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真是不甘心啊

  下次的时候,周至真哭了,不过弄哭她的不是方姜,而是纪幼恬。

  跟孟时桢到剧组,正好马上要拍师姐死去那场戏,周至跟孟时桢打声招呼,挤到现场看拍戏。

  纪幼恬的妆容惨白如纸,云鬓散乱,和程涵知一起站在导演跟前听她讲戏。转身注意到周至的光头挤在人群里,朝她投去一个笑容,笑容浅淡宛如师姐本人,令周至胸口发闷。

  自听到别人提及旧朝秘辛,师姐缠绵病榻已有数月,好好坏坏,一日虚弱过一日,大夫们束手无策,说是心病。

  师姐的心病缘起旧朝那段悲伤往事,身为臣妻被荒淫的皇帝侮辱没入后宫,并无心药可医。她此生最欢乐安宁的日子与杨笑澜一起度过,然而年少彷徨的笑澜自顾不暇,阴差阳错没能成为师姐的药。

  她的悲伤不止因为曾经遭受过的屈辱,也不止因为与杨笑澜相伴无法相依,她最大的痛苦源自于无可选择的人生。

  师姐死于流言蜚语的中伤,死于敌人恶毒的计谋,死于命运的残酷与薄情。

  直到临死前,师姐才允许杨笑澜说出那句早就该说的话:我喜欢你,我想同你说,从初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你,就算我是个女子,我也喜欢你。你是我这辈子欢喜的第一个人,从没有想过,欢喜是这个样子的。

  糅合欣慰、满足的笑容在纪幼恬的师姐脸上绽开,明知这样的笑容即将消失,使人越发黯然神伤。

  杨笑澜是师姐在这世上最后的眷恋,她不放心的同时又知道笑澜被人所关爱,殷切的叮咛之后,师姐终于向笑澜说出自己卑微深沉的爱恋。

  “我曾经……嫁过两个男人,一次为着家族,另一次还是为着家族,锦衣玉食向来不缺,可从来没有半分开心的日子。”

  “笑澜,在寺里有你的日子,是我过去从未有过的幸福,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这般去喜欢一个人。”

  “他们……他们拿走了我那残破的身体,但是你,只有你,你有我的真心。我这一生,也只有这一颗心是完整的……”

  “在你的怀里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我已觉得……是上天恩赐……”

  说完最后一句话,师姐在笑澜怀里吐出最后一口气。与她近乎宁静幸福的微笑相反,笑澜惶恐、无措。

  镜头最后停格在这里,导演喊了卡。

  纪幼恬睁开眼坐起来,入目是程涵知含着泪的眼。周围工作人员隐隐约约有哭泣的声音,纪幼恬笑了。

  尉迟炽繁这个角色,如跌落泥泞的一朵梨花,心真挚、情纯粹,奈何命运堪怜,周至说那是为了符合史实,历史上真正的尉迟炽繁十四岁被宇文赟强占,十五岁出家,三十而终,而她的那些遭遇无一不在推动她的早逝。

  人群之中,始作俑者——独一无二的光头不断抽泣着,眼泪滴沥嗒拉一直往下掉,好几次很努力地吸鼻子想要止住眼泪,总是不行。

  下一场是程涵知和方姜的戏,纪幼恬来不及回休息室换衣服,接过桑尼递来的外套穿上,追着周至到外头。那人哭得稀里哗啦,她又好笑又觉心酸,也不顾外面是不是会被人看见,把人抱进怀里,柔声道:“自己写的也那么伤心啊。”

  周至点头,泣不成声。

  纪幼恬叹息,想要安慰几句,却不知该说什么好。角色的悲伤在她心头缠绕,最后的放达依旧是悲伤。

  两人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拥抱,桑尼跟在后面,咳嗽几声,提醒她们会被人看见。

  纪幼恬没松手。

  管他呢,看见就看见。兴许是受到角色影响,她此刻内心涌动的除了哀伤便只有慨然。

  周至意识到不妥当,止住眼泪看纪幼恬,“恬姐姐……”

  “小至,如果二人都不瞻前顾后,尉迟炽繁勇敢一些,杨笑澜不再懵懂逃避,两人会不会永远在一起,就没有其他人什么事了?”接过桑尼递来的纸巾给周至擦眼泪,纪幼恬问道。

  哪能让纪幼恬给自己擦眼泪,给外人看见是条新闻,给有的人看见是家暴警钟。周至手忙脚乱接过纸巾,胡乱擦几下。“如果是那样,小说写到前半就该结束了,不会有后面的故事。”

  就像那首歌里唱的:后来我终于学会如何去爱,而你早已消失在人海。

  “不妨碍笑澜救世。如果是这样,笑澜可以拿到黄金面具,回到现代……”纪幼恬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你的故事,本来就没有安排救世。”

  黯淡的眸光令周至心中一动,没有接话。

  那股子悲哀过去,想起里头正在拍的是另一场她期待的对手戏:师姐死去,笑澜悲愤交加,冲动下集结人马意图攻击杨勇、柳原等人,被闻讯赶来的皇后阻拦。

  她稍微一动,探头探脑,纪幼恬就猜到她要做什么。“我们出来够久了,进去看下一场吧,方姜和涵知之间应该很有张力。”

  周至立刻说好,目光在纪幼恬的衣服上停留一秒,“不换衣服没关系吗?”

  纪幼恬说:“没有关系,来,我们进去。”

  桑尼跟在两人后头,只听纪幼恬又问:“假如重新写,笑澜一开始还会躲避师姐吗?”

  周至说:“可能还是会。那会儿笑澜觉得配不上师姐,她一无所有,和这世界格格不入”

  “师姐不在乎这些。”

  “她在乎,而且,师姐有师姐的困扰和心结。”

  “心结啊,是呀,师姐有师姐的心结。”

  桑尼想:这到底问的是戏中人还是戏外人。

  片场内正在拍摄的是掌掴后续部分,匆匆赶到的皇后怒其不智,一巴掌抽在笑澜面具上,手掌流血激活了笑澜的青铜面具。方姜饰演的皇后,鬓发、衣服稍有散乱,但是她站在那里便是万人之上凤仪天下的王者。

  对笑澜冲动不智的痛心、担忧、失望,还有昔日隐忍的柔情昙花一现,皇后对笑澜复杂的情感被方姜展示得一览无余。

  与周至所设想的皇后日益相像合二为一,听到边上有人说方姜的演技越来越好了。

  方姜只要能把握人物情感就能演出人物,安导又不像别家只要能上赶工就好,拍戏这段日子,方大明星压力大归大没怎么出过岔子,也算经受住锤炼。

  她受锤炼,身边的人同样经受考验,最受考验的莫过于周至,角色霸气侧漏,方姜本人起码霸气开个平方。亏得孟时桢不许周至在剧组多待,否则两人还不知会吵成什么样子。

  注意到方姜休息的时候不时打量周围,周至矮矮身子把自己藏起来。

  现阶段的方大明星:看她拍戏,错;看她拍戏晚了,错上加错;晚的原因是抱别人嘤嘤嘤哭,那不是错是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周至自问还想过点太平日子,看完一场赶紧拉着纪幼恬开溜。

  “不看了?她好像在找你。”

  “不看了,再看要糟。”

  “多糟?跪主板?跪榴莲壳?”纪幼恬换衣服,休息室除了她们没有别人,桑尼讲话原形毕露,一点没有禁欲系美人的样子。

  周至坐在椅子上喝着桑尼叫来的水果茶,慢悠悠地说:“跪榴莲壳那么简单粗暴,方姜不屑。”

  嘴上说着糟糕,脸上却是与有荣焉的骄傲表情。

  这才几天呀,周至得意的嘴脸和方姜颇有几分神似。桑尼心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桑尼,我发现了,你是不是对方姜有偏见。”

  偏见是什么?桑尼不承认,她对周至才有偏见,觉得她薄情、眼瞎。

  从路人到方姜吹,如今周至已华丽转型。桑尼不答,被她认为是默认,于是周至说:“以前那些剧,导演没要求,演员没进步,国内的氛围就是这样,也不能全怪她。在那些大花小花里,她已经是一股清流啦。”

  桑尼忍着恶心,翻着白眼,敷衍道:“是是是,你说得对。”

  周至走到桑尼跟前,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就算你对我有意见,也应该相信我在这上面的眼光。”

  桑尼……桑尼认真想呸她。

  还是纪幼恬的话中肯。“她是开窍了,两次和她搭戏,进步很明显。小至。”纪幼恬话锋一转,“看来她真的很喜欢你。”有种放心的安慰。

  桑尼和周至同时一怔,两者有关联吗?

  只听纪幼恬半是玩笑半是叹息:“真是不甘心啊。”

  周至的心顿时吊了起来。

  “小至,你是不是人家说的后妈,把师姐写死了,那么虐。”纪幼恬笑眯眯地补充,好像一点没察觉周至的紧急和局促。

  周至不敢接话。

  纪幼恬的戏份在春节前杀青,临近过年,在安导的首肯下剧组给大家安排了酒席,一来祝贺纪幼恬杀青,二来提早吃剧组的团圆饭,安导要求细致,给演员在内的工作人员带来不少压力。本来剧组安排给纪幼恬送花,被桑尼推了,她们吃完饭就飞去国外度假,整个春节在欧洲度过。都说女人多的地方难搞,天晓得,这剧组应该是女人最多的地方,女导演、女编剧、女演员,软言温语,说笑打趣,没什么穿小鞋耍大牌争番位,连吃饭都其乐融融,大家一起给导演敬酒。

  周至有幸参与其中,用她的话来说,一顿饭吃下来,骨头起码轻了三斤。

  最后,方姜、周至、程涵知、温榕和梁晴云一起送纪幼恬、桑尼上车。

  平时偶尔吃点小醋,到这时候,方姜有点不舍得,借着三分酒意抱住纪幼恬不肯松手。和别的戏拍来演去,你好我好,没有交集不一样,这部戏大家相处愉快。

  程涵知显然没想到方姜会那么粘纪幼恬,小小吃了一惊。方姜大牌顶流,通常意味着难搞不好相处,哪怕人前口碑好,保不齐有人演技都在这上头。相处这段时间,程涵知发现方姜这人实在不难相处,因为她压根不喜欢和人相处。剧组如此太平的原因之一是剧组的主要演员全是不爱和人相处的类型,各人只管各人事,反倒比别家姐姐妹妹淘塑料来塑料去的和谐。

  更吃惊的是梁晴云,她对方姜的了解基本来自方姜的亲妈姜维女士,人前人后的方姜都和姜维描述的不一样。她此来剧组目的有三:救场、满足戏瘾,第三个目的说出来不大好听——为姜维观察方姜。

  “你说方姜她很活泼,会在片场和人开玩笑?”

  “方姜和纪幼恬关系是真挺好?和程涵知也有说有笑?还有程亚探她的班?”

  光此一问里头实实在在的惊讶,就晓得做妈的对女儿有多不了解,那语气活脱脱太阳从西边出来。

  “原著编剧经常跟着孟时桢一起探班?方姜的助理,那个小圆是她粉丝?两人关系很好?什么还是个光头?”

  “方姜喜欢摸光头?你们都喜欢摸光头???”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

  还有没几章就完结啦

第83章 真是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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