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哑探

  人来人往的码头上,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正老老实实扛着包。

  他身强力壮,为人憨厚老实,手脚又麻利,工头尤为喜欢他,每回都先给他放饭。

  “小南,来来来,这也没多少货了,剩下的交给那些懒骨头,你先去休息吧。”

  名叫小南的年轻人腼腆地笑了笑,点头离去。没什么人的地方,憨厚的年轻人隐入角落,伸出头观察了一下周围,一双眼里藏着锐利的锋芒,确认四下真的无人后,他去到更偏僻的地方,吹响了哨。

  一只鹰飞来,他将纸条绑在了鹰腿上,摸了摸它,然后放飞而去。

  而他也重新回了码头,这一次他不再回包工头那里,而是绕到了一艘一看就是富贾的商船处,尽管有不少凶神恶煞的护卫,他还是凭借过人的轻功潜入了船上。

  很快,码头上就冒起了浓烟,四处有人惊呼着火了。

  年轻人在烟雾中被利刃包围,敌众我寡,他还是将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护卫给绑了起来,脸上有了血痕,身上却完好无损,在绑人的过程中不小心让一人挣脱,一记暗刀子就朝着他心窝扎来。

  可是在那护卫惊诧的眼中,刀子丝毫捅不进他的身体,像是钢筋铁骨一样,他弯起嘴角,淡然地抬起头,一掌打在护卫的脑门上将他拍晕了过去。年轻人拍了拍胸口,继续在船上搜寻起来,很快找到了许多被捆绑的女子和幼童……

  京城,都察院。

  留起了长须的左都御史还伏案办公,管家送来了菜肴,他还不打算吃。“大人,这是夫人亲手做的。”

  “夫人?她不是回曹府探望了吗?”秦致远说着却还是放下了手边的公务。

  “她早就回来,因为曹大小姐带着曹员外去江浙看望故友了。”

  “唔,难怪今天的菜那么咸,原来雨安不在京城里,她又找不到人数落我了。”秦致远倒是很清楚妻子这些小性子。

  “呵呵,谁叫大人总是夜宿衙门,您也老不小了,连张扬的孩子都满地跑了,也该多顾顾家。”管家为他添了水,也不忘常提点一句。

  “唉~时间过得真快呀,等忙完了手头上这个案子我就好好陪陪菱儿吧。”秦致远拧了拧脖子,“对了,江浙那边又有很多拐卖案,雨安他们去没事吧?”

  “王家镖局随行护卫呢,应该没事吧,再说曹小姐现在在江湖上也是知交遍地,连您不也时常让她带个信,让哪个大侠或奇人异士帮个忙吗?应该没人敢动她。大人您忙的就是拐卖案呀?”

  “是呀。那些该死的人贩子,如果牵扯到高官贵胄,朝廷不好办的话,那就又得劳驾雨安出面动用一下她的人脉,或者——让她们帮个忙?”

  “谁?”

  “没什么。好了,你回去吧。”

  “行吧,大人总说案无大小,可每回这拐卖案,您就特别在意和痛恨。”管家念念叨叨就离开。

  “是吗?”秦致远却失神了好久,让他耿耿于怀的早就不是表妹嫣然的过去,而是每逢春秋两祭他就会去郊外那座高山上登高望远,让他独酌许久的朋友。

  官场待久了,很多时候就忘了为什么要这么拼?就算是独酌也能让他回忆起身处洪流中的初衷,或许心里也和老友较着劲,不愿意丢脸和让老友失望。

  “大人,江浙来了信,拐卖案破了!”有衙差进来通报。

  “快,把信拿来!”秦致远读过了信后,喜形于色,但是突然却问道:“不对呀,不是破案了吗?为什么樊二没来?”

  “这个——总捕头他去了吏部衙门。”

  “为什么?”

  “因为张捕头同时也来了一封信,他提前去疏通一下关系,免得都察院破了案,却又得罪了朝中要员。”

  “难道是办案的人又闯了祸?”

  捕头点头,秦致远头疼地揉着眉心坐下,“樊二回来立即让他来见我。”

  “是。”

  可怜的樊二刚从吏部点头哈腰的回来,又被秦致远叫去臭骂一通,他笑吟吟把秦致远的气顺了过去,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偏厅。

  “头儿,听说你带的人又立功了?你都总捕头了,位子肯定不会升了,存的老婆本应该会涨吧?”

  “滚呀,你以为总捕那么好当吗?官家的饭还真的不好吃呀。”樊二拍了拍他那日渐圆鼓的肚子,唉声叹气起来。

  他刚走出大街,就碰上了早就转行的赵奕,不由得拉着赵奕大吐苦水。哥俩找了个酒摊子,赵奕为不停念叨的樊二添了酒。

  “好了,还以为衙门没有话唠了,没想到你话居然那么多。也别说什么总捕难当了,我可听说各个衙门都说你会做事,够圆滑,一个总捕当得也不东奔西跑,倒窝在京城里吃得脑满肠肥。”赵奕说着就照着樊二的大肚子拍了一下。

  “哎哟,赵大哥你也别笑话我,做事总不能都按一套来,每个人也有自己擅长的,而且有张扬四地跑着,我也只好在京城‘享福’了,来喝酒。”

  “唉~我也没想到扬子会走我的路,更没想到你小子居然挑起了总捕大梁。”

  “呵呵,谁说不是呢?当初我们哥三个,最有希望当上总捕的是虎子,可是他却……算了不提旧事了。喝,喝完这通,我去做事了,去鸣玉坊转转,还去看看姐姐。”

  “小子欸,不对该叫老小子了,就算虎子还在,能当上总捕的也不一定是他。她可是说过……”赵奕说着突然没声了,连喝了几口酒,还是止不住叹息。“钱伯他们闭馆了,酒都没有以前的味儿了,连南雍巷都改了名,早就不是以前的模样。京城,变样啰。”

  樊二砸吧了一下嘴,笑道:“赵大哥,瞧你说的,当然变啰,治安变好了,乞丐变少了,漂亮的小娘子也嫁人的嫁人,往外跑的往外跑,捕快的油水也越来越少。不过也有没变的,衙门口还是冲南开,鸣玉坊的花酒还是一样甜,三天两头的还是有人去顺天府喊着离奇的冤,办不了的案子又移交到秦大人手上,然后我们忙翻了天。日子总得过嘛。”

  “哈哈哈,你小子还总喝花酒,张扬孩子都到我们腰这儿,形意拳都能打一套了。你也该收收心了吧?”

  “那真是冤枉呀,我本来是专情的种,可是鸣玉坊不得不跑,不然怎么在各司混,江湖上厉害的又瞧不起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卖不了面子。偏偏吕大姐,柳老板不知教出来些什么人,巴不得长人身上,要不然就挑事,活生生搞臭了我,气死了。”

  “呵呵呵,她们不是有怨气嘛?可不就教出些不省心的线搭子。不过你名声臭点也好,反正已经臭了,还怕有人泼脏水吗?常走泥潭里,哪能不脏身,这是经验,不是吗?”

  “真是让人糟心的经验。”樊二撇嘴,可是怨气冲天,他从来没说不干了。

  “好了,听说你手下有个不死神探,破案奇快。”

  “他呀?他是我烦恼的大部分原因,武功脑子都一流,就是不按常理出牌,总是给我闯祸,我能解决就还好,秦大人出面就是整个衙门跟着遭殃。就拿这次,他救个人,把船给点了,没有真烧着却让停泊的一艘官船上的老太太受了惊,好死不死是吏部尚书老家的娘,我这个倒霉催的,被两方骂。等他回来非得抽他一顿不可。”

  “你,打不过他。”

  “可他说不过我,反正他是哑巴,要是敢动手,立即让他走人。但别说他真能忍,为了查案再累再脏的事都敢做,越危险越勇往直前。哑虽然哑,模样也不差,就是特征太明显,有时候不太方便,江湖人称哑探。”

  “你骂归骂,夸起他来也没吝啬,要说他闯祸,不是你惯的我都不信。衙门里好几个脾气冲的新人都是你惯出来的,你也适当叫他们收敛点,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我知道,只是有时候看着他们总想到了以前的自己和兄弟,很多人都转行了,我和扬子却不愿意,说是为了虎子,其实也不想学来的本事荒废了,我很想她。这些个小子里,尤其那个小哑巴最像她,在他身上我总能看到落姐的影子,就像她还在。”

  “哎呀,她如果听见会很高兴,都不小了,喝酒就喝酒红什么眼?”

  “得,我矫情,自罚三杯,喝了这酒,就去鸣玉坊。”

  樊二说着就灌下了三杯,拿起配刀就走。赵奕独酌了几杯,他始终还是没能坚持到底,好在还后继有人。

  有人,哪里都是江湖。心有青天,黄泉亦碧落。

  “喂!樊老二,请客没给酒钱!”赵奕喊着,早就不见了影。他笑了笑,动了动胳膊腿,也回家了。

  京城,变了,也有没变的。

  又拯救了一大帮人,铲除了一个人贩子帮派的哑巴青年回了京城,可是非但没有受到赞扬,还被轮番数落了一遍,最后左都御史语重心长地按着他的肩膀告诉他,只有经受住了这些,才能钢筋铁骨,走得更远。

  哑巴也只是笑着一一接受,无论好的,还是不好的,他在他们眼中看到了善待他的光,即便他是个哑巴。

  从衙门离开,领了上月的俸禄,他高高兴兴去打了一坛子酒,朝着荒无人烟的皋陶狱走去,门口还是那个独眼老头,老了许多,身体还是硬朗。

  哑巴用微笑打了招呼,并递上了酒坛,老头淡淡道:“行了,进去吧,你师父已经估计你该回来了。”

  哑巴点了点头,高高兴兴走了进去,左拐右拐,来到那间干净的牢房。带着半张面具人正襟危坐,那露在外面的眉眼,总是让小哑巴失神地看着。

  “不要每一次都发愣。”牢里的人低哑着声音,有些冷。这里没有上锁,但小哑巴试了各种方法她就是不踏出牢门。

  哑巴后来也就放弃了,抽空就来陪她,看她这里堆满的藏书,看她整理出来的案件。而他顺利进入都察院后,每一次办了案也会将经过详细记录交与她,就像这次一样。

  她耐心看完后,哑巴总是期待着她的表扬,可是她却从来没有过。“这个方式太费事,你的观察力还有待提升。”

  哑巴轻轻吐了一口气已经习惯,而她也将案子放到一边,再度问起来:“怎么样?秦致远肯告诉你未鬼门主的行踪了吗?”

  哑巴摇头,他拿起旁边的笔写起来。办案行走江湖的时候,他也会遇上未鬼门人,可是始终没有找到他要见的人,而顺利进入都察院已经三年,他还是没能从秦致远口中套出更有用的话,江湖上有的传闻他早就知道。

  可是这些年所学以及这个困在牢里不为人知的人,让他不会去相信江湖传闻,除非他自己找到真相。

  “也难怪,他是不肯提及未鬼的,因为会触及伤疤。”

  她总会说一些让哑巴难以理解的话,追问她也总是不说,哑巴也就识趣地不再问了,他不想她生气,每次问起她的面具,她生气让哑巴滚,哑巴就会失落很久。

  可是他又不想每次只是谈了案子就走,也想多陪陪孤独的她,以前都是谈些家长里短,这一次他试探着提笔问道落姐姐为什么要收他为徒?

  她愣了许久,方才道:“因为你的眼睛。”

  哑巴眨巴了眼,皱了皱眉,眼睛两个字对他而言很特殊。牢里的人也知道,只是不去管,而是道:“好了,你也该回去,以你现在的能力可以去办一些更难的案子,如果有危险你就想办法活下来,只有活下来,你才可以继续寻找你想找的人。”

  哑巴郑重点了点头,乖乖告了别。

  等他走后,花狐又拿起了他写字,“落姐姐?呵呵,小哑巴自己去找寻真相吧,如果你真的有执着的话。”

  霍启泰走进来,“你为什么有闲心陪他,还教导他,帮他进入了都察院?就因为他叫你落姐姐?”

  “不然呢?他想必和那两个人有些渊源,否则不会来到京城,我有些好奇,他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真够恶劣。”

  “谢谢夸奖。”

  离开皋陶狱的哑巴打了个喷嚏,他忽然拍了拍脑袋匆匆忙忙赶回了家,一间巷子里不大的屋舍,就是他的家。

  一到家就有一女子从里屋走了出来,已经黑漆漆的屋子,却并不妨碍她的脚步,她摸索着倒了茶,哑巴点起了灯,原来女子是个瞎子。

  “栾儿,你应该早就回来,怎么现在才到家?又是衙门的事?”

  哑巴在她手心里写着不是因为衙门,只是跑去喝酒了,也没有告诉她他有个师傅,还是已死的南宫碧落,他知道姐姐不喜欢衙门,更对南宫碧落讳莫如深,同样她也不喜欢自己当差。

  为了防止追问,哑巴以自己累了为借口躲开去休息,可是计溪知道他没有,也根本没有喝酒,拙劣的谎言,但计溪从来没有拆穿。

  计溪也知道计栾现在是去做什么了,是去看一幅画,画上是他们两姐弟都记在骨子里的人。

  风飘絮。

  计溪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以前的一切像是梦一样。现在计栾为了追查风飘絮的下落,居然当上了捕快,而且还乐在其中,她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也不知道他想要找到风飘絮做什么?

  风飘絮应该早就死了,和南宫碧落一起,传闻就是如此,她不管真假只希望弟弟平安,从前是,现在也是。

  可是计栾不相信,就像也有一部分人不相信一样。

  计溪不明白,也是去逃避明白,她不想想起她们,尤其不想想起南宫碧落,如果风飘絮让她记忆深刻的话,南宫碧落才是她还在梦魇的原因,但计溪从不讨厌南宫碧落。

  她有很多不明白,不明白南宫碧落,不明白风飘絮,不明白计栾,可是如果计栾真的想要做的事,她也会支持。

  好在计栾现在很健康,也学得了一身好本领,虽然当着一个苦差事,但他们姐弟也算三餐温饱,如果计栾肯听话一些就更好了。

  她摸索着回了房,经过计栾屋子的时候果然听到了他慌张收起画轴的声音,计溪什么也没有说睡下了。

  计栾也有很多不明白,但他摸摸身上的捕服,也感受着捕服下的金蚕宝甲,又想起了画轴上的风飘絮,他挠了挠头,躺下枕着手臂,笑起来。

  不明白的事,只要继续去追寻就可以了吧?就像一直追寻着南宫碧落和风飘絮的事迹一样。

  他很喜欢,就像喜欢查案、喜欢去衙门当差一样,尽管不是每次都高兴,但他想去做,也想继续追寻,不管风飘絮是死是活,他只是想去追寻……

  他睡着了,天又亮了。计栾挣扎了一会儿,爬起了身。

  起航前行的轨迹,女捕南宫碧落、风飘絮,目的,拼凑找寻。终点,不知道。

  踏出门,起风了,青天碧落,朗朗乾坤。

  他是哑探,很多不明白,要去找寻答案,他很期待。

  全文完。

第327章 哑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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