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自绝

  邢其玉和盐商走得近其实是半年前的事了,那时他一时不明被盐商们捧的飘飘然,就应下了盐引的事。

  邢其玉自己不过是个太仆寺主簿,没这么大能力,他用的是鲁国公府小公子的身份。

  也正是因为如此,很快就被自己的长兄邢其达,也就是鲁国公世子知道了,邢其达把邢其玉叫去好一番训斥,说他自以为是,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便是活生生的把柄,祸患无穷。

  邢其玉虽然就此收手了,却对邢其达的话不以为然,心想谁会无缘无故查自己,如今看来却是应验了邢其达的那句话。

  邢其玉想的窝火,不知不觉灌了自己一肚子酒,醉倒了。等他一身酒气,醉醺醺的被跟着的小厮扶回鲁国公府,刚绕过影壁,就与一个人迎面相撞。

  “谁走路不长眼睛?”韩玉书心中本就不顺,来找邢其玉又扑了个空下意识迁怒,一看是邢其玉声音又低下来,“其玉?怎么喝这么醉?”

  邢其玉当然无法回答,韩玉书就看向那名小厮,那小厮支支吾吾,只道自家少爷不让说。韩玉书也不多问了,帮着扶邢其玉去他的院子。

  早上天还黑漆漆的时候,邢其玉醒了,只是头还疼的厉害。他本能的想闭眼再睡过去,今日虽不休沐,但邢其玉只是太仆寺主簿,不用去朝会,是以可以不必那么早起。

  但脑袋像是要裂开一般,邢其玉睡不着了索性披衣坐起,心里暗恨都是那狡诈的季沛霖,昨天被她戏耍了去,害的自己喝了这么多酒。

  他这边窸窸窣窣的动作很快惊醒了外头守夜的小厮,白术。

  “少爷,您醒了!”白术赶忙过来伺候邢其玉,又愁眉苦脸的说昨日差点叫夫人察觉了。

  邢其玉听的不耐烦,扶着额,“你吵的我耳朵疼,昨天回来后没发生什么事吧?”

  白术缩了缩脑袋,“没发生什么,就是回来的时候遇见韩公子了,他跟小的一起扶少爷回来的,不知道少爷您还记不记得?”

  韩玉书?电光火石间,邢其玉想起了自己酒醉后和韩玉书说过的话,他脸色发白,一把站起,“什么时辰了!”

  *

  冬日里天亮的更晚一些,更何况此刻卯时刚过,天色漆黑,不过宫门口已经有陆续来的朝官,因为怕大臣们天黑跌倒,宫门口早已挂好了灯。

  季沛霖也在泱泱朝官之中,眼下时间还宽裕,季沛霖也乐的慢点走,不过刚过了宫门就看见有个人正来回踱步,一看见季沛霖就匆匆过来。

  “刑大人?朝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想做什么?”季沛霖昨日刚刚和他翻脸,眼下还以为他是来找自己麻烦,警惕的看着他。

  邢其玉看季沛霖一脸防备,本就烦躁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声音刻意压低了仍显暴躁,“你听着,时间不多了,昨日我不小心喝多了,正好韩玉书来找我,我好像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有关于你的。”

  邢其玉是脾气坏,嘴巴刁,狂妄自大,但他也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对不住季沛霖,虽然她刚刚摆了自己一道,邢其玉本不想来的,管她死活,但到底邢其玉还没坏到底,犹豫了很久他还是来了。

  他虽语焉不详,但季沛霖一下就猜到了是什么,眼睛突然睁大,脑袋像是断片了,半晌后看向邢其玉的目光冰冷。

  邢其玉触及季沛霖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又想发脾气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真的是喝醉了。算了,话我告诉你了,你要告发我随意。”说完他一甩袖子走了。

  季沛霖已经没空去想他了,她一颗心不断下坠,整个人控制不住发抖,脑子里都是“怎么办?”逃跑吗,来不及了,更何况还有白氏她们呢。

  “沛霖,你怎么站在这,还失魂落魄的,朝会快开始了。”季沛霖胳膊被人撞了撞,原来是刘裕,“快,我们要迟了。”

  季沛霖不想被他瞧出端倪,木着张脸被刘裕裹挟着往前走。季沛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说不定不会有什么事呢,这种事情韩玉书信又没用,谁会听他的。

  季沛霖深呼吸,再说了,就算是最坏的局面,自己也早就想到了不是吗?季沛霖在朝中行走,早就担心会有露出马脚的一天,所以提前查过文书。

  可惜相关的记载不多,就案例中,有只夺了官身遣送回家的,也有被定为欺君之罪,直接杀头的,甚至祸及家人的。

  冷静过后季沛霖奇异的不再发抖了,只是内心仍然千钧重。这种沉重的感觉在入殿前吴国公,也就是韩玉书之父,那怪异的一瞥后达到了顶峰,一个激灵,季沛霖浑身冰凉一片。

  季沛霖浑浑噩噩的进了殿,这时刘裕也发现不对劲了,问季沛霖要不要告个假。季沛霖机械的摇了摇头,逐渐坚定了一个念头,然后迈步往里走。

  朝会开始先就最近朝中几件事展开商讨,整个过程季沛霖都浑浑噩噩的,什么都没听清。等宋星槐示意小太监喊“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季沛霖猛的一抬头,就看见吴国公欲出列。

  季沛霖手脚冰凉,动作却飞快,一个箭步出列跪下,声音仍在发颤,“臣季沛霖,有事启奏。”

  她一抢先,吴国公迈出半步的脚又收了回去,目光巡视的扫过季沛霖。

  宋星槐语气温和,“季爱卿有什么事起来说吧,不必下跪。”他还以为季沛霖是第一次上谏,紧张的忘了规矩。

  其他大臣也差不多是这样想的,正等季沛霖起身。却见季沛霖双手伏地,声音清晰,“臣有罪,不敢不跪。”

  有些话一旦起了头也没那么难说出口了,“先父早逝,臣幼年起就希望能像他一般为国出力,但臣罪不该假充男子之身跻身官场……”

  他这番话叫在场的大臣们都蒙了,什么叫“假充男子”?她是女的!

  刘裕最直接,睁大了眼睛,“我说佩霖,你身体不适赶紧回去休息,别乱说胡话!”

  有思想顽固的老臣抖着胡子痛骂“胡闹”,还有人不停的揉眼睛去看季沛霖,嗯,身子板是小了点,也弱了点,但以往也没觉得她是个女的啊。

  “是不是不是你说了算。”宋星槐的声音有点缥缈,朝身边看了一眼,立马有人“请”季沛霖下去验身。

  虽这一遭免不了,但很快朝上大家基本都相信了,谁会拿这个开玩笑?

  但刚才陛下的声音好像不太对劲,怎么感觉语气里有一丝愉悦呢?肯定是想错了,大家心想。

  很快季沛霖又回到朝堂上,这时她散了头发,除去了掩饰,是和刚才不同了。

  马上有朝臣跳出来,“陛下,此乃欺君罔上之大罪啊,若不严惩,以后人人效仿该如何?”他一说立马很多人附议。

  季沛霖心里一紧,打过好几遍腹稿的话脱口而出,“陛下,臣自身无话可说,但其他人是无辜的。陛下昔日曾答应臣,只要不是通敌叛国,允许臣犯一次错,那么臣希望陛下能赦免臣的家人。”

  季沛霖说完心就提到嗓子眼,这是她刚才就想到的,至少可能能保住白氏她们。

  “荒谬”!有人吹胡子瞪眼,大家皆是不敢置信般。

  “没错,朕是应过你。”宋星槐轻飘飘一句话叫许多人大吃一惊,刚想劝阻,宋星槐斩钉截铁,“君无戏言,但你想好了只要这个?”

  季沛霖浑身松懈下来,整个人像是脱力了,根本没听出宋星槐的深意,再次伏地,语带哽咽,“臣谢陛下。”

  这叫几个站在前列的重臣面色一沉,皇帝居然会荒唐到答应这种事?再想到皇帝之前待季沛霖的亲近,皆是面色难看。

  “陛下!不可啊,此等欺君之罪,她家中怎会不知?”有人急于反驳,这时刘裕跳出来了,“陛下都说了君无戏言,王大人这是听不懂?”

  工部尚书李右年也出列了,“她虽有错,但她也主动承认了,何况之前几件大事她都有功劳,将功抵过,夺去官身,小施惩戒也就行了。”

  也有人附和李右年,就是稀稀拉拉,声音不高。

  刑部尚书反驳,“若是这般,视刑法何在?那犯了错都不必受罚了?”

  很快朝堂上吵成一片,季沛霖是没心力听了,宋星槐还没从知道季沛霖是个女子的狂喜中反应过来,看朝臣们吵得脸红脖子粗,大多都说要严惩,微微皱眉,一语定音,先将季沛霖拘禁起来,慢慢再议。

  季沛霖还以为自己会被下狱,没想到是在一个屋子里,虽然外头重重把守,但条件比大狱好多了,还有人送东西给季沛霖吃。

  季沛霖坐着想,这应该是宋星槐的示意吧,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很生气很厌恶。

  又想到朝上大家的反应,只怕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了,饶是做好了准备,事到临头也是怕的,季沛霖苦笑,泪一滴滴落下来。

  过了很久,门被人推开,一个华服的貌美女子走了进来,她瞧着很是年轻,看不出年纪。

  季沛霖从未见过她,但从她的衣着还有她能走进这里,季沛霖有了个猜测,“长公主?”

  那女子面容清冷,嘴角微扯,声音不知是夸赞还是讽刺,“人倒挺聪明。也是,没点能耐也不会让皇帝另眼相看。”

  这话叫季沛霖心惊,等看清她身后丫鬟端着的托盘呈放的是何物,季沛霖一颗心落入冰窟。

  “你受陛下器重,朝中本就不满,视你为佞臣之流。如今出了这种事陛下却迟迟不决,你让朝臣怎么想,陛下威信何在?他以后要如何统率百官?”

  “本宫现在就是帮陛下做个了断,你若还念陛下几分好,就干脆点自绝,以绝后患。”

  这厢宋星槐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几位大臣分辨,在场的都是朝中老人了,地位颇高,宋星槐也不好赶他们走,只是心里莫名心焦。

  “这种事决不能姑息,冒充男子混入朝廷,简直是扰乱朝纲,传出去简直叫人耻笑,我朝廷颜面何存!”那大人脸上青筋直跳,可惜宋星槐心不在焉。

  他身边有些朝臣也沉着脸,这事可轻可重,其实他们也不想穷追猛打,但宋星槐此前就明显对季沛霖不一般,焉知不是此女心计了得,媚惑君上,这种女子不能留!

  总而言之,皇帝想保住她,绝对不行!几个大臣默默交换了眼色。

  这时一个小内侍悄悄进来,在宋星槐耳边快速低语了几句,只见宋星槐猛地起身,一瞬间就出去了,只留下一帮大臣面面相觑。

  等宋星槐赶到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皇姐坐在桌边,而季沛霖闭眼躺在窄榻上。

  一时间种种念头闪过,宋星槐只觉得从天上到地下也不过这般,心像是被人捏住收紧,赤目欲裂,“皇姐!”

  长公主淡定的坐着,看愣头青般嫌弃的看了宋星槐一眼,“放心,人没死,只是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顶锅盖逃跑,所以说轻易别喝醉,喝醉容易耽误事~

第45章 自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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