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神乎其神
两人心情沉重地走出御书房,魏通看到了闻讯赶来的崇宁公主。
崇宁公主哭成个泪人,“通哥,我误会你了,我以为你去镜园,是为了……”
魏通搂着她安慰她,“你可真是瞎想。我不是那样的人。”
“对不起。”
魏通温柔地拍拍她的背,“该是我说对不起,我不应该瞒着你。是我太固执,才惹来麻烦。”
“这不是固执,是赤子之心。”
“可用错地方,就成了僭越之心。”
崇宁公主心感内疚,“都是因为当了我的驸马,才断了你的仕途。通哥,早知如此,我……”
魏通捂住她的嘴,“崇宁,以后别再说这话了。我有你为妻,是欢喜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这样妍丽温柔,还给我生了可爱的初初,我怎么不欢喜?”
林熙兆看着他们恩恩爱爱,想想自己回家没人安慰,心里更加难受了,他默默地走开了。
出了宫门,林熙兆走在漆黑空旷的街上。
林熙兆猜测告密的可能是郑昭歌,但他又觉得,郑昭歌的消息不会如此灵通,定是别人告诉她,把她当枪使了。
换作从前,林熙兆一定会把幕后黑手揪出来,可如今,他真是觉得无所谓了,爱谁谁吧。
皇帝下了严令,此事不许走漏风声。传出来的消息,就只有林熙兆请了病假。
第二日,下起了小雨,黎棠的小院里,紫陌打着伞,一路小跑近了院子,来卧房里传话,“小姐,听说姑爷病了,还告了假。”
他病了?怎么病了?什么病?严不严重?一瞬间,黎棠的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念头。闪过这么多念头,黎棠心里又笑自己,怎么还记挂他呢?真是没出息啊!
“以后不要再用姑爷这个称呼,也不要再打听他的消息了。”
紫陌道,“可……您和姑爷还是夫妻呀。昨天晚上风大,姑爷怕不是回去的路上吹了风,得了风寒。也不知……”
黎棠打断她的话,“你怎么如此多话?”
紫陌劝说道,“奴婢觉得,您不应该不战而认输,而且是对一个已故之人认输!姑爷不肯画,就扭着他画,扭着他心甘情愿地画为止。您如此在乎他,就努力地攻占他的心,把那个女人的影子通通赶走!这一点,您可真是输给郑昭歌了。她长得那一张刻薄相,还敢纠缠有妇之夫,您对着自己的夫君,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黎棠苦笑一声,“紫陌,你这样厉害,不知怎么样的郎君,才能赢得你的芳心?”
紫陌可不满她岔开话头,“小姐,别打岔,现下是在说您和姑爷呢!姑爷今天再来,您就见见他吧。您再给姑爷一次机会,再提一遍,如果他答应了,您就原谅他,如果他还不答应,那奴婢再不多劝您一句。”
“为何这般替他说好话?”
“奴婢是真心希望您开心呀,您和姑爷在一起的时候,是真的开心的。”
黎棠认真地想了想,紫陌说得有点道理。也罢,再问他最后一遍,他同意,她就不计较他先前的犹豫,他要是还拒绝,她也别在京城举棋不定了,带着儿子远走高飞,只当没嫁过这个人。
午后,雨越下越大了,黎棠坐在窗边,看着朦胧的雨中小院发呆。
这么大的雨,林熙兆又病了,那他今天还来吗?大约是会来的吧,他是个有毅力有恒心的人。
蕊芝姑姑走到她身边,道,“小姐,奴婢煮了些姜汤备着。”
黎棠道,“姑姑,你也真是的!好似我多盼着他似的,他爱来不来!他一来就在门口唠叨半天,吵得我心烦!”
他们正说着话,小院的大门就被敲响了,绿翘打着伞去开了门,熟悉的高大身影走近。
黎棠看到了林熙兆也没打把伞,浑身湿透了,雨水顺着他的脸庞滴落。
“你没打伞吗?衣裳都湿透了。”
“伞丢了。”
黎棠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你还喝酒了?”
“喝了一点。”
“你都病了,怎么还喝酒?这么浓的酒味,怎么能是一点?”
“我没病,我是犯了事,被皇上责令称病在家自省。”
黎棠看着他这一身湿衣,想着还是得赶紧换下,不然真病了。“那个,执端在午睡。你……先进屋洗个热水澡,换身衣裳。”
林熙兆突然情绪激动地大喊,“哪有衣裳换?你都不要我了,这儿没有我的衣裳。”
黎棠愣了片刻,“修冶呢?我让他回去给你取。”
“丢了。”
“一个大活人,怎么能丢了?算了,你先进屋,我想想办法。”
林熙兆控诉道,“不用你想办法,让我生了病病死算了。你这个狠心女人,你就让我病死算了!你嫌我年纪大了,不就是想找那年轻的哥哥,我要是病死了,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找哥哥了。我病死了也好,省得活着看你找哥哥,也得被你们气死了。”
“你……你还冲我发脾气?”
“我没有发脾气!这不是发脾气,这是不满的控诉!都是犯了事回家自省,人家就有人去接,人家就能卿卿我我,有人安慰有人疼,我就孤零零一个人,没人管没人问!你真是太狠心了!”
黎棠竟然有点无奈,“进屋洗澡,不然,你就赶紧走人。”
林熙兆猛摇头,“不走!我洗。”
黎棠让人打了热水来,让他进屋泡澡。
这时,绿翘在门外传话,“小姐,修冶来了。”
黎棠打开房门,林修冶焦急问道,“夫人,主人来过您这儿没有?他让我去买糕,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伞也没拿。”
黎棠道,“他在这儿。你回去一趟,给他取两身干净衣裳来。”
“是。”
黎棠又回到卧房,林熙兆这会儿酒劲儿上来了,瘫在浴桶边。
“你还愣着做什么?衣裳脱了坐桶里去呀。”
林熙兆埋头解衣裳,解了半天却打成了死结,黎棠只好上前把他脱。衣带湿透了,又打成死结,黎棠费了老大劲才解开。
林熙兆坐桶里,扒在桶边看着她,“你有没有找别的什么哥哥?”
黎棠没好气道,“还没有找到中意的。”
林熙兆又控诉她,“我只是年纪大了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而已,你将就将就不行吗?你和那些嫌贫爱富的女人一样,冷血无情!”
黎棠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肯给我画丹青?”
“我哪有不肯?我都说了,我画得丑。”
“你骗人!书房里有吴猗扬的丹青,我看过了,不仅不丑,还很精巧。你给吴猗扬画,就不给我画,你就是没把我放心上。”
“那不是我画的,是阿扬自己画的。”
“真的?”
林熙兆又激动起来,“我画不好丹青,你就不要我了吗?画不好就是画不好啊,我又不是没好好学,可就是天资不够呀,学了很久也很一般呀!人就不能有一点短处吗?你怎么能这么无情?”
难道他没有说谎,是真的画技不行吗?可是,米齐霖明明说他画技神乎其神,她真是有点糊涂了。
“你嚷嚷什么?把孩子吵醒了!我就是无情,你画不好,我就不要你,怎样?”
“我……我再垂死挣扎一下,行吗?我给你画,现在就给你画。”林熙兆说着就要起身。
黎棠把他按回去,“你别动,坐好。”
等他泡完了澡,林修冶也把他的衣裳取来了。厨房里也煮好了姜汤。
黎棠把姜汤递给他,“喝完。”
林熙兆接过去喝了,把碗翻过来,像个邀功的小孩子一般,“我喝完了。”
“喝完了就去躺着,发发汗。不然,可容易风寒。”
“不行,我还要画你。”他说着,偏偏倒倒地来到书桌旁,找了纸笔作画。
黎棠凑近看,他倒是画出了一个人脸,可线条歪歪扭扭,眼睛一大一小,嘴巴简直像青蛙。没眼看,真是没眼看。
“你这画的……是个什么鬼啊?”
“我就是画不好呀,天生就画不好,太难了!”
“画不好就别画了,躺着去。”
林熙兆听话地去躺着,躺着躺着就睡着了。黎棠看着他的睡颜,心里的阴霾突然就散了。她觉得自己真的好笑,在心里构建了一个假想敌,还被这假想敌打败了。
林熙兆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一早。因为宿醉,他头还有点晕,看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熟悉的儿子在他身边。
这时,黎棠端着吃食进屋了,“醒了就起来喝粥。”
林熙兆惊呆了,黎棠叫他喝粥,这是什么情况?
林熙兆蹭一下坐了起来,走到黎棠身边,“棠棠?”
“嗯。”
“真的是你。”
黎棠瞥了他一眼,“不是我是谁?坐下喝粥。”
这没好气的样子,是她没错了,林熙兆惊喜万分。
黎棠盛了一碗粥给他,林熙兆喝着粥,一直看着她打量着她,突然停下,“我总算是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
“你看到阿扬的丹青,误以为是我画的,还误以为我明明很会画,却不给你画,然后就抛弃我了。”
“……”黎棠不说话,默认了。
林熙兆情绪又激动起来,“真是这样?你怎么能这样?你就不能问问我,问清楚了再生气吗?你怎么不相信我呢?难道我还要拿自己画技很差这种事骗你吗?”
黎棠瞪了他一眼,“你又凶我?”
“我没凶你!这不是凶你,我委屈死了。画技差已经是我多年的痛,因为此事,还差点把媳妇儿丢了,我太憋屈了。”
“米齐霖说,你的画技神乎其神,他都不敢跟你比,所以我才觉得你画得很好嘛。”
“他真是这么说的?这个逆徒!我可真是被他坑惨了,回头我非把他逐出师门不可!”
“话说回来,你这狗刨的画技,点评起米齐霖的画还头头是道,真是不要脸。”
“我画不好还不能评了吗?”
“……”黎棠不说话,心里也在骂米齐霖,他可真是压死骆驼的稻草。
“那……”林熙兆伸手握住她的手,“那回家吧?”
黎棠不置可否,想再听几句好话。
“棠棠,我画技属实差劲,但是为了你,我要想尽一切法子克服它,为你画出让你满意的丹青。”
话都说到这儿了,再端着就矫情了。黎棠低声道,“可是,你谎话都编出去了,我现在回去住,岂不是欺君之罪?”
“这还不简单?我再编一个我被那个算命的骗了的故事。”
“嗯。”
“嗯?你答应啦?”林熙兆激动地抱住她一顿亲。“那……那你收拾收拾,我们一会儿就回去。”
早膳过后,林熙兆吩咐林修冶道,“去把米齐霖找来,说我让他帮忙搬东西。”
林修冶便出门去了,大约半个时辰后,米齐霖跟着林修冶来到小院子里。
“老师,您要学生搬什么?”
“先不急。”林熙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听说,你跟师娘说,为师我的画技神乎其神?”
米齐霖心虚地笑了笑,“老师……”
林熙兆猛一拍他的肩膀,“那你知不知道,为师整人的手法也很神乎其神啊?”
米齐霖赶紧求饶,“老师,学生再也不敢了。”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断绝师徒关系,以后再也不许跟别人说你是我学生。”
米齐霖赶紧表态,“老师,我选第二。只要别是断绝关系,您让学生做什么都成!”
“第二,每天傍晚来我家教我画丹青,三个月之内教会。”
“这个……”米齐霖一脸苦大仇深,“老师,考虑到您在画技上的天资,的确不如您其他方面那么出众,为了不致真的断绝师徒关系,学生觉得,您这个期限……应当适当地延长。正所谓,欲速则不达嘛。”
“延长多久?”
米齐霖斟酌着林熙兆的脸色,“三、三五年……或许更为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