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日记与因果

　　门卫爷爷在三楼侧边的铁门前拿钥匙开了门, 他把钥匙塞给闵凉。

　　“好好拿着啊。”

　　闵凉默不作声。

　　门卫下了楼，闵凉打开房门, 和阮暖一起进了房间。

　　“咳咳。”阮暖挥挥手, 房子里很久没人住, 都是灰尘。

　　她打量着闵凉曾经的家，是个普通的三室一厅，唯一不普通的, 就是一片墙上满满的帆船模型。从大到小整齐地排列着, 看上去还有点壮观。

　　阮暖走近一点看, 中间的两排帆船, 都是闵凉的生日礼物。

　　从一岁小小的, 手指头大小带着挂绳的装饰小帆船, 到再大一点, 十八岁的帆船已经有个篮球大小了，上头有个类似闵凉的小女孩和一个大人，应该是闵凉的爸爸。

　　闵凉把袋子放在桌上，拆开这袋子。

　　袋子装了一层又一层, 闵凉全都打开后, 里头是个长方形的大盒子, 把封住盒子的纸裁开，阮暖才看见里面装了什么。

　　不出意外，也是一艘帆船，只是帆船没拼好，零件零零散散装在盒子里。

　　除此之外, 还有一个牛皮小本子，用小绳子捆扎起来。

　　闵凉打开这个小本子，里面的纸都皱巴巴的，显然是被海水浸湿过。很多圆珠笔写下的字迹都被书晕开了，零落的字散开着。

　　阮暖在一旁看，闵凉不介意地翻着这个小本子。

　　这应该是个日记本。

　　闵凉翻了好几页，才看见一些字迹比较清晰的日记。

　　xx年xx月xx日，天气晴，空气清新。

　　今天是回家的日子，我不太想回去面对那个人，但我想我的小闵凉了。

　　回了家，不出意料，她问我什么时候能赚更多一点钱，能不能升职，不能升职还你一份工作等等。期间穿插着，她闺蜜的老公靠买什么发家致富，谁谁谁家房子拆迁赚了几百万等等。

　　“我真是受够了，你一天到晚的在海上漂，又赚不了多少钱，连家人也不管。我是怎么才会嫁给你这个窝囊废，我可真是看错了人。”

　　娶她也不是因为爱她。

　　本来商量好了，我做我喜欢的工作，她留在家里，为什么现在又翻脸了？她想要结婚，我也结了，想要大办婚礼，我也办了，想要房子想要车什么的，我都给了。她到底还想要什么呢？

　　我把我的血和肉全都拧成汁来供养她吗？

　　xx年xx月xx日，天气晴，空气浑浊。

　　回家的第二天，是我的生日。

　　早晨起来，我的小闵凉跑到我的床边，送我一个她最喜欢的漫画书。

　　我的乖女儿，我最爱的人。

　　我所有的爱给你都不够。

　　她忘记了我的生日，小闵凉问她：“妈妈，今天是爸爸的生日，你不送礼物吗？”

　　她脸色很尴尬，有点恼羞成怒地冲孩子吼了一声：“做你的作业去！”

　　女儿跑到我身边来，脸上有点害怕。

　　我哄哄她，说带她出去玩。

　　我们去了公园，去了我们的小基地。玩得一身都是灰，她可能又要骂我们了。

　　回家之后，看见我们，她堆起笑容，端过来一个蛋糕。

　　闵凉欢呼，我笑了笑，看着她们吃。

　　她见我没吃什么，生气了：“我辛辛苦苦出去买的！你们天天游手好闲的，不把别人的劳动成果放在心上……”她数落了我们一大堆，闵凉显然习以为常了，自己埋头吃蛋糕。

　　我们结婚几年，她已然不记得我不吃任何甜食。亦或者说，她从来不知道。

　　阮暖看了两篇，写的刚好是闵凉爸爸从海上回家的日记。

　　闵凉看了之后，一声嗤笑。

　　“不是为了爱情结婚，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真是好笑。早知道这样痛苦，当初为什么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男人都像他这么意志力不坚定，三心二意，又卑劣无耻吗？”

　　难得听见她如此刻薄的话，阮暖噤声。

　　正是优柔寡断的闵行云，因为管不住自己，因为责任，就这样结了婚，害惨了三个女人。

　　等待多年的青梅竹马白穗佳，因为他的出轨，一段情缘决绝结束，她这么多年都耿耿于怀，没有结过婚。

　　好不容易奉子成婚的许恋，没有得到丈夫的爱，在柴米油盐中磨去了曾经的热情，变得愤世嫉俗，越发逼迫闵行云，伤害了自己的女儿，让整个家庭都不得安宁。

　　闵凉翻了几页，闵行云回了海上之后，都是些自己工作的事，闵凉没兴趣去看，又“唰唰”的往后翻了很多页。

　　xx年xx月xx日，天气雨，空气湿冷。

　　简直难以想象，我看见闵凉的手臂上全都是抽打出来的一条条红肿痕迹。我愤怒地质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她躲闪着我的眼睛，说自己不小心打重了。

　　我拉起闵凉的衣服看她的后背，她的后背上全是被打得纵横交错的红痕，有的已经红肿发乌青了，像晕开了墨水。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跟她争吵起来。

　　闵凉一边哭，一边看着我们，小手想拉我们，但被撞到了一边。

　　我冲她吼：“我们离婚！我们离婚！”

　　她发疯了一样骂我，骂白穗佳：“你就是跟那个臭女表子搅和在了一起是不是？你们就是成天搞在一起。你要不要个*脸，你怎么不去死，你跟她搞在一起，她是不是**得慌非要找男人，别的男人找不到一定要舔上你这个破鞋……”

　　再多侮辱的话我都记不下来，我不知道她嘴巴怎么那么肮脏，心思怎么那么歹毒。我跟白穗佳多少年没有来往，我们根本不是她说的旧情复燃，只是碰巧遇见了。

　　我跟她吵累了，只想离婚，我满脑子都只想离婚。

　　如果我不优柔寡断，我再坚定一点，当时我可能就跟她直接去民政局离婚了。

　　闵凉抱住我的腿，哭喊着说：“不是妈妈打的，不是妈妈打的！是我自己跟别人打架打出来的，不是妈妈打的……”

　　我难受地看着她，她那么小一个孩子，怎么成熟懂事得这么快。

　　那伤痕的力度，小孩子之间打架怎么可能打得出来。

　　我抱着她，她在我的怀里哭了很久，不一会儿，她也哭了。

　　她哭着向我道歉，说自己太在乎了，太在意了，她还嫉妒自己女儿有爸爸的全部爱，而她当妻子的，从来没被自己的枕边人真的在乎过。

　　我真懦弱，我看着那个女人，怀里的孩子，我心软了。

　　如果我们离婚了，闵凉怎么办呢？

　　我没办法舍弃自己的工作来照顾她，我爸妈他们重男轻女到，从出生到现在，没超过五次过来看过闵凉。

　　如果孩子给她，她一定会再婚的，到时候重组家庭里，我的闵凉该如何自处？

　　我让她不要再打孩子，我狠狠地说，如果再有下一次就离婚。

　　她哭着答应了。

　　我身心疲惫地逃回了船上，也许在这里才是我最宁静的港湾。

　　阮暖看完这一篇日记，注意到闵凉的呼吸渐渐不均匀起来，她甚至深深地喘了两口气。

　　她还要往后翻，阮暖按住她的手。

　　“要不别看了吧。”

　　闵凉转过脸看她，她惊觉她脸上的热气散去了，嘴唇那么苍白，瞳孔里有什么情绪在晃动着。

　　她沉默着摇摇头，阮暖只好握紧她的手。

　　“我在你身边呢。”

　　“嗯。”

　　闵凉继续翻看后面的日记，除了大部头的工作，剩余他回家，依旧是重复着平淡颓靡的生活，然后被不满足现状的许恋讽刺怨气。她一直盯着他和白穗佳的踪迹，只要两人有所交集，免不了又是一番争吵，在离婚的那条界限前纷纷退一步，刹车，最后闵行云郁郁不已回到船上。

　　阮暖没看到他再发现许恋殴打闵凉，但阮暖凭梅娴安所说，许恋绝对不止只动过一次手，应该是长期的虐待闵凉，而且是一步一步加重。

　　然而，鲜少回家的闵行云，根本没发现。

　　闵凉，也没有再告诉他。

　　闵凉自顾自说：“那个时候我年纪小，被她打了后，她出了气，她就会恢复脾气，哄着我，给我做好吃的，买新衣服。她每天都跟我说，是爸爸对不起她在先，他们不能离婚，没了爸爸她会死。她不让我告诉别人，尤其不准告诉爸爸。我什么都听她的，即便这样，她也一天比一天下手重。”

　　阮暖咬紧下唇，眼眶带了酸涩的眼泪。

　　闵凉说：“爸爸是很苦的吧，家庭不和睦，每一次回来都充满着痛苦。妈妈也很难过啊，爸爸不爱她，每年都记得给我带生日礼物，但没有给她带过一次。可是，这一切不幸福，痛苦的后果，为什么都要由我来承担？”

　　阮暖急切道：“这不是你的错，根本不是你的错，不归你承担！是他们的错。”

　　闵凉温柔地笑，将日记本合上，不再去看它。

　　“不，是我的错。我就不该出生，因为我一出生，就导致了一个悲剧。造成这一切后果，都是我的原因。佛家说，因果循环。也许，这对于我来说就是因果循环。”

　　“才不是！！”阮暖大声道，“你凭什么这么说？如果你非要这么说，那我呢？我又是为什么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你出生了，我随之而出生，因为你的小基地，我们有了交集，因为你去了兰湖，我认识了你，喜欢上了你。如果你的出生都是错，那你怎么会有机会认识我。”

　　阮暖一把拥住了她，蛮不讲理地说着：“你的出生对于我来说，就是上天赐予我最棒的礼物。这么棒的你，难道不是最正确，最对，最美好的结果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闵行云他们几个人的关系都很耐人琢磨，可惜我笔力不够，写不好这种错综复杂的感情关系。

　　我发现梅娴安、林淑兰、许恋、白穗佳、阮泊、闵行云等等长辈们的名字我取得还可以哎哈哈哈。