,他看着摆在灵堂最中央的那副沉香木棺材,冷声说:“以溱,是怎么没的?”

  “是被匕首刺穿了胸膛。”顾锦逸看着泣不成声的苏夫人,不忍的别开了头。

  “那刺客呢?”

  顾锦逸不言,苏简城又问了一遍:“刺客呢?”

  “那人太狡猾,给逃了。”

  “呵。”苏简城冷笑道:“还望圣上将缉拿这刺客的事情交到老臣手上罢,臣必定不会让她给逃了!”

  知道他话里有话,顾锦逸哑声说:“好,那就拜托岳父大人了。”

  苏以牧走到了沉香木棺材边,苏以溱身上的衣物都被宫女换掉了,血迹也被清理掉了,换了一袭敛服宫装,眉心还画上了花钿,双眼微闭着,若不是那毫无起伏的胸口,只会认为面前这人只是单纯的睡着了。

  苏以牧拉开了苏以溱的衣领,露出到锁骨的位置,胸腔上又一道深深的刀口伤,而左侧锁骨之下,还一道早已结痂的伤疤,原本那里的位置是一个新月型的胎记,只是那道疤完美的覆盖了上去。

  凹凸不平的疤痕面,苏以牧轻轻地触了上去。不对,这疤痕的感觉不对,将手移到了疤痕的边缘,苏以牧手上略微用力,将边缘给弄翘了,顺着瞧起来的边缘,直接将贴在肌肤上的那一块假皮给撕了下来。

  假皮之下的肌肤光滑白皙,根本瞧不见任何疤痕亦或者说是胎记,苏以牧又有些不放心,搓了搓那已经冷硬的肌肤,依旧是没有任何变化,慌忙的将拉下来的衣领合上,又朝着苏简城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苏简城这会已经走了,抓起了苏以溱原本放在小腹上的左手,直接将手袖撩到手肘上,仔细的翻开了起来,没有伤疤,非常的光滑,除了一些细小的刀伤,都不深,就是没有那一道。

  苏以牧将苏以溱的手恢复原状,心情复杂,他原本是知想来看看那道致命伤的,结果却发现,这人身上伪造的伤疤,她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妹妹……

  他看着跪坐在一旁的苏夫人欲言又止,这人不是自己的妹妹,那么自己的妹妹呢?她能顶替这个身份,还是说妹她已经……

  不会的,不会的,犹豫了许久,苏以牧还是决定先不要和苏夫人说这件事情,要说也得是将人找到以后了,不然这一喜一悲的,母亲年纪大了,受不得这个刺激。

  转头朝顾锦逸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有话要到外面去说。

  “圣上,刚才苏某看过了伤口,胸口上的那道是致命伤,最后还发现了一件事情。”

  顾锦逸攥紧了手,问道:“发现了何事?”

  “一,她的伤疤是伪造的。”苏以牧将撕下来的那块假皮递给了顾锦逸,接着说道:“这假皮之下,更本没有任何胎记,二,圣上该是记得家妹左手前臂上曾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砍伤罢?”

  “记得。”顾锦逸剑眉紧蹙,那道砍伤,是当年苏以牧和那人比划弄剑时,他手里拿着刀也跟着挥舞,初次拿刀,没有诀窍,只会用蛮力,结果差一点就砍在了自己皇妹身上。是她分心赶过来护住了皇妹,用左手挡住了本该落在皇妹身上的刀,右手上的剑划过自己的手腕,才迫使自己提前将手松开了,而那左手上却是留下了一道砍在骨头上的刀口伤。

  苏以牧的语气很复杂,“那便是了,那道疤若是想用退疤膏祛掉,更本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而她的手臂光滑如初,一点痕迹的没有。”

  “所以,她不是?”顾锦逸又忙问:“若她不是的话,那你真正的妹妹在哪?”

  苏以牧冷笑,“圣上你觉得呢?要么已经没了,要么,她还活着。苏以溱她的遭遇,你觉得我妹妹,又会好到哪里去?那种生不如死,每日痛苦。此事,望圣上勿要说出去,至少要将人找到之后才告诉我母亲。”

  “朕知晓了。苏将军去追查那名刺客了,追查之事,要不要先放放?”

  “呵,杀人偿命,不能放,而且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会去杀那人。说不定还和苏以溱是个熟识。圣上可是有些眉目了?”

  苏以牧隔了许久才听见顾锦逸的声音,“大抵是之前刺杀苏以溱那位。”

  “盗国玺,还有防布图?是苏玄清?”苏以牧低声道:“还是那日灭门的凶手。”

  “灭门?也是她?可是当时央儿说是男子,还让人去封查了医馆……”顾锦逸说着,才想起了顾锦央和那位是什么关系,他苦笑了起来,难怪那几日央儿将人困在了宫里,而这几日也是不见了踪影,苏将军追查了这么久依旧一无所获,这其中怕也是有不少央儿的手笔了。

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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