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完结章.

  这边轻陌在私塾里与郭先生聊得开怀,那边陶澄对上了陆季肖。

  陆季肖简直气笑了,他盘腿靠坐在树干下,同那天看乔晴失魂落魄时一个模样,可今天本该等来的乔二奶奶没有出现,只看到陶澄目光冷漠的朝他走来。

  “我现在跑是不是来不及了?”陆季肖形容散漫的站起身,追悔莫及这几天在做其他人肉活儿,没多留意一下这边的情况,被丢去做营妓的那个难不成这么快就被喂鱼了?可不管死了没死,陶大少爷这眼神都是要他偿命没跑了。

  陶澄在他几步之外站定,“既然知道来不及了,不若直接束手就擒。”

  “当我是你那小狗儿好哄么?”陆季肖嗤笑过后也不再多废话,上一瞬还在耸肩,下一瞬就掷出两枚尖镖划破空气,陶澄偏身躲过,扬起长剑飞速逼近,“叮---”,兵器碰撞发出脆鸣,陆季肖使一把短刀,不及陶澄佩剑一半长,他要想威胁到陶澄,必定得要近身。

  正好,正是陶澄所求,两人力道相当,稍作僵持后陆季肖屈腿进攻下盘,陶澄跳开,复又挑剑紧追,陆季肖只觉眼前风凉,连忙向后仰去,一点锋利的冰凉擦过鼻尖,顿时胸口遭了秧,衣襟划破,大敞开露出沾了长长一道血丝的胸膛。

  陆季肖顾不上许多,连连后退数十步妄想拉开距离,可惜陶澄紧追不舍,要他连还手的空挡都找不出,陆季肖怒道,“你娘买凶,你有火冲她发去啊,寻仇寻到我头上,你不知道点规矩么!”

  陶澄当他狗吠,另一手倏然举到耳边,指节夹紧,两人还在追赶之中,陆季肖只能看到他手上动作,却压根看不到任何欲出的武器,登时心下慌张,立刻掉过头将后背暴露给陶澄,脚下奋力的点地逃跑,毫不恋战。

  似乎有非常纤细的长针破空之音,陶澄全神贯注,视线紧随这微弱的声音穿透衣衫,扎进皮肉,本在全力奔逃的人瞬间栽倒在地,结结实实的扑出去好几丈远,直到头磕在树干下才狼狈不堪的停住。

  就像是绣针刺破布面,拉扯住绣线穿透布料的窸窣声,太过微弱,几乎进不了耳朵,可它就能索人性命,陶澄在一步步走近那具无法动弹的败家之犬时如此想到。

  陆季肖瞪大一双眼,吃了满嘴的泥土还是要骂,难听至极,陶澄单腿半蹲下,垂着黑沉的眼神看他,“到底谁更像一只狗?”说罢手腕一动,不知从哪儿又取出三枚长针,他回忆程大夫教给他的穴位,一针一处没入皮肉,顿时就让狂吠之声消弭。

  陶澈心急火燎,嘴里都快没地方给他生疮了,镣铐被他狠狠一丢,只看他刚奔进树林就顿住脚,在他对面,陶澄扛着悬赏犯大步走来,月白的衣衫沾了几点血渍,仍旧气场卓绝,风度翩翩。

  马车朝着衙门行去,车外陶澈问,“哥,你看住了,当心他再醒过来。”

  车里陶澄回道,“他没晕,醒着呢。我跟程大夫学了两招,他现在只是不能动,不能言,不能看,不能听。”

  陶澈哑声半晌,“哥,我也想学。”

  陶澄笑道,“好,待会儿教你。”

  进衙门前,马车停在深巷深处,兄弟俩躲在车厢内,陶澄将穴位指给陶澈记牢,随后拔出两根,“你出去吧,当心弄脏衣裳。”

  陶澈无甚所谓,“弄脏就弄脏吧,届时回忆起来---这是我哥杀绝后患时溅到我身上的血,还能有点儿念想。”

  陶澄冷酷无情,“出去。”

  毫无周旋的余地,陶澈掀帘下车前看见陆季肖惊恐的眼神,他守在车外,听陶澄道,“在八角凉亭里,你多瞧了他两眼,不怪我取你性命前再多废你一双眼。”

  只有剑落血流的声音,陶澄没让陶澈久等,撩起车帘后将那几根长针扔进一旁沟槽里,他屈起腿随意的往车座上一靠,“走吧,去领赏。”

  临近午时,兄弟俩回到府上,本应该是用饭的时候,府上却瞧不见一个佣人,陶澈先去庭院里,看他爹娘还坐在桂花树下,便走近道,“爹,娘?”

  乔晴红着眼,她问,“你哥呢?他来看过一眼又走了,说不多时再回来,可我们去屋里寻他,只看见了一桌子的暗器,他的剑也不见了,你们到底去哪儿了?”

  陶老爷又气又担忧,来回踱步,“以前没见多么闹心,合着憋着一口气给我来个翻天的。”

  陶澈坐到乔晴对面去,为自己倒了杯茶水,“他在卧房里换衣裳,很快就过来了。”

  “你们到底去干什么了!”陶老爷怒的吹胡子,“到底!”

  陶澈沉吟,倏然低低一笑,“去为民除害。”

  他仰起头灌下一杯茶,余光瞟见陶澄提着佩剑和包袱走来,只觉得茶叶的甘苦浸透溃疡,刺痛的他心头发紧。

  乔晴憔悴了太多,妆容也遮不住她的疲惫,她看陶澄将一纸画像放在石桌上,还没看清楚就被陶老爷一把拿起,“这是什么!”

  “是陆季肖的悬赏令。”陶澄淡淡道,“费了点功夫扔去衙门了,来日投胎做鬼也是个失明的鬼,寻不着我。”

  陶老爷震惊无比,而乔晴如坠冰窟,牙齿都因发抖而打颤,她喃喃了一句什么,陶澄没听清也没追问,只道,“此后我与轻陌游山玩水,不愿被些鬼祟之人打扰,望爹娘宽恕。”

  下跪磕头都已做过,无甚留恋的,陶澄转头看看陶澈,勾起一笑,“将来你遇见心上人要成家之时,我再回来。”

  陶澈起身勾搭上他的肩背,在两双惊惧和愤怒的眼神中朝着府门走去,陶澈笑道,“那我每年成一回,你可得年年都回来。”

  “胡说八道。”陶澄屈肘撞他胸口,“陶府将来就倚靠你了,千万别让我在外听闻到有关落魄的坏消息。”

  背后陡然一声巨响和惊叫,陶老爷把石桌掀了,他嚷道,“兔崽子!你站住!”

  没人搭理,陶澈勾紧他哥的肩膀,“当哥的在外潇洒,做弟弟的在家奋斗,你真好意思。”

  陶澄只笑,两人走到府外,陶澈推他哥,“你走吧,我在家赚钱给你潇洒,钱铺拿印取钱,别不好意思。”

  陶澄回过身与他拥抱,在陶老爷怒气冲冲追来前,头也不回的驾马离开。

  午饭后郭先生要歇息,软塌上一躺下就打起呼噜,轻陌守在一旁,满屋子的书香让他沉醉不已,可眼下却有些心不在焉,他盘坐在蒲团上愣神,以手臂为枕,趴伏到桌上想念陶澄。

  没赶回来一同用午饭,那应是被嚷去酒楼请客了,会喝醉吗?喝醉了可怎么办,自己一双半残的手要如何照顾他?万一酒后没点儿把持的胡闹起来,把马车肏翻了岂不是出大丑?

  轻陌被自己逗笑,又想起今日没坐马车,是拥在陶澄怀抱里骑马来的,那...马背上可是施展不开吧?

  轻陌呜咽一声,埋下脸,无颜见人,这满脑袋都是些什么要不得的下流思想。

  迷迷糊糊就要伴着呼噜声也睡去之际,身侧挨上一熟悉的温暖,轻陌懒洋洋的眼睛都不睁,只嘟起唇讨亲,随后唇上就染上了一点儿温热。

  在郭先生的私塾里做这档子事儿,轻陌刺激的心脏乱跳脸蛋晕红,他被拦腰抱起,身子腾空了他才掀起条眼缝,气音道,“喝醉了吗?”

  陶澄莞尔,也轻声回,“你闻闻看?”

  轻陌便埋首进他的领口,登时周身一僵,再无慵懒的样子,他抬起脸瞪大了眼睛盯着陶澄,差些失声,“你!!”

  陶澄暗道失策,他转身拐到庭院的小花坛边坐下,好声哄,“不生气。”

  轻陌气的犹如没头苍蝇,“哪儿来的血腥味?不是吃饭吃酒去了吗?连衣裳都换了,在哪儿换的?是回去陶府了吗?被陶老爷揍了?”

  倏然一凛,想起陶澄说要回去讨揍,轻陌抬手就去抓他的衣襟往旁边扯,“让我看看,得是揍成什么样啊!出了多少血怎么连衣裳都要换?”

  陶澄都插不进他的连连问,索性低下头以唇相堵,又拨开他的双手,“当心手疼。”

  轻陌不依,“你哄不好了,除非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骗我了?”

  之前瞒了好几天都没点心虚,当下却莫名的不知如何承认,陶澄抿起唇酝酿说辞,轻陌等不得,“你是不是琢磨怎么继续骗我呢?郭先生就在这儿,你不怕我告你的状吗?老师面前还说谎,你不怕戒尺打手吗?”

  陶澄真的是折服了,“你这张嘴...把你厉害的,嗯?”

  轻陌还欲凶,被一声轻咳打断,两人连忙禁声看去,看到郭先生揣着手站在树下眯眼瞧着他们,顿时两人都不敢再造次,轻陌还窝在陶澄怀里呢,羞的脸蛋可以煎鸡蛋,两人匆忙站好,尴尬的想要遁地逃走。

  郭先生走来,“不知规矩,这是让你们肆意胡闹的地方吗?”

  两人乖巧的摇头认错,陶澄伸手,“先生掌我一人,轻陌那份我替他受。”

  郭先生挑眉笑道,“要上课了,你们若要留下来就安分些,不然我可真要拿戒尺了。”

  “就不留了,他还得要回去喝药。”陶澄道,“今日劳烦先生了,以后给您寄书信。”

  轻陌点头附和,“一封两书,我也给您写信。”

  挥别郭先生,两人驭马慢慢往青楼院颠去。

  轻陌的脸皮也就只能在陶澄面前厚一些,热烫的温度半晌下不去,他没好气逼供,“你答应我不回去讨打的,你那一纸记账食言作废。”

  下巴抵在他脑瓜顶,陶澄坦白道,“没食言,我确是回去陶府了,可我爹没揍成。”

  “那血又是哪儿来的?难道不是你的?”

  “不是。”

  特意寻了人少安静的小路漫步,陶澄事无巨细的娓娓道来,又拿过包袱递给轻陌抱着,拆开结扣,“不是总问我把你的刺绣都藏哪儿了么?藏在床头小柜里。”

  包袱里是一张张熟悉的绣画,轻陌半晌无言,仿若听了一个话本里才有的故事,他百感交集,又轻轻破涕为笑,“绣的...绣的好丑,快系起来。”

  陶澄低头亲他的脸蛋,将包袱重新系好,轻陌抱在怀里,想起他孤独煎熬的过往,刺的每一针都像刺进心头扎出血珠一般,可再回想起来又遥不可及,只有眼下温暖可靠的怀抱才是真实的。

  轻陌喃喃,“你饿不饿?”

  陶澄“嗯”道,“有一些,你呢?”

  “我也饿,郭先生给我寻了个汤匙,可我用不好,匙柄戳在手心里有些疼。”

  “想吃什么?等回去了,有相公伺候你。”

  回到水榭小院里,杜六乐呵的来报喜,他昨日晚上等梁芷下工后,两人一起去逛了长街。

  杜六道,“还是托公子的福,我们每日都通一封书信,讲不完的话,我的字也越写越能看了。”

  轻陌真心实意的为他高兴,从叠叠刺绣里选了一张喜鹊打架送给他,“若是修成正果,到时我们回来吃你的喜酒。”

  笑脸变作哭丧脸又变作笑脸,要不是陶澄在一旁,杜六真想扑上去拥抱轻陌,他揣好刺绣下去了,不打扰他心里的这对神仙眷侣。

  南瓜疙瘩汤盛上桌,两人共一副碗筷慢慢吃完,轻陌趁着陶澄洗刷的空挡跑回屋里,不一会儿又出来,手腕间夹着一只红烛,嘴巴里叼着一把剪刀。

  陶澄瞧见了赶忙接手,也舍不得真的凶他,轻陌问,“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心头一跳,陶澄反应过来,“剪下一缕头发藏进桃核里。”

  刚戴上小桃核的时候就这样说,一直拖到现在,轻陌端坐在躺椅上催他,“小筐里容不下一缕,少剪几根发梢搓一搓塞进去吧。”

  陶澄心软成一片,好似轻陌说的每一句话都浸过糖浆,从耳朵听进去能甜蜜蚀骨,他半跪在草地上,指尖顺起轻陌的一缕发梢,“结发夫妻。”

  轻陌有些害羞,“是啊,结发夫妻。”顿了顿又道,“所以你再不可以身涉险,万一不幸,你要我如何独活?我化作厉鬼也不放过你。”

  喜爱到失去言语,陶澄只倾身与他唇舌缠绵。

  发丝交缠成缕,盘旋在狭小的筐篮内,又被烛泪密封,垂挂在颈口处。

  轻陌捧着它抚摸,幸福到如坠云端,他问,“还记得小时候第一回 见面,你叫我不要哭,变丑了你就不跟我玩儿了。”

  陶澄微微失笑,“童言无忌,别当真。”

  轻陌也笑,“可我总会变老,变老要就变丑了。陶澄,咱们寻一处桃花源,或许那里会有灵丹妙药。”

  陶澄将他抱进怀里,一同望向波光粼粼的湖水面。

  “哪里都好,世间辽阔,我们流浪到途中遇见了喜爱之地,就留在那里生活。”

  “那里就是桃花源么。”

  “嗯。眼下这处水榭小院也是桃花源。”

  轻陌后知后觉听了满耳朵的情话,他不再言语,沐浴着徐徐微风遥望天际。

  世间辽阔,斗转星移。

  月色初上之时,有一双相思鸟依偎着归巢了。

第四十一章 完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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