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艾里斯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戴着那串手链。

　　福利院的院长告诉他，他的父母在战争中光荣牺牲，除了生前攒下的一点儿遗产，这根不值钱的手链，就是他们留给艾里斯唯一的东西。

　　但工作所限，以前他在一家餐厅分店做厨师，舍不得做饭的时候戴上。进了皇宫，又规定佣人在工作时间不允许佩戴饰物。艾里斯每天上班前都会妥善地把手链锁进抽屉里，下班回来的第一件事是把手链取出来带上……肖说可能落在路上了，想想也不可能。

　　但那东西对艾里斯来说太过重要，哪怕明知道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艾里斯也要去试一试。

　　艾里斯从草地上站了起来，因为蹲在地上找了太久而双腿发麻。他看了一眼手表：5点53，马上要到集合的时间了。他在继续找下去和工作之间权衡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闭了闭眼睛，转身赶回了宿舍。

　　肖和洛克都不在。艾里斯环顾了一周无人的寝室，意识到有点儿不对。那两个人对皇太孙有多疯狂他也有所了解。这一次可是入职两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去觐见皇太孙的机会，他们怎么会错过？

　　这时楼道间正巧有点动静。艾里斯想了想，躲进了厕所里，倒开了一瓶沐浴露。

　　厕所门外传来隐隐的说话声。正是肖和洛克。

　　两人进来就嗅了嗅，“好大的香味。”肖皱起了眉头，“又有松鼠进来把沐浴露打碎了？”

　　洛克也跟着嗅了嗅，“……我去瞧瞧？”

　　“算了。”肖不以为意，“浪费那力气做什么。等艾里斯回来让他去呗。反正他爱干净。”

　　“哦。”洛克摸了摸脑袋，没有说话。过了会儿，他才忧心忡忡地和肖讨论起正事。“怎么办呀，殿下连正眼都不给我们……会不会再也不会传召我们第二次了？”

　　“今天殿下忙着公事吧。”肖的眉头还没有展开，但语气笃定地说，“殿下刚刚成年，正是容易被荷尔蒙冲昏头脑的时候。只要待在皇宫里，早晚有机会见到殿下。”

　　“可、可是……”洛克无措地搓了搓手，“艾里斯也可能和殿下碰见呀。殿下每年生日可都是要亲自去彩蛋部挑选礼物的。到时候，殿下看见了他，会不会就……”

　　“不可能！”肖高声呵斥道。

　　他转而又轻蔑一笑，“那傻子不是现在还没回来吗？大概还在泥巴里找他那破烂呢。琳达大人今晚已经记了他一次过失，再有两次就要被直接辞退了。接下来咱们怎么做，还用我教你？”

　　洛克挠了挠头发，“这次也是碰巧吧。要没有你那个小机器，也不能让他的表走慢一小时。”

　　“这算什么。小把戏罢了。我有的是。倒是你，”肖看了他一眼，“我没想到你还学过开锁。可别把我的抽屉也顺便开了哦。”肖用状似轻松的语气警告道。

　　“我不会的。”洛克唯唯诺诺地低下了头，“幸好抽屉的锁不复杂，不然我也没办法。对、对了，那手链你放在哪里了？咱们现在放回去吧？就说……是他自己看漏了。”

　　“放回去？”肖冷笑了一声，“那种破烂我摸一下都嫌脏了手，你还指望我帮他好好保管？”

　　“早扔了。”肖无所谓地说道，笑声里带着十足的恶意与嘲讽，“现在大概已经在垃圾处理厂里变成渣了吧。”

　　洛克瞪大了眼睛，“这、这也太……要是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轰”的一声。艾里斯重重地推开了门，在肖与洛克震惊的眼神中，淡淡说了一句：“……就这么办。”

　　话音刚落，艾里斯的拳头已经挥了过去。他的拳头极重，角度刁钻，一看就是经常打架的实战派。只一拳，就把洛克撂倒在地，后脑勺与地板重重相磕。这次撞击让洛克几乎瞬间僵直，全身上下连一根脚趾头都无法移动。

　　肖往后连连退去，一边发出尖叫：“你疯了吗？！你敢在皇宫里伤人！殿下不会放过你的——”后面的话淹没在惨叫里。艾里斯一脚就把他踹倒在地。

　　肖惊恐地连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试图向前逃走。艾里斯向前迈出两步，虚坐在肖的身上。他只用一手就摁住了肖的肩膀，让他根本无法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肖。

　　肖这才发现不对。艾里斯的眼睛竟在没有变成动物的情况下，变成了冷漠残忍的兽瞳。肖倒吸了一口气，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等、等——”

　　艾里斯已经举拳砸了下来。

　　只一拳，肖的整半边脸都肿了起来。肖试图变回动物形态，却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正面战斗的情况下，不可能胜过艾里斯。

　　他被家族养得太娇惯，对现代社会的文明化进程深信不疑，以至于早就忘了食物链的生理本能，一遇到不和你讲嘴皮子道理、不守规矩，却又强过他的人，就彻底抓了瞎。

　　肖这才慌张了起来，“我错了、艾里斯，等等，我错——”

　　又是一拳。

　　肖的余光看见自己的一颗牙齿飞了出去，脸上裂开的伤口把血溅在艾里斯脸上，“疯子、疯子！”他含糊不清地怒吼，“你会被惩罚！你会被关起——”

　　一拳又一拳。艾里斯毫无感情、连睫毛都未颤动一下地机械挥起了拳。每一次攻击都比上一次更重。直到肖不再发出一点声音，直到有人听见动静赶过来制止，他都只一味地挥出拳头。甚至在侍卫来阻止他时，他不分敌我地转向了另一个目标。

　　混乱间只听见有人怒吼：“没有自我意识了！用镇静剂！”

　　这句话后，只见眼前的艾里斯突然向前一扑，在半空中挣裂了衣服，变成了一只足有120公斤、2米2以上的巨大美洲豹，冲他们发出了低沉骇人的吼声。

　　这头美洲豹是极其罕见的白化变异种，惊人的漂亮，且正值壮年，从全身明显的肌理来看……他显然有丰富的战斗经验。

　　在艾尼莫星球，大型猫科动物种的异化人，建立了两个庞大的帝国。狮子异化人家族在大洋的另一端，创建巴弗洛帝国。老虎异化人家族霸占了整片泰格大陆，创建泰格帝国。其他猫种异化人在各大陆混居。在最昌盛的时期，猫科异化人达到了自然界中无法想象的数量，除了犬科异化人，所有国度都被迫向两国俯首称臣。

　　但27年前，巴弗洛帝国与泰格帝国掀起了一场历史上前所未有的跨洋战争，战争历经整整九年，直到皇太孙出生的那年才结束。金字塔顶端的动物种异化人遭到严重打击。当时的皇太子殿下与几位将军、大型猫科异化人精锐部队全部战死。

　　泰格帝国的将军向来由美洲豹异化人担任。但18年以来，除了军队内部，帝国已经没有出现过这一族猫科三哥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皇宫里，除了早已老迈的皇帝陛下与皇太孙殿下以外，没有人单体作战能力能强过艾里斯。

　　“该死！为什么会无差别攻击？他嗑.药了吗？！”

　　“不要硬拼！花豹和犬类尽力围住！我去通知埃德加大人！”

　　“□□！把殿下狩猎用的□□拿过来！”

　　“……”

　　“‘佣人伤人’？！民间的美洲豹异化人不是都消失了吗？”作为皇太孙的副官，埃德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高声喝道，“这样的人，你们怎么放进来的？”

　　“这个……”来报告的下人满脸苦涩。不是要给皇太孙找年轻漂亮的情人备选吗？海选的八万多张简历里，就这个美洲豹异化人漂亮到一骑绝尘啊……档案里也没说他有暴力倾向啥的，谁能把这种级别的刷下去？

　　“那现在呢？”

　　“情况控制住了。在造成更大的损失以前注射了麻醉剂，艾里斯·黑尔已被控制，也恢复了人形与意识。与他同宿舍的洛克·查普林轻微脑震荡。另一人肖·多里鼻骨粉碎性骨折、牙齿脱落三枚、面部有多处划伤、右臂骨裂，已接受过治疗，但心理方面出现问题，正在接受疏导。”

　　“……下手还算收敛。”埃德加松了口气，这比他想象的情况好多了。要知道以美洲豹凶悍的咬合能力，没出人命就谢天谢地了。

　　“来龙去脉查清楚了吗？”

　　“是。根据洛克·查普林的证词，他与肖·多里因嫉恨艾里斯·黑尔，使计弄丢了黑尔的重要物品，以此让他无法今晚见到殿下。”

　　“哦，所以这个艾里斯，是因为愤怒自己失去了见殿下的机会？”埃德加心里叹了口气。皇太孙殿下可怕的魅力啊……

　　“呃，不……”下人小心地说，“据称，是因为弄丢的那件物品，是艾里斯·黑尔父母唯一的遗物。”

　　“……”埃德加沉默了几秒，“倒情有可原。”

　　“我现在过去，处理好后亲自报告殿下。”埃德加满脸肃穆，“带路吧。”

　　走在路上他还在发愁。你说就只是找个自愿的小年轻，和皇太孙殿下生小老虎。怎么就三个人，也能闹出这种事来？

　　他回想起今夜那两个带过去给杜兰殿下看的时候：别说感兴趣了，杜兰殿下抬头看了一眼就让人滚。以埃德加的审美来看，那个叫肖·多里的，也算是难得的美人了。继续这么挑剔下去……什么时候才能生下小老虎？这可是关乎杜兰殿下性命的大事。

　　埃德加脚步沉重，踏进了观察室的门。“艾里斯·黑尔，我是来——”他的话消失在了嘴边。

　　埃德加张大了嘴，看着病床上的白发男人，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神智。话到嘴边还拐了一百八十度的弯。

　　“我是来……”埃德加愣愣道，“带你去见殿下的。”

　　？？？全观察室的人都露出了问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